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剛剛被捉弄的人依次走過身邊,不忘丟來戲弄的眼神小小報複一下剛才。安德烈獨自沉吟良久,態度謹慎,仿佛在思考什麽決定人生的大事。


    最終,他確定這是牛犇一時衝動,搖了搖頭。


    “感情用事,嘿!”


    ......


    安德烈為自己的認知失誤稍損顏麵的時候,進去的人見識到牛犇的另一麵。


    “帶路,幫你引誘聯軍入伏?”


    “然後進入索沃爾,把我引薦給那幾個管事的星盜頭領。”牛犇說道。


    單就外表來說,很難看出眼前的侏儒就是那個在星盜圈子裏擁有赫赫凶名的屠夫。除了身子矮小,他的五官都還端正。連續幾天精神折磨,他那雙標誌性的凶狠眼神變得黯淡,另外由於牙床被德福打碎,講話有些艱難。


    “做什麽,談判?刺殺?還是投降?”


    聽到牛犇的要求,屠夫和別人一樣無比驚訝,但他很快意識到這是難得機會,有些振奮。


    “是招安。說招降也行。”


    “招......哈!”矮小侏儒先是一愣,緊接著控製不住猖狂大笑,扯動傷處,齜牙咧嘴無比痛苦,“哦哦,我明白了,聯邦均布走投無路了想出這種法子。”


    牛犇靜靜地看著屠夫,等他稍稍平靜下來後說道:“如果你答應,結果會比現在好。”


    “哦哦。”屠夫點著頭,問道:“是不是表示,我的身份從戰俘變成中間人?”


    “應該叫顧問。”


    “哦?”


    “進入索沃爾前,我會冒充星島隊伍,機甲外觀,行進方式,交流習慣等等方麵需需要你的指導。我還需要你把了解的聯軍情況詳細講解,強弱、弊端,人員構成......”


    “總之,需要我幫忙的事情很多。”屠夫嘲弄的眼神看著牛犇,說道:“你知不知道,城內還有數萬大軍?”


    “土雞瓦狗,不值一提。”牛犇淡淡說道。


    “......你大概不知道吧,幾大頭領最精銳的部下都在城內。”


    “塞納河畔十萬鐵甲,你所講的那些精銳,與他們比如何?”


    “他們根本過不了河。”屠夫輕蔑說道。


    “我們能去,他們就能過。”


    “怎麽過?”屠夫目光連閃。


    “不告訴你。”


    “哦哦......那麽你呢?你真覺得自己能夠憑三百人刀斬長蛇,一切到底?”


    “是挺難的,所以才需要你幫忙。”


    “哦哦,原來是因為我......”屠夫欣然一笑,眨眨眼睛說道:“看來我這個顧問是坐實了。既然這樣,咱們是不是該換個談話方式?”


    “你是指......”


    “先說說這個。”屠夫舉起扔被捆著的雙手,驕傲說道:“解開。”


    牛犇靜靜地看著他,神情寧靜,眼眸如海。


    屠夫不耐煩說道:“合作需要表達誠意。你不會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吧?”


    牛犇想了想,說道:“有點道理。”


    說著抓起屠夫的手。


    屠夫神情得意,說道:“這就對了,你得......啊!”


    慘嚎聲中,牛犇將他的一根手指生生折斷,慘白的骨頭茬子在鮮血的對照下格外淒涼。


    周圍有軍人,有學員,全都被這一幕震驚到說不出話,屠夫更是目瞪口呆,茫然多過劇痛。


    “你,你這是幹什麽!”


    “這是規矩。也是誠意。”捉住另一根手指,牛犇目光平靜,仿佛拿著的不是人體的一部分,隻是蜻蜓的一隻翅膀。“需要我再強調一次?”


    “你這個混蛋!”陡然升起的怒火填斥心胸,屠夫大聲怒吼:“你這樣做,休想我......啊!”


    第二根手指被折斷,牛犇捉住第三根。


    “混蛋!我要殺了你,我......啊!”


    “沒有我,你不可能......啊!”


    幾秒鍾內,左手僅剩拇指正常,其餘全部生折成兩截,歪歪扭扭隻剩一層皮肉與斷掌相連,看著極為淒慘。對機師來說,這樣的傷是他們最不願意遇到的,縱然立即上手術台,也會對操作帶來重大影響,注定使得水準降低。另就已經了解到的信息,屠夫肉搏方麵的實力集中在雙手,寧可腰腹挨上一刀,也不願失去一根手指。


    “啊?啊啊啊啊......”


    猛然間受到這種挫折,屠夫至今沒弄懂這一切如何發生,茫然的目光看著自己的手,大叫著,腦海一片空白。


    牛犇雙手沾滿鮮血,表情平淡,就像是沒有情感的機器,踩著精準的步點,按照設定好的程序攻擊心壘;在對手沒有屈服之前,其整具軀體都是可以施法的對象,是可以拿來表現的戰場。


    屋內慘嚎聲淒厲,氣氛仿佛凝固,林少武等三人首次看到牛犇對人用刑、或者首次看到用刑,個個牙關緊咬,呼吸粗重偏又難以做聲。與他們幾個相比,小托馬斯和看守的軍士表現要好一些,但也無法保持絕對鎮定。他們見過比斷指慘重十倍的傷,看到過比這殘酷十倍的場景,甚至見過有人把折磨生命當成享受,但沒見過有誰像牛犇那樣折磨人時表現出來的平靜與淡漠。


    “都給我好好看著!”隻有德福最正常,像個惡魔朝幾名學員和剛剛進來的安德烈咆哮。“落在星盜手裏,結果比這樣更慘!”


    於是林少武等人明白了,牛犇帶他們來的真正用意。


    牛犇不管身後發生何事,又去捉住屠夫的拇指。


    “等等,先等等!”


    屠夫大汗淋漓,眼裏首度流露出驚恐的神情。


    “先等一下,我......我要想一想。”


    牛犇停下動作,平靜的目光與屠夫瘋癲獰惡的眼睛對視,說道:“我沒有多少時間。”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這樣做?”用盡全身的力氣與勇氣,屠夫大吼道:“難道你不希望我盡力配合?難道你就不擔心我故意指錯路,設計陷阱給你們鑽?”


    “怎麽能不擔心。”牛犇認真說道:“即使我把你當佛爺一樣供起來,難道就能相信你真心相助?”


    “......”屠夫揣摩著這番話的意思,表情仿佛在哭:“你什麽意思?既然這樣,為什麽還要找我幫忙?就為了戲弄我?折磨?”


    隻為戲弄,隻為折磨,這種事情屠夫以往沒少幹,正在哀歎報應不爽,牛犇那邊認真搖了搖頭。


    “找你幫忙,自然是希望你誠心幫忙,但我並不介意,你用自己的身體為代價編造錯誤信息。”牛犇停下來想了想,繼續說道:“編瞎話的時候你得小心,我有三百人,這個那個,總有一個能夠找到你的破綻。那時候,你就要倒黴了。”


    這顯然是攻心了。識破陰謀和圈套,可不是人多就能辦到,不過在眼下,劇痛鑽心的屠夫的確從牛犇的話中感受到了壓力,就仿佛還有三百人排隊等著,個個盯著自己的手指流口水。


    然而這還不算完,牛犇接下去說道:“其實,像你這種為人做刀的家夥,看似地位很高,其實接觸不到核心。我並不在乎你的話是真還是假、隻要你開口,無論真假,總能提供一些參考。”


    這是激將,也算事實。如果牛犇隻把屠夫當成一條參考信息,不做依靠的話,則......屠夫實在沒必要保持堅強,付出的代價也過高。


    “前提是,你能分辨出真偽。”屠夫咬牙切齒,壯著膽子試探。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死死盯住牛犇的臉,準備好一旦對方神情改變就隨時改口。


    牛犇神情依然平和,回答道:“你說的對,我會仔細分辨,對了因為你的話受益,辨別失誤算我無能,失敗也無話說。當然,你也會因此受到懲罰。”


    “左一個懲罰又一個受罪,我憑什麽......”


    “你弄錯了。”牛犇打斷說道:“如果你真的誠心幫忙,自然會得到應得的待遇。就像現在,我要你幫忙,會把該解釋的內容仔細講解清楚,你隻要答應下來、按我說的做就可以了。不能拒絕,別講條件,也不用擔心我相不相信。等到有具體事務要辦,咱們再看執行情況。真心相助有獎,故意陷害受罰。”


    “就這麽簡單?”屠夫低頭望著自己鮮血淋漓的手,表情仿佛在哭。


    四根手指,僅僅因為講了一句條件?


    良久,屠夫抬起頭問道:“什麽是應得的待遇?”


    牛犇回答道:“說過了,等到事情順利完成,我會留下你的命,送到聯邦境內安心養老。”


    屠夫憤怒說道:“等把事情做完,還不是由著你為所欲為,將我千刀萬剮?”


    牛犇平靜說道:“你看著我,想想剛才,是不是一言九鼎。”


    周圍幾個人麵麵相覷,心內覺得無比荒唐。


    屠夫信了,因為不想再繼續。


    “我答應你,不過......”


    “非常感謝。”牛犇站起身,一邊讓守衛去找軍醫,再把德福叫過來,並指給屠夫去看。“第一件事,和他重新繪製行進路線,把所有適合伏擊的地點標注出來。”


    “他?”屠夫目光微閃。


    “是啊,就是我。”德福舉著光腦笑嘻嘻過來,神情仿佛對著心愛的玩具般興致勃勃。“來來來,今天有得忙。”


    ......


    ......


    “這樣行嗎?”


    從牢房出來,莫凡神情有些擔憂,忍不住問道:“用他又不能信他,這樣......太扯了。”


    “當成反麵條件使用。是不是這個意思?”林少武試著進入角色,思忖道:“那家夥費盡心機編造出來的計劃,可以當成一種反麵假設,需要防範的狀況。”


    牛犇搖了搖頭。“現在不是安全演練,我們真的需要他幫忙。”


    這句話有些沉重。周圍人何嚐不知道任務艱巨,於是變得更加擔憂。


    有個隊星盜知根知底的人幫忙,誰都知道其中的意義,但如果這個人完全不能相信,情況可能變得更糟。兩邊道理都很簡單,讓人很是無奈。


    安德烈說道:“屠夫是外來者,對兩大帝國沒有感情,對索沃爾的星盜頭子也無歸屬......除非他有把握把我們陰死的同時保障自身安全,否則不會輕舉妄動。”


    “他是個亡命徒,若為複仇不惜同歸於盡......”林傑一旁冷笑。


    “亡命徒值得一說。”牛犇對此有些思考,認真說道:“亡命徒之所以亡命凶殘,不是因為性格,而是他們比別人更了解:敢亡命才能活命的道理。也就是說,亡命的起點源於怕死,隻不過一次次亡命成功,漸漸麻木、堅信自己拚命就能活。我的理解是這樣,若能打破那層外殼,亡命徒比普通人更加懼怕死亡。”


    周圍一時沉默,牛犇神情變得輕蔑,繼續說道:“即使沒有這點。屠夫生活在強盜圈子裏,哪個人沒有三仇六恨?我相信,他從一各侏儒變成今日強者,生命中積累的仇人隻會更多。動不動就和人同歸於盡,恐怕他早就死了無數次。”


    “既然這樣,何不對他好一些?也許......”


    “屠夫實力強大,毀掉他的手,不僅可以防止逃跑,還可以斷其後路。他隻是一把被人用的刀,不再鋒利就沒了價值,隻好尋找別的活路。無論從哪個方麵看,他都沒理由為了星盜視死如歸。”安德烈對此有過思索,代替牛犇解釋道。


    “屠夫,隻是一個性格變態的打手,人生慘淡的可憐人罷了。”牛犇接下去說道:“我們才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軍人,隨便哪個,學識都超過他十倍百倍。而且,我們提出要求的時候,事先會做深思熟慮,屠夫那邊臨時麵對,設計陰謀也好,同歸於盡也罷,總之考慮不到那麽全麵。這樣還會上當,隻能怪我們自己無能。”


    沒有什麽比這番話更能激勵士氣,林少武恍然說道:“如果他是哪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才,也不會親自為別人衝鋒陷陣。”


    “就怕他自己不識時務。”小托馬斯找到開口機會。


    “所以才要提前操練。”安德烈轉頭看著牛犇,“牛二就是幹這個......”


    話未落音,牢房內再度響起慘嚎,聽起來聲嘶力竭,比剛才還要淒慘十倍。周圍不少忙碌的士兵被驚動,紛紛拿異樣的眼神朝這邊觀望。


    “這是......牛二幹的?”想想剛才,聽聽現在,腦子裏回憶著德福天使般的麵容,林、詹、莫三人紛紛色變。


    “那孩子,比誰都狠。”小托馬斯打個寒噤,轉身猶豫說道:“師長,有個事兒,我想問問......”


    師長?


    牛犇不太適應這種稱呼,神情微楞。


    小托馬斯用力搓著雙手,語氣極為艱難:“如果事情順利,您真打算送那個王八犢子去聯邦養老?”


    周圍安靜下來,有兩名路過的士兵聽到、並且猜到什麽,停下腳步側耳聆聽。


    牛犇微微皺眉,看著小托馬斯,很久沒有開口說話。


    戰場上不應帶著私怨......每一個軍人都明白的事情,小托馬斯自不例外。事實上,說出這句話,小托馬斯立即感到後悔,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然而說也說了,無論牛犇作何回應,都會很快傳遍軍營。


    稍稍思考後眾人發現,無論牛犇如何處置,都會帶來爭議,並且影響到權威。


    “牛大,我......”


    “這種情況,霍青會怎麽做?”牛犇忽然問道。


    “師長?”小托馬斯楞住,隨後苦笑道:“妄議軍務......師長會叫人把我關禁閉。”


    “哦。”牛犇想了想,擺手說道:“等把今天的工作完成,由你負責組織四營全體人員展開討論,考慮清楚後投票表決。”


    “組織?我?表決?”小托馬斯瞪大眼睛,一臉的莫名其妙。“表決什麽?”


    牛犇沒再理他,講完後徑直去了病房,心思也已轉到與龍老板的交流上。


    刷的一聲,兩名聽到消息的士兵轉身跑開,把這個消息帶往四麵八方。


    原地留下小托馬斯,在大家同情的目光中愣愣發呆。


    毫無疑問,這是苦差中的苦差。


    “傻眼了吧。還不快去準備。”


    安德烈伸手拍拍小托馬斯的肩膀,末了卻對著牛犇的背影輕輕歎息。


    “玩火者常常自焚,軍隊裏這麽搞,將來怎麽收場?”


    ......


    ......


    與龍老板的談話,前半段和屠夫類似,牛犇將自己的計劃原原本本解釋給他聽,希望得到其幫助,進而希望得到龍門客棧的配合。除此之外,牛犇還希望龍老板幫忙,說服彬仔隨突擊隊同行,幫助聯邦作戰。


    “很不錯的計劃。真的。”


    龍老板語氣真誠,發自內心說道:“在我看來,成功的可能超過三成。”


    “哎,你這人怎麽......”林少武有些生氣,看一眼牛犇,強行把後麵的話收回肚子裏。


    牛犇看著龍老板,說道:“加上龍門客棧,幾率能增加多少?”


    龍老板臉上流露出讚許的神情,抬起一隻手說道:“五成,最多六成,不會再多了。”


    語氣謙虛,給牛犇的震撼極大,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這麽多?”


    數字很簡單,龍老板吧客棧看成可與聯邦相較的力量,成功比例直接拔高將近一倍。


    這是何其強大的自信!


    “你不了解客棧。”龍老板幽幽說道:“我隻是梯子最下麵的那一層,即使答應你,能有什麽用呢?”


    牛犇誠懇說道:“有您指點,我才能找到梯子的方位。”


    龍老板搖了搖頭,說道:“關鍵不在這裏。”


    “在何處?”


    龍老板輕輕轉移目光,欲言又止。


    “有些事情不知該不該做,做了也不定就好,你......自己看著辦吧。”


    順著他的目光,病房門口,彬仔背槍獨自望著天空,神情迷茫,就像一隻學會飛翔、但卻找不到巢穴方位的幼鷹。


    牛犇沉默片刻,站起身徑直走到彬仔身邊。


    “跟我走。”


    彬仔楞了一下,回過頭,神情微惑。


    “你還有親人。”牛犇看著他認真說道:“我猜的。”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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