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堯取出火柴將紙點燃,然後雙手合十虔誠地望著西方,她輕聲祈求:“大人大量的西仙奶奶,我們不懂事,耽誤了您的行程,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讓朝正哥早日好起來。我們,我們娘兒倆離不開他。”


    倩堯說著說著,眼淚掉了下來。小劍跪在後麵聽了媽媽的話,鼻子也不由地一酸。倩堯說完後,彎下身子磕起了頭,咚咚地響。小劍依樣學樣,也磕了起來。火緩慢地燒著,紙錢明滅卷縮,一股木香彌漫。


    三個響頭磕完,倩堯跪著向前,伸手拿過酒瓶用力擰開瓶蓋,向火上慢慢澆去,邊澆邊說,“西仙奶奶,您喝點葡萄酒,甜的。”紙澆上了酒,火苗猛地上竄了一下,藍汪汪的澄明。倩堯斜傾瓶口,細水長流,酒香伴著木香讓人沉醉。酒倒完後,倩堯起身走過去端起飯菜小心地往下倒,落下一塊,火頭偏閃一方。


    她嘴裏仍說著“西仙奶奶,吃點菜,您大人大量,寬恕朝正吧。”小劍一直跪著,也跟著媽媽說,“西仙奶奶,吃吧,喝吧,別客氣。”倩堯雙手合十,重新跪下,再次求道,“西仙奶奶,求求您老人家,寬恕朝正吧,若是您實在有氣,就請,就請,您撒到我身上吧。求求您了。”倩堯又磕了幾個頭,嗚嗚地哭了起來。小劍忙起身攙扶媽媽。


    那一晚,小劍做了一夜的夢。夢中家裏家外、床上床下全是黃鼠狼,他們象人一樣,雙腳直立,一個個歪扭著身體,斜抱著酒瓶,咕嘟咕嘟喝個不停,地上的蝦殼、蟹腳丟得到處都是。其中有幾隻似乎與小劍相熟,他們搖頭晃腦地走過來,端著酒杯硬往小劍嘴裏塞。


    朝正的身體並沒有因為幾隻對蝦、螃蟹就變得硬朗起來,反倒一天天虛弱下去,連高聳的肚皮也漸漸低癟了。


    他不再上班,也不去醫院,整天在家裏休養。鎮黨委高書記對他說:“朝正,你先在家裏養病,養好了病再回來上班,我們這個班子少不了你。”倩堯不再張羅著養豬喂鴿,她整天陪在朝正身邊。朝正在床上歇著時,她就坐在邊上端茶倒水,朝正出門散心時,她就端隻茶杯跟在後麵隨伴。李才老夫妻見兒子這般光景,要搬到兒子家幫著照應,被朝正蠻橫地拒絕了。


    他靠在門框邊,凶狠地說,“我還沒死呢?你就跑來占我房子?”一句話說得孫蘭眼淚汪汪,李才歎了口氣把小腳的老婆送回家,自己跑來燒鍋拌食,料理起現在沒人管的牲畜。小劍準時上學,按點回家,每天放學後也不東溜西逛,有時間就拿著本書坐在寫字台前做苦大仇深狀。


    書上的字,他大半都還認識,隻是內容基本不懂,而且他每次看了兩分鍾後,心思就不知放哪去了。但他仍然每天堅持著。這期間,山東的呂敦文還來過一次。呂敦文幾年前從鎮會計站退休後就回家抱孫子享起了天倫之樂。


    與他同來的中年人,看起來年歲不大,卻留了一把長須,據說是當地頗有名望的一位風水大師。呂敦文請他來為朝正“造生基”。呂敦文說朝正病魔纏身,為防不測,請大師為他造些生基,即給他借些陽壽,讓他多活幾年。


    倩堯病急亂投醫,對大師千恩萬謝。對蝦、螃蟹又擺了一桌,小劍看了還是忍不住地流出了口水。一番儀式後,大師走上前排房頂默坐半小時。當他下來時,倦容滿麵。倩堯見了端上一碗水說,“大師辛苦了。”大師喝口水對倩堯說,“你們村半月內死的人和我沒有關係,半年內死的人就是借壽給李鎮長的。”


    自從那次祭奠西仙後,小劍每晚都會夢到黃鼠狼,連大師造生基時都不落下。他怕父母擔心,偷偷地跑去問賀發。賀發低頭沉吟良久才說,“看來西仙的肚量也不大。”小劍一聽又要破口大罵,他知道賀發的意思是說父親的身體不能複元。後來轉念一想全是自己在找不自在,關賀大老爹什麽事,就生硬地和賀發告別。


    賀發像是沒有聽見,他自言自語道,“住宅右方動土,乃是白虎煞,應該不難破解啊。”夢得多了,小劍就不由聯想起半年前和父親出去打黃鼠狼的事來了。莫非是當時開槍得罪了那窩黃鼠狼?那窩西仙?


    想到這,小劍自己都覺得好笑。世上哪來的仙啊、鬼啊,書上不是說,鬼神都在人的心裏嘛。念頭來時容易去時難,它死皮賴臉地在小劍腦海,一待就是一個多星期,還不分白晝黑夜的。那幾個象人一樣站著的黃鼠狼,高興了就衝小劍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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