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白少流反常的沒有開口說話,一直在“修煉”中的成天樂又是被歇斯底裏的歡呼和鼓掌聲驚醒的。這節課翻來覆去講的其實就是一個要點,要台下的人如何去說服自己怎樣忘記為人廉恥的底線,毫無心理負擔甚至殫精竭慮的去騙人。最後台上的這位“領導”讓大家一起高呼——“戰勝自我,才能走向成功!”


    回去吃午飯的路上,於飛不再緊盯著成天樂,看現在這架式成天樂已經完全動心了,表現得這麽積極,不用再擔心他會溜走,況且行李和隨身物品都在宿舍裏呢。


    雖然一上午什麽都沒幹,但是成天樂卻覺得特別累,渾身都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疲憊感。他可是在石頭上端坐了一上午連動都沒動啊,保持這種中正的身姿當時感覺很舒服,事後也很奇怪的沒有覺得腰酸背疼,但莫名卻感覺體力消耗極大,就像不知不覺中徒步登上一座摩天大樓似的。體力的莫名消耗給成天樂帶來的最深切的感受就是餓、特別的餓!走在半路上肚子就開始咕咕叫了。


    成天樂隻想快點趕回去吃飯,一邊走一邊還在回味無比新奇的感受,此時才能體會到心神所遭遇的巨大衝擊,他以前從未以這樣一種方式與觀察與感受身邊的世界。就在這時,突然又有人問道:“成天樂,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不知何時,白少流就並肩走在他的身邊。這個人有點怪,成天樂無可奈何的嗬嗬笑道:“老白啊,那麽多人,你怎麽總是有問題偏偏要問我呢?”


    白少流也笑了:“因為我看見你覺得投緣嘛!剛才在課堂上,有人仿佛恍然大悟,有人精神振奮,有人困惑不解,有人暗懷憤恨。隻有你好像沒有什麽反應,卻又好像把什麽都看得清清楚楚,我覺得你挺有意思。”


    成天樂暗生警惕,難道“耗子”的秘密真的被此人察覺了?他盡量笑著反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沒反應、還把什麽都看得清清楚楚?”


    白少流一聳肩:“因為你根本沒有歡呼鼓掌,也沒有麵帶不不屑,而是一副笑嗬嗬看熱鬧的樣子,這一眼就能看出來啊!”


    成天樂真的笑了:“老白,你是來聽課的、還是來看聽課的人?”


    白少流:“我在這裏就是個旁觀者,想問你個問題——有一件事情明知道不對,可是這裏的所有人都說它對,在這樣一個封閉的、不清楚有什麽未知危險的環境中,你也不得不說它對。這是被迫壓抑了良知、還是久而久之失去了良知?”


    成天樂不笑了,微微皺起眉頭道:“你是說今天的課還有課上那些人嗎?幹嘛說的這麽複雜?其實他們就是想騙人,找個借口和理由告訴自己——這麽騙人是好的、是應該的,然後心安理得的去行騙。今天的領導說的挺好聽,什麽放下思想包袱、戰勝自我,其實不就是這個意思嗎?這些話,你上次不是已經說過了?”


    白少流:“原來你都聽見了、也都記住了,倒是讓我有點小意外。”


    聽見這話成天樂微微一怔——有點不對勁啊?不是白少流不對勁,而是他自己不“正常”。以前聽課,老師講什麽他很難記得住,幾乎一大半都還回去了,等到有人提醒時他才恍然大悟——哦,原來我聽過呀!可是剛才白少流什麽都沒提示,成天樂自然就想起課堂上所發生的事情,要知道當時他根本沒聽課,而是在奇異的狀態中修煉!


    “耗子”說過,所謂的修煉入門,就是在奇異的寧靜中去感受這個世界的律動呼應,那什麽是這個世界的“動”呢?身心所處的環境、一切光影聲色都包含在其中,也包括台上老師的講課。成天樂竟然以一個觀察者和感受者的身份,能回想起當時的場景,盡管不是每一個細節都絲毫不,但也能明其大概。


    哇!難道這就是修煉的神奇?成天樂又有些暗暗激動了,這是一個新發現啊。


    見他又在那裏偷著樂的樣子,白少流仿佛自言自語道:“其實這不過是一念貪欲膨脹的扭曲放大,那些人首先要相信那麽做對他們自己有莫大的好處,然後才能讓他們忘記廉恥、顛倒是非。他們會自己說服自己,人生的成功就應該這樣做,逐漸人性泯滅、從容為惡。”


    成天樂聞言莫名打了個冷戰,拍了拍白少流的肩膀壓低聲音道:“老白呀,我知道你是明白人。但是需要低調一點,才好找機會溜走!這裏肯定還有人沒有真的上當受騙、也想找機會脫身,你看看人家多低調。”


    白少流淡淡一笑:“我無所謂高調低調,就是冷眼而觀。成天樂,你知道人為什麽會被妖魔化嗎?”


    成天樂愣了愣:“妖魔化?什麽意思?你是說公司裏那些業務精英嗎?其實他們很熱情的,每天還幫我擠牙膏、疊被子、洗衣服呢。他們就是被騙了而已,也怪可憐的。”


    白少流神情有些古怪,微微搖頭道:“你這個樣子有可能是無奈,也可能是樂在其中,可有些人不同。你現在隻看到了麵,但是很快就會了解人性扭曲之後會有什麽樣的言行。下午不是有領導要找你談工作嘛,做好思想準備吧。”


    這一上午成天樂的體力消耗莫名非常的大,中午足足吃了四大碗米飯。對於自己的飯量大增,成天樂自有解釋,是因為傳銷團夥裏的菜太缺油水了,難怪那天在榮陽樓請劉書君和於飛吃麵,他們倆會吃那麽多——誰也不是天生的飯桶,都是環境所造就嘛,應該理解。


    吃完飯於飛來找成天樂,說是雲領導有請,帶著他出了門。穿過七歪八扭的小巷來到另一棟居民樓,三樓一套不大的單元房裏,雲領導正坐在客廳裏等他,劉書君也待在一旁。雲少閑一見成天樂,很有風度的擺手道:“成經理,快坐!天熱,喝杯冰水。”


    今天要談的“工作”主題隻有一個,就讓成天樂購買產品成為公司的正式業務代表,直接點說就是讓他掏三千八百塊錢。成天樂剛被騙來還沒幾天呢,照說不應該這麽快的,但誰叫他表現的這麽好呢?成天樂再想拖延、說要繼續考察,有點說不過去了,因為就算交了錢也不耽誤繼續學習業務啊,像他領悟這麽快的人,就應該早點加入行業嘛。


    成天樂無奈,最後使出了殺手鐧——我沒錢!


    於飛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就說過不必帶太多現金,成天樂帶了一千塊,請了一頓飯買了一幅畫,目前兜裏還剩一百多,當然是遠遠不夠的。劉書君適時插話道:“你在飯店裏付錢的時候,我可看見錢包裏有銀行卡,卡裏沒錢嗎?”


    雲領導不動聲色的說道:“成經理,我們可以派人陪你一起去銀行取錢,以保證你的安全。”


    成天樂苦著臉說道:“那張卡早就廢了,連密碼我都忘了!我原先連房租都付不起了,於飛大哥給我打電話說管吃管住待遇還好,我立刻收拾包就過來了。……於飛,我的情況你都清楚啊,是不是這樣?”


    別看成天樂說得貌似誠懇,可他還是打了埋伏,他的銀行卡裏還有兩千塊錢,盡管不夠交產品費的,但也不是廢卡。不過他的處境於飛的確有所了解,無聲的點了點頭。劉書君眨了眨眼睛問道:“這其實沒有關係,很多人來的時候都沒有帶夠錢,成天樂,你真想加入行業嗎?”


    成天樂點頭道:“我想留在這裏繼續考察、學習!”


    於飛說道:“成經理,你可以打電話向父母求助啊,讓他們給你匯一筆錢。就連上歐洲留學都能給你掏錢,這麽好的事業,再資助你一筆錢很簡單!”


    成天樂苦著臉反問道:“你要我怎麽說呢?實話實說嗎?那肯定沒門!”


    於飛:“你在課堂上難道沒有聽到‘揀金子’的故事嗎?你可以找一個借口,比如你遇到什麽事急需用錢,你父母怎麽會不給呢?你應該明白,這不是欺騙、是你人生成功的起點,等將來發了大財開著奔馳寶馬把二老接到別墅裏,他們都會為你驕傲的!”


    成天樂直搖頭:“於飛呀,這一招已經不好用了。”


    於飛:“為什麽?”


    成天樂眼珠子一瞪:“因為你呀!”


    於飛納悶道:“和我有什麽關係?”


    成天樂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你忘了嗎?我們在歐洲快回國的時候,是你說好不容易來一趟,沒有去逛逛傳說中的紅燈區實在太遺憾了,一定要拉我去。我當時買完機票就沒錢了,就是你給我出的主意,讓我騙家裏人,說事情有轉機,又聯係到另一家語言學校可以上預科,我爸媽又給我寄來五千歐元,是不是有這麽回事?”


    於飛:“是有這麽回事啊,我記得你當時也挺開心,但和現在有什麽關係?”


    成天樂:“你倒是玩的開心,自己的錢花沒了,我還幫你付了五百歐元!然後回國說事情沒辦成,爸媽當然要問我五千歐元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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