“叩叩一仙難求。”門外傳來兩聲輕輕的剝啄聲。


    陌天歌停了修煉,神識一掃而過,便撤了外頭的禁製:“請進。”


    推門進來的,是葉真機的母親顏氏夫人。


    這顏夫人帶了四個侍女,未語人先笑:“前輩,妾身可曾打擾您了?”


    對這位顏夫人,陌天歌有一點好感,大約因為,她對葉真機的母愛,讓她想起自己的母親。


    “沒什麽,夫人來有事嗎?”


    “哦,是這樣的,客居簡陋,妾身怕前輩住不習慣……”說著,示意那幾個侍女把手中的東西放下。


    陌天歌看了一眼,都是些富貴人物所用的華而不實的東西,便搖了搖頭:“夫人不必客氣,我等修仙之人,若是太看重外物,反倒不妙。這些東西,於我並無用處,夫人無需費心。”


    “這……前輩乃我葉家貴客,妾身怕招呼不周……”


    陌天歌淡淡一笑:“夫人的心意,我領會了,這些外物,著實不必。”


    看她如此堅決,顏夫人隻得令侍女全部退下。


    隻是,猶豫了一下,顏夫人仍然笑道:“妾身有些話想與前輩說說,不知前輩方不方便……”


    “夫人有話直說便是。”


    得了她的允許,顏夫人令侍女先出去,自己單獨留下。


    “前輩,照理說,我不該為這等小事打擾您修煉,可是,我是做母親的,兒子的事。總是想多問問。”顏夫人說罷,有些忐忑地停了一下,才繼續道,“您是真兒的師叔,這十年來與真兒相處甚多,偏偏這麽長時間,我連見都見不到他……前輩,您可願意與我說說真兒的事?他這些年來好不好,有沒有受過什麽委屈,如今過得如何……”


    這麽一個小小的要求。陌天歌沒有理由拒絕,一個孩子離開身邊十一年的母親,當然渴望多了解孩子的事。


    “夫人不必擔心,真機他過得很好。他是結丹修士的入室弟子,凡事自有我們這些師門長輩照料。不會有事的。”


    “是嗎?他在門派之中可有朋友?有沒有受人欺負?”


    問及這個問題,陌天歌笑了:“他的師祖可是靖和道君,誰人敢欺負他?再說。要欺負他,我也不會置之不理。夫人放心吧,這孩子性格溫厚,人緣很好。”


    “如此就好。”顏夫人欣慰。“真兒從小就懂事,若是有什麽不順。肯定也不會告訴我們,我就是擔心如此,才來打擾前輩。前輩,真兒眼下已經煉氣十層,為何要選在這時候離開門派呢?”


    看到顏夫人擔憂的神色,陌天歌解釋道:“我原也是想,等他築基了,再讓他自己回來,可真機著實想念你們,求了許久。也是湊巧。我正好奉師命離山,幹脆就直接送他過來。”


    “原來是這樣……”顏夫人的目光在陌天歌身上轉了一圈,忽然問道。“前輩看來如此年輕,未知年歲幾何?”


    這句話。著實問得有些唐突,陌天歌怔了怔,自己的年紀倒沒什麽不可說的,便答道:“我如今三十有七。”


    “哦?前輩年紀與我相仿,看起來倒還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著實叫妾身這等凡人羨慕。”


    其實顏夫人的容貌,已經是相當年輕了,葉真機正好二十,顏夫人是他生母,想來也有三十五以上了,但是保養得宜,臉上沒有絲毫的皺紋,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左右,正是女人最具成熟風韻的時候。


    陌天歌卻沒有恭維回去,而是目光銳利地掃過顏夫人的臉,淡淡問道:“夫人此話何意?”


    她要聽不出顏夫人言下另有涵義,那也太遲鈍了。這位顏夫人的來意,果然不是那麽簡單。


    被她這麽一看,顏夫人有些訕訕的,支支吾吾地道:“……沒什麽,前輩年歲與我相當,看起來卻與真兒一般大小,著實看不出……您是他的長輩,想來若說你們是兄妹,別人也是信的……”


    陌天歌忽然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這位顏夫人,分明是擔心她與葉真機之間有什麽說不清的關係!


    但她麵上不動聲色,隻是直直地看著顏夫人。


    顏夫人不過一介凡人,在她不經意的威壓之下,全無抵抗能力,冷汗便下來了。連忙抓了手帕拭汗,卻連手也抬不起來,艱難開口:“前輩,妾身……妾身若有得罪之處,望請……請見諒。”


    對方任意揣測她與葉真機的關係,雖是葉真機的母親,亦讓她感到不悅,故而刻意如此,眼下見她示弱,便撤了威壓,冷淡道:“對我等修仙之人而言,樣貌如何,隻是皮下白骨,夫人以後莫作此言。”


    顏夫人哪裏還敢反駁,想到家主交待,千萬招待好這位前輩,剛才自己的行為有可能已經得罪對方,連連賠禮:“前輩請恕妾身冒犯之罪,妾身一個無知婦人,不知修仙者的禁忌,胡言亂語了……”


    陌天歌卻打斷了她:“夫人,你是真機的母親,有些事有權利問清楚。要是不問清楚,想來你也不安心吧?既如此,有什麽想說的,隻管說出來就是。”


    聽得她語氣之中並無怒意,顏夫人才鎮定了些,又見她舉止坦然,不禁愧然道:“前輩恕罪,我實是見您與真機關係親密,害怕那孩子行差踏錯一仙難求。您是他的師叔,若是……若是那孩子不曉事,豈非連累您毀了清譽?”


    這番話說得客氣,這顏夫人倒也不是個不曉事的。陌天歌便緩了語氣:“夫人,葉家來到俗世也二十多年了吧?你是否未曾去過昆吾?”


    顏夫人怔了下,點點頭。她嫁進葉家之時,葉家早已是衛國的長寧侯,她自然未曾去過昆吾。


    “那也難怪你不清楚修仙界的事。在修仙界。沒有俗世人倫之念,一切隻以修為論。雙修之事,輩分年紀,都與他人無幹,任憑真機喜歡了誰,都不會影響他的前途。”敏銳地看到顏夫人臉色一下變白,陌天歌才笑著接下去,“更何況,外表的相貌年紀,豈是作得準的?我那師尊。八百多歲年紀,看來不過三十如許,真機的師父,外表亦與真機年紀仿佛——夫人,真機敬我如師。豈會有什麽難以啟齒之事?還請夫人莫要多心,不然讓真機知道,難免傷心難堪。”


    “……”顏夫人臉一陣青一陣白。卻說不出什麽來,她隻是凡人女子,哪裏知道修仙界的事情,隻是身為母親。替孩子擔心而已。陌天歌說得如此直率,倒令她無地自容。


    “好了。我要繼續修煉了。夫人,真機難得回家,你還是多去陪陪他吧。”直截了當地送客,陌天歌盤膝閉眼,不欲多說的模樣。


    顏夫人訕訕地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此事陌天歌也沒太在意,這顏夫人是凡人女子,不理解也是有的。凡人總是以為,男女之間,年紀相當。便是輩分不同,少不得也會發生一些什麽,卻不知道。在修仙界,以外表的年紀看人。是最無稽的事。


    修煉到了晚上,那葉家家主葉誠派人來請,說是她遠道而來,他們替真機擺下謝師宴。


    陌天歌想了想,還是去赴宴了。


    二叔臨終托付,讓她有了能力,就照應葉家一二,如今她既然來了葉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是應該的。


    “前輩,您終於來了,請坐請坐。”陌天歌一到宴客的廳中,葉誠便熱情地迎上前來。這廳中已布下一桌酒席,隻見金杯銀盞、金碧輝煌。


    “……師叔!”葉真機也湊過來,陌天歌與他微微一笑。


    此是私宴,在場之人並不多,除了葉誠、葉真機、葉真機的父親葉準,還有四人,都是修仙者,修為都隻有一二層,兩個中年人,一個青年,一個少年。


    葉誠一一介紹:“前輩,這些是我葉家不成器的後輩,葉謀,葉語,葉冰,葉敦。”


    葉謀和葉語是那兩個中年人,聽起來應是與葉誠一個輩分;葉冰就是那個青年,名字與葉準同輩,葉敦卻不知是什麽輩分。隻是,按葉家起名規則看來,葉真機是個另類,不知是否因為他自小被寄予厚望的緣故。


    “小子見過前輩。”


    葉家眾位修士,恭敬不已。


    陌天歌不耐煩這些,便道:“都是修仙之人,這些俗禮就免了。”


    葉誠見她不喜,連忙製止,笑道:“那就依前輩所言,你們入席吧。”


    葉家眾人,各分主次坐了,葉誠吩咐開席,便有侍女前來揭開碗蓋,山珍海味,極盡奢侈。


    葉誠謙卑道:“小老兒知道,前輩已然不食人間煙火,隻是我們久在俗世,拿不出什麽好東西,這些食物雖是俗物,卻還算美味……”


    陌天歌淡淡一笑:“葉家主不必客氣。”


    “是啊,家主爺爺。”葉真機接過話頭,“師叔不會見怪的。”


    葉誠見此,少不得說他一句:“你這孩子,禮多人不怪!”


    葉真機不服,正要說什麽,陌天歌攔了他,笑道:“你家主爺爺說得對,你要是與別人來往,最好是如此。不過今日就不必了,葉家主,真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也不把你們當外人,這些虛禮就免了吧。”


    聽得那句“不把你們當外人”,葉誠一下舒坦了,滿麵笑意,連連點頭:“是,是,前輩既然這麽說,我等恭敬不如從命。”


    而後,眾人勸過一兩回酒,開始與陌天歌閑談。


    葉家離開昆吾幾十年了,如今猛然見到一位築基前輩,自然有許多修煉上的事要問。尤其那個叫做葉敦的少年,還是孩子心性,沒有幾個大人的拘謹,有什麽疑問,張口便問,被他的長輩斥了幾句,然而又見陌天歌好脾氣地一一答了,就由他去了。漸漸地,在葉敦和葉真機二人調節氣氛之下,那幾個大人也放開了,如此倒是賓主盡歡的模樣。


    “對了。前輩,”修煉之事談得差不多了,葉誠忽然道,“有一件事,晚輩有些心中不明,唐突問一下前輩。”


    “請問。”


    葉誠臉上頗猶豫,終是問道:“我見前輩賜與真兒的靈器,似乎不是凡品,不知前輩從何得來?”


    陌天歌一頓,立刻明白他想問什麽。葉真機手中的靈器。指的是青木劍吧?此劍來自葉家,這位葉家家主大概見過。


    看了眼葉真機,葉真機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什麽也沒說。陌天歌便笑道:“此物來自我一位好友,是她家傳之物。”


    “哦?”葉誠麵上掠過驚異。急切問道,“敢問前輩,您那位好友姓甚名誰一仙難求。身在何處?”


    陌天歌臉上微訝:“她姓葉名小天——怎麽,葉家主認識她?”


    葉誠又愣住了,姓葉沒錯,為何名小天?家族中從沒有此人啊!


    “那您這位朋友的年紀和修為呢?”


    “……年紀與我一般。如今也築基了。”


    葉誠越問越是奇怪,這……完全對不上啊!若說這青木劍是哪裏買的。他倒不奇怪,偏偏又說是這個葉小天的家傳之物,還是個年輕的築基修士。


    陌天歌仿佛突然想到的樣子:“對了,我這位朋友原本出身修仙家族,後來家族敗落,遷到俗世去了,莫非……”


    葉誠眼前一亮:“這聽起來倒像是我們家,隻是這名字,我卻不熟。”


    陌天歌想了想,接著道:“她原有一位叔父。姓葉名江,葉家主知道麽?”


    聽到她說出這個名字,葉家眾人頓時激動起來。幾人互看,都在彼此眼中找到了驚喜與疑慮。最後葉誠問道:“前輩,葉江?你確定是叫這個名字嗎?”


    “這是自然。”心中一清二楚,陌天歌麵上卻裝作平靜無波的樣子,“我記得她說過,葉家原是青蒙山的修仙家族,她父親曾是葉家最天才的修士,當年名震西昆吾,僅僅一百多歲就結丹成功了——葉家主,可有此事?”


    “葉家最天才的修士,一百多歲結丹成功……”葉誠喃喃念著,眼中出現狂熱的神色。他當然記得,他出生的時候,正是葉家最鼎盛的時期,那位天才修士,給葉家帶來從未有過的榮譽,可是後來卻……


    葉準接過話頭:“那是我們葉家最優秀的修士,單名一個海字。”


    “不錯。”陌天歌微微笑著,“如此說來,我那位朋友所說的,就是你們葉家了。這可真是有緣,可惜的是,我那位朋友許久未見,如今也不知身在何處,無法告訴她了。”


    葉誠畢竟是家主,激動之後,此時已然疑慮滿腹:“可是……我們那位叔祖,根本就沒有後人留下……”


    “這我就不清楚了。”陌天歌很幹脆地把事情都推了,她要扮演一個外人的角色,有些事情自然不能說得太多。


    葉家眾人彼此互看,漸漸冷靜下來。沒錯,那位叔祖,根本就沒後人留下,哪裏來的葉家修士?


    最後還是葉誠道:“前輩,您可知道,您那位朋友的叔父如今可好?您能不能聯係到他?”


    聽到這個問題,陌天歌眼中掠過一絲隱晦的哀色,淡淡道:“她叔父已經坐化了。”


    “什麽?”葉家眾人紛紛驚起。


    那葉準失聲叫道:“怎麽會這樣?那位叔祖如今也不過三百歲出頭吧?按築基修士的壽元,應當還活著才是。”


    “不錯,她叔父的死要說是隕落還更恰當一些。”陌天歌目光落在虛空,神色淡漠,“他們叔侄二人被別的修士追殺,她叔父為了保護她,受了重傷,所以壽元銳減,才坐化的。”


    說完這些話,廳裏寂然無聲。


    葉誠臉上陰晴不定,這種事情,在修仙界發生太平常了,沒有靠山的散修很有可能會碰到這些事。這麽說來,葉家如今還存在的最後一位真正的修士也沒有了?那葉家豈不是真的成了俗世一個不入流的家族?


    即便是被迫遷出青蒙山,當年的葉誠也沒有如今這般蒼涼的感覺。他一直覺得,葉家跟俗世的這些所謂修仙家族是不一樣的,因為他們還有一位築基長輩還活著!可是他現在才知道,原來那位築基長輩早就隕落了……


    想了許久,葉誠最終閉上眼,歎了口氣。他已經七十多歲了,雖然身為修仙者,活到一百多歲也沒有問題,可畢竟是老了。他原以為,真兒若是有了出息,再聯係上那位叔祖,葉家回到昆吾還有希望,可眼下看來,就算真兒能築基,沒有一個老成的修士坐鎮,葉家如何回到昆吾?何況,真兒究竟能不能築基,還未可知。


    難道葉家真的就此在他手上沒落了?


    “前輩,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陌天歌神情漠漠,看不出任何表情,隻有葉真機發現了她麵無表情之下的悲涼,輕輕碰了她一下,低聲喚:“……師叔?”


    陌天歌轉過視線,向他微微一笑,這笑裏,有葉真機看不懂的意味。


    葉誠低喃:“這麽說,我們葉家……回不到青蒙山了……”他忽地又振作起來,“前輩,您那位朋友……如今當真築基了嗎?您是否可以聯係到他?”


    “不能。”陌天歌一口拒絕,“葉家主,我那位朋友說過,她允諾叔父,結丹之時,會給予葉家一定的幫助,但是,葉家最好不要再回到昆吾了。需知,在俗世享盡榮華,倒比實力弱小,在昆吾朝不保夕來得幸福。”


    仍然是先道歉。這原本是昨天的一章,昨天寫了一半,今天補了一半,時間又過完了。但這章算昨天的,今天的算我開了天窗,抱歉,又斷更了。而且,明天去買電腦,不一定更。不過,後天新的一月就開始啦,我會努力把這個月斷更的字數全部補回去的^^謝謝dai.nqi、陽陽得意2009兩位同學的粉紅票,筆直和上下5000年兩位的打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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