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曆史上飽經戰亂,人員結構複雜,流動性很大。這裏有過很多外來人定居,也有很多本地人流落在外。此次帝國入主之後,由民政部門牽頭組織有親屬在外的人前去帝國,體驗帝國人的幸福生活,並與親屬團聚。


    觀摩團因此又被稱為探親團,目的在於籠絡人心。對這次活動,帝國投入很大精力,並在國際大肆宣揚,甚至影響到戰場搜索。由於占領的時間不長,對申請人的身份核查極為艱難,截止目前,觀摩團才隻進行過一次。在當時,有來自世界各地數十家媒體全程跟蹤報道,很是轟動。


    此項活動為姬鵬帝國在國際上贏得不少民意分,當下,第二批探親名單正在審核之中,因為有第一次作基礎,報名人數陡增。然而一波風潮過後,人們對這件事的關注度大大降低,與此同時,由於報名人的身份核查工作極其繁重,直接影響到戰場搜索、甚至戰爭本身,軍部的抱怨一直在增加。


    種種因素,認親活動後繼乏力,私下裏人們議論,第二次或許就是結束,一旦錯過,再沒有機會。


    天門市的生活與幸福之間的距離需要用光年衡量,起初人們畏懼帝國的侵略者身份,不敢報名,如今機會快要失去,競爭隨之產生。自流言開始傳播時起,報名人彼此揭發、陷害的例子屢見不鮮。對那些與帝國相對親近的人來說,尋找門路、走捷徑,也就成了必然。


    “想進觀摩團?”


    聽了熊武功的請求,上原正泰眼裏閃過一絲微嘲。


    “為什麽?”


    “我想去好地方,好好過日子。”


    “帝國在你心裏是一個......好地方?”上原正泰似笑非笑。


    “嗯嗯。聽人家都這麽說。”


    七尺壯漢身形微躬,神情窘迫。


    上原正泰以欣賞的姿態看著他竭力表現諂媚,可惜熊武功不擅長此道,無法讓人盡興。


    過了半響,上原正泰微微一笑。


    “你有親人在帝國生活?”


    “沒有。”熊武功老老實實回答。


    “那怎麽行?”


    “我......想請您幫忙。”熊武功微躬著身,雙手在大腿上揉搓,神情愈發局促不安。


    “嗬嗬,你很實在。”


    “呃?嗯嗯。”熊武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隻剩下點頭。


    “你能找到邊野閣下的屍體,對帝國有功。幫你的忙,倒也不是不行。”


    士兵們初步檢查過邊野的屍體,準備搬運到軍營做進一步核查,上原正泰朝那邊看了眼,思忖著回過頭。


    “你的家人都死了,對吧?”


    “......是。”熊武功低下頭去。


    “家人都沒有了,即便你去了帝國,又怎麽能好好的過日子?”上原正泰問道。


    “我撿到一個孩子。”


    “呃?”上原正泰這才想起來,熊武功帶回來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兒,剛剛自己激動時險些將他掐死。


    “這孩子命大,和我有緣。”熊武功伸手牽過來得福,寬厚的麵孔上充滿著憐憫與柔情。


    言語間並未提及得福的來由,以及撿孩子的過程,上原正泰也沒追問。去年的那場洪災,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幸存下來的人們重新組合家庭,像得福這樣才五六歲的小孩兒,期間經曆過什麽他自己根本說不清楚,問也白問。


    重要的是熊武功撿到他,喜歡他,並且決定養著他。


    感情有寄托意味著容易控製。上原正泰心裏想想,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我也很喜歡孩子。”上原正泰伸出手,摸摸得福的頭。


    得福仰著頭望著上原,眼睛閃啊閃的,有點緊張,但不怎麽害怕。


    上原正泰不禁笑起來,“這個小孩兒很機靈,難怪你喜歡。”


    熊武功歎了口氣,說道:“逼出來的。不這樣,他不可能活到現在。”


    “那場洪水,罪大惡極!”上原正泰嚴肅說道。


    “......沒錯。”熊武功認真點頭。


    “恭喜你,又有了自己的親人。”上原正泰沉吟道:“但你想去帝國......”


    “不行嗎?”熊武功緊張起來。


    “首先要驗證邊野的身份。”上原正泰擺手說道:“我會把你的事情向上匯報,為你說好話。在此期間,你要有所表現。”


    “我一定努力。”熊武功趕緊答應,說完補充道:“等把孩子安頓好,車子小修一下,我馬上就能出城。”


    “先別出去。”上原正泰對熊武功的態度頗為滿意,一邊叫來部下,準備出發:“我去匯報。你回去準備著,可能有長官要問話。”


    “隨叫隨到。”熊武功大聲回應。


    ......


    ......


    永泰大廈是天門市最高的建築,戰爭之前是酒店,如今成了帝國前線指揮中心。


    乘電梯到頂層,中途不停需要三分五十六秒,數字暗合一位帝國傳奇名將的名字。不知是不是出於這種原因,接替川崎指揮蓬萊作戰的山本朗將司令部定在這裏,而非設施更加完善的天門市政府大樓。


    “時間太久了。”


    走出電梯,洪喜平擦擦額頭上的汗,順手將領口的扣子解開。正巧,迎麵走過來一名年輕的帝國軍官好一名大漢,那名軍官注意到洪喜平的舉動,微皺著眉擋住道路。


    “司令官閣下,請注意您的儀容。”


    “什麽?”


    洪喜平楞了刹那,隨後,他感受到對方言語中包含的輕視與鄙夷。


    “你算什麽東西?”


    那聲司令官閣下表明對方知曉其身份,似乎要故意點破。屈辱的感覺使得洪喜平漲紅了臉,凶狠的目光瞪著對方怒吼。


    “我做什麽輪得到你管?”


    帝國入主天門,聯邦稱其淪陷,實際上並未發生戰鬥,這座自治城市是在洪喜平的主持下和平交接,作為原守軍司令,洪喜平保留職務,協助帝國實施軍管。


    換句話說,洪喜平是一人之下的萬人之上,他曾經與山本郎同台把臂言歡,一起商討前線戰事,商談城市未來。區區一個低級軍官,竟然當麵指責其儀容,堪稱大不敬。


    麵對憤怒的洪司令,年輕的軍官神色平靜,淡淡的語氣說道:“司令官誤會了。我隻不過想提醒一下,您是司令更是軍人,這裏是帝國司令部,不是民間鄉下的辦公室。”


    “你!你......渾蛋!”洪喜平渾身顫抖,被氣到說不出話。


    被辱罵年輕軍官微微挑眉,似乎想反擊,但在想了想之後,到嘴邊的話收回去,隻輕輕地搖了搖頭。


    “算了,我們走。”不再看洪喜平,他對身邊那名壯漢說道。


    兩人交匯便其爭執,時間短暫,周圍暫無人過問,隻有旁邊的那名壯漢全程目睹,不知為什麽,他看著洪司令的囧狀,臉上流露出快意的神情。


    “你是誰!”


    洪喜平注意到這個人,並且認出來他是一位聯邦人。呃,現在他和洪喜平一樣,已經是帝國公民。


    不管怎麽說,他曾經是聯邦人,這種時候怎麽能幸災樂禍?


    說不上什麽具體原因,洪喜平特別憤怒,轉過身朝那名壯漢大吼:“你什麽身份?怎麽能到這裏來?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舉報間諜?不對,舉報到了不這層。你到底來幹什麽?”


    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問題,壯漢表情迷茫,看起來完全懵掉。他不明白這位大咖為什麽突然朝自己發火,也回答不了那些問題,隻好呆呆看著對方,等他自己平靜下來。


    身形有別,壯漢的目光居高臨下,令洪喜平感受到更多屈辱,內心生出更多憤慨。


    他用力地一揮手臂,吼道:“把他抓起來,審查......”


    聲至末尾突然轉弱,洪喜平猛然意識到自己孤身一人,身邊沒有衛兵跟隨。更重要的是,如今的洪司令雖然還叫司令,但已經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生殺大權。


    恍然間,洪喜平眼裏的怒火熄滅,形容瞬時間變得蒼老。他看著那名身高體壯的男人,望著他朝年輕的帝國軍官投以求助的目光。說不上來什麽原因,這一刻,洪喜平萬念俱灰。


    “什麽情況?”


    被爭吵驚動,陸續有人從兩側房間裏走出,拐角處過來兩名衛兵,懷中抱槍,神色冷峻。


    “上原閣下,這是怎麽回事?”


    他們認識那位年輕的軍官,也都認識洪喜平,問話時,兩個人斜對洪司令,正臉朝著上原。


    “沒事,沒事。”上原正泰笑了笑,開口回避掉剛才的爭執。“司令官對熊先生有些誤會,現在沒事了。”


    “最好不要鬧事。”其中一名衛兵說道。說著,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洪喜平的臉。


    放在片刻前,洪喜平多半因此暴怒,現在隻剩下沉默。直到上原正泰和衛兵交代完畢,側過身,禮貌地向他示意通過。


    “司令官,您請。”


    “呃?”


    洪喜平楞了片刻,用力晃了晃頭才從失神中醒來。他抬起腳,邁著沉重的步子從上原身邊經過,視線餘光看到壯漢如釋重負的樣子。


    “沒有希望,沒希望了......”


    身後,熊武功微躬著身子跟隨上原走進電梯,小心翼翼地問。


    “他是?”


    “洪喜平。洪司令。”上原隨意應著。


    “啊?”熊武功眼角一跳。“他為什麽對我......”


    “別管他。沒事的。”


    說著上原忽然想起什麽,輕笑起來。


    “觀摩團名單,他那裏要加個章。”


    ......


    ......


    姬鵬軍官、尤其高級軍官有個共同點:勤勉。山本朗是其中之一,接替川崎成為前線指揮後,他把個人居所和指揮部合二為一,除了必須進行的巡視,幾乎沒有離開過。


    洪喜平被人領著進入房間,山本朗剛剛放下電話,拿起桌子上的一份文件。


    “洪先生,你來的正好,看看這個。”


    抬頭看一眼洪喜平,山本的視線回到文件上。彼此都是司令,山本不用軍銜稱呼,也不像別的姬鵬人那樣互稱閣下,而是依照聯邦習慣叫他先生。往日洪喜平對此感覺是親近和尊重,今天他的情感世界混亂,聽到“先生”,內心竟又泛起屈辱的感覺。


    不敢像對上原那樣發火,洪喜平走過去,步子壓得很輕,一邊悄悄把領口扣好。


    “什麽文件?”


    “關於探親團的成員,與部分活動內容。”


    山本把文件遞過來,自己站起身,到旁邊酒櫃那邊倒了兩杯清酒。


    洪喜平來此見過山本朗很多次,這樣的舉動表明現在的心情不錯。


    “剛剛我接見了一位立功的搜索人員,這份文件主要來自他的建議。”


    回到桌案,山奔郎坐下來,將其中一杯推到洪喜平麵前。


    “我還和他談了談戰爭,很有意思。”


    “什麽?”


    堂堂帝國司令官與一位尋寶人討論戰爭?洪喜平感覺不可思議。


    “我問他對這場戰爭的看法,以及帝國如何才能征服蓬萊。”


    “他怎麽說?”不知為什麽,洪喜平的心情有些緊張。


    “他說他不懂戰爭。關於後者......他說懷柔比殺人有用。”


    山本郎回憶著,思索著,眼底深處,一絲淡淡的輕蔑飄過。


    “是不是很有意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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