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天歌回到風息穀,紫微散人並沒有往她完成托付這方麵想,他自己都覺得這很艱難一仙難求。


    假如肖子瀾坐化在宗門駐地,那麽,以她大門派精英弟子的身份,隻要在門派內發布一個懸賞任務就成了一仙難求。但她沒有,一百多年時間,始終沒有回來。


    現在,她回來了,一百五十二年,從築基到元嬰,這幾乎是不可複製的神話,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根本沒有時間去尋找肖子瀾隕落之地,回到這裏,也許是沒找到線索。


    沒想到,她真的完成了!而且,尋到的並非遺骨,而是魂魄!紫微散人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他啞著聲問:“魂魄,她的魂魄還存在?”


    “是。”陌天歌從懷中取出魂珠。


    放走成千上萬的魂魄,魂珠內獨留肖子瀾一人,魂珠的灰色已然褪去,隻剩下蒙蒙的幽光,幽光裏,隱約可見肖子瀾的身影。


    “讓我見她。”


    陌天歌卻收起了魂珠:“晚輩算不算完成了前輩的托付?”


    “算!”紫微散人毫不遲疑。


    “那就請前輩解開禁製,履行承諾。”


    紫微散人輕歎一聲,道:“這禁製如今已經無效了。”


    陌天歌一愣:“怎麽?”


    紫微散人苦笑道:“我雖自負天才,可也做不到僅憑一縷神識,就給一位元嬰修士下禁製的地步。築基時,這禁製自然是有效的,結丹也還存在,但你一結嬰。天地元氣便會替你重塑軀體,我這一抹小小的神識,又如何抵抗得了天地之力?如今你腦中的禁製雖然還在,卻不會發作了。我且教你一部法訣,用神念將之煉化了就是。”


    陌天歌呆愣半晌。這麽說,她根本就是被騙了?就算她不回來,這個禁製也不發作?


    秦羲微不可見皺了皺眉,道:“前輩這樣的手段,可不磊落!”


    “磊落?”紫微散人的聲音裏充滿苦澀,“不管生前多麽不可一世。一旦隕落,就什麽都沒有了。坐化之前,我花費數十年時光,將風息穀布成一座大陣,留下神識。費盡心機,引來築基修士……為何不願引來元嬰修士?因為,就算我能困死元嬰修士。也沒辦法控製他們,替我完成心願……”


    眾人默然。他們這等修者,不管力量多麽強大,始終逃脫不了天地之威。生死之則……


    紫微散人長長歎息:“如今你已元嬰,我這徒兒不過結丹。哪怕你要風息穀,我也無可奈何——怪隻怪,怎麽算也沒算到你會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結成元嬰。”


    “葉家妹妹,”商如婉誠懇道,“此事是我師父做得不對,但並沒有害人之念。我既然繼承了師父的衣缽,師父不在了,自當負起責任。風息穀的一切,本是師父答應過的,除此之外。我願從此以後,聽候差遣。”


    說到最後一句,她垂下目光。一派恭敬,不複剛才的親切。


    “商姐姐……”陌天歌望著她。目光複雜,“你真是重情重義。”


    商如婉笑了笑,望著案台,語氣幽幽:“當年,我雖活了下來,卻是心如死灰,若不是師父憐我孤苦,這世上早就沒有商如婉這個人了。師父於我,有再造之恩,不管如何報答,都是應該的。”


    陌天歌想起他們夫妻之事,也是一陣黯然。姚子修再不好,他與商如婉之間都是情真意切,商如婉用情至深,痛失愛人後,想必已經沒了活下去的念頭。而紫微散人,他一生自負,惟有肖子瀾是他生命中不可挽回的遺憾,偏偏造化弄人,不得相守。


    兩人都是深受情傷,同病相憐,難怪紫微散人會憐惜她,傳她衣缽。


    陌天歌歎息一聲,重新取出魂珠,沒有一句話,破開魂珠的束縛,放出肖子瀾。


    一縷輕煙從魂珠逸出,化為女子形象。肖子瀾睜眼四望:“這裏是……”


    陌天歌沒有說話,直到片刻後,紫微散人顫抖的聲音響起:“子瀾……”


    僅僅兩個字之後,紫微散人已是說不出話來。


    肖子瀾猛然怔住:“你……你……”


    一縷神識,一個魂魄,相顧無言。


    商如婉向陌天歌示意,四人悄無聲息離開石室。


    石門隔絕了聲音,四人默然站立。


    片刻後,商如婉打破沉默,笑問:“葉家妹妹,如今的局勢如何了?我們身在俗世,消息不甚靈通,也不知道打得怎麽樣了。”


    “我也不大清楚,”陌天歌道,“似乎在膠著狀態。”


    “哦?”商如婉詫異道,“不是成立仙盟了麽?以你的修為,名列仙盟長老,怎麽會不清楚局勢?”


    陌天歌含糊道:“此事說來話長,簡單來說,就是這幾年我都遊曆在外,回來還不久,故而對局勢不大清楚。”


    “哦……”商如婉沒有多問,她知道有些事是個人隱秘,不便作答。


    “商姑娘,”秦羲問,“凡天極修士,都歸屬仙盟,你可曾接到了召令?”


    商如婉搖搖頭:“有元瑛師伯擔保,仙盟並未召令我們。”她頓了頓,望著陌天歌,“如果以後去玄清門的話,就由你們作主一仙難求。”


    陌天歌一愣,才知道商如婉是認真的,她搖頭笑道:“不久之後,我們也要參戰。剛才的話,商姐姐不必當真。”


    她頓了頓,說:“紫微前輩曾經的承諾,我不會放棄,不過,你我一番前緣,風息穀我就不要了。”


    商如婉如釋重負,俯身下拜:“多謝妹妹。”


    “不必多禮。”陌天歌將她扶起。


    商如婉解釋:“風息穀如今有許多凡人,遷走有所不便,並非不願意給妹妹。”


    陌天歌笑笑,沒有在意。如果真如剛才所言。商如婉等於是認她為主。哪怕是為了紫微散人,誰又甘願為奴為仆?而從她的角度,收商如婉為仆,卻是沒必要。她如今是元嬰修士,玄清門內多的是人為她辦事。


    景行止忽然道:“商姑娘,你既是紫微前輩門下,元瑛師伯想必也承認你是古劍派弟子吧?”


    商如婉點點頭:“是。”


    “既如此,紫微前輩不在了,你也可以回古劍派。”


    商如婉笑笑,明白他的好心:“多謝景前輩關心。風息穀雖小,防禦大陣卻不輸宗門。”


    見她如此自信,景行止也就不再多言。


    四人等候許久,石門終於開啟,紫微散人的聲音響起:“都進來吧。”


    石室內。一切都沒有變化,肖子瀾靜靜地站著,目光平和地望著他們。


    四人還沒說話。紫微散人已經說道:“小丫頭,多謝你替我尋到子瀾。”他的聲音,亦十分平靜,想必兩人已經和解了吧?


    陌天歌如此猜測。口中道:“如果不是前輩下了禁製,晚輩也不會去尋肖前輩。沒什麽可謝的。”


    她語氣淡淡,帶著疏離。被騙了一百多年,時常恐懼時間不夠,她雖然沒有計較,但不是一點也不生氣。


    紫微散人聽出來了,苦笑:“你這丫頭真記恨。這事你又不虧,我畢生積藏,可不是普通貨色。”


    雖然如此,財物豈能打動陌天歌?


    見她不為所動,紫微散人隻好又道:“化神心得。這總能補償你了吧?”


    陌天歌這才眼睛一亮:“當真?”


    “當然,豈能失信小輩。”紫微散人說,“隻要你不為難我的門人即可。”


    陌天歌聞言一笑。露出閃閃發光的牙:“晚輩本就沒打算為難他們。”


    紫微散人不再多言,神念纏繞而來。一部法訣印在她腦中,隨後道:“化神心得,就在積霞洞中。”


    吩咐商如婉說:“徒兒,等下你帶他們去積霞洞。”


    “是,師父。”商如婉恭聲應道。


    “姓景的小子,”紫微道人喚,“你可想好了?”


    景行止麵露複雜之色:“晚輩想好了。”他頓了頓,漸漸堅決起來,“晚輩,不想為了什麽目的,而回古劍派。”


    紫微散人沉默片刻,長歎道:“好,你有自己的信念,假以時日,必能成為一代宗師。”


    景行止低著頭,沒有說話。體悟到化神境界的劍意領悟,是劍修不能拒絕的**,但他仍然作出這個決定。幾天前,他才跟元瑛劍尊說過不願回古劍派,如今為了劍術回去,如此行逕,有違本心。


    “不過,”紫微散人話意一轉,“你能堅守本心,就有資格接受我的傳承。”


    啊?景行止猛然抬頭,愣住了。


    紫微散人聲音中帶了笑意:“元瑛既然讓你來,說明他認可了你,他才是古劍派的首座,我何必多操心?”


    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景行止激動:“前輩……”


    “徒兒,帶他去劍洞。”紫微散人吩咐。


    “是,師父。”


    處理完這些事,紫微散人長長歎息:“好了,你們都去吧。神識消散之前,能再見子瀾,我此生足矣。”


    商如婉聽出他話中的決別之意,愕然:“師父?!”


    紫微散人笑了一聲:“為師本來就撐不久了,你也不必傷心。”


    “……”商如婉沒有說話,卻神色淒哀。


    陌天歌不禁想起了扶搖子,亦是默然。


    “能與子瀾共度最後一段時光,我已經很滿足了。再過幾十年,我便會消散,子瀾也會再入輪回,說不定,我們來生還有緣再見……”


    “去吧,”紫微散人聲音滿足,“此生我已無憾。”


    商如婉低下頭,鄭重地行了一禮,帶著三人,退了出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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