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詩蕊在紅塵中結識了一個叫胡衛華的人,他們一起來到蘇州、發展各自的事業。那胡衛華先天生機健忘,後天神氣完足,是適合行借體雙修之道的外爐鼎,而他也一直在追求她。甄詩蕊對胡衛華有情,可她自知身份這些年一直在婉拒,但兩人的關係卻十分親近、終不離不棄,就連住都住在對門。


    可是不久前一件意外使一切發生了改變,另一位蛇妖曹鄺看破了甄詩蕊的身份而上門相逼,兩人一番激鬥兩敗俱傷。至於後來發生的事情,從她與曹鄺的對話中也能聽明白。正因為成天樂等人已經聽見了她與曹鄺的對話,甄詩蕊也不好隱瞞她與胡衛華之間的事情,隻是解說的盡量隱晦,低著頭滿臉羞紅。


    成天樂其實已經心中有數,這種尷尬事也不便詳細追問什麽,待甄詩蕊說完之後他點了點頭道:“甄老板,事情的經過我大概已經清楚,還有一件事情要向您道歉。不瞞你說,我是在市井中偶然發現胡衛華的氣息不對,順著這條線索查到了你,差點還誤會你是那作亂的妖孽……如今真相大白,真正的凶徒已伏誅,也是皆大歡喜。”


    甄詩蕊早就知道成天樂有修為在身,但她並未說破自己的身份,這也是很自然的。對她這種混跡人群的妖修而言,出身來曆是絕對的隱秘,當然不想讓人察知,尤其是不想讓胡衛華知道,一旦說出去就難免走漏風聲。


    成天樂後來又見過甄詩蕊,但她掩飾的非常好,就連成天樂都沒察覺,更別提其他人了,要不是碰見出身同類妖修的曹鄺,恐怕沒有人能發現她的破綻。甄詩蕊多少也了解張瀟瀟與南宮玥的妖修身份,她並沒有點破,反而在言語中給過她們不少暗示與指點。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甄詩蕊很慚愧的說道:“成總,直到今天我見到您與各位同道,才真正了解您的所作所為,實在應該早點對您說出事情。很抱歉。我曾經多有顧忌,不欲對任何人談起。”


    慣用成語的訾浩此刻插話道:“甄老板啊,你沒有表明身份,也是妖之常情,當然無可厚非。今天既然露了相,你清楚了成總聚集眾位妖修同道的所作所為,以後也就不必忌憚什麽了。剛才我們布陣對付那妖孽的情形。你也看見了,那是成總所傳的四神十二時大陣,如果陣樞不完整的話總有破綻,剛才就差點讓曹鄺逃掉了,幸虧我在陣外補了一擊。今日雖然曹鄺伏誅,解了甄老板你的危局,但人間仍會有妖孽作亂。你如果有心又有時間的話,不妨找機會與眾同道一起演練此陣法。將來再有類似事端,也好合力結陣出手,使此大陣破綻更小。”


    成天樂輕輕瞪了訾浩一眼。他聽出訾浩是什麽意思了,是在趁機拉攏甄詩蕊效力,希望成天樂所聚集的這個“門派”越壯大越好。甄詩蕊當然也聽懂了,趕緊答道:“成總率諸位同道行此義舉,又救了我的命。今後若有事差遣,怎敢不盡力?多謝訾浩道友提醒,身為山野妖修,今後我還要多謝成總的指點。”


    訾浩開心的笑了。而成天樂說道:“這些事都好說,甄老板身上還有傷,今天就先請回去休息調養吧。這裏的殘局就交給我們收拾。”


    甄詩蕊看了看剛才激鬥的那片空地,又向成天樂行禮拜謝道:“再謝成總之恩,隻是方才那妖孽說胡衛華也會來……”


    成天樂擺手打斷她的話道:“如果那曹鄺是騙你的呢?就算胡衛華來了,我也不會讓他看見這些的。那妖孽故意引他前來,本就不懷好意,如今妖孽伏誅此地已太平。就算他來了也沒什麽。反而是甄老板不必留在此地,真讓他碰見了倒要多費解釋功夫,還是先回去休息、在家裏等他吧。”


    甄詩蕊一聽這話也有道理,便起身先行告辭。她也不清楚曹鄺所言是不是真的,假如曹鄺真把胡衛華引來,她也不想在這種場合碰見他,說不定還可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胡衛華若來了,看見的隻是空曠山野而已,可能會認為是有人惡作劇,也免得甄詩蕊多解釋什麽。她卻不清楚,胡衛華此時已經被成天樂定住身形,就在山那邊的灌木叢中。


    ……


    胡衛華渾身纏繞著幾道如電光凝結的長絲,渾身發麻動彈不得,就連氣息都好似被鎖住了,眼睛能看得見周圍的景物,卻說不出話來。他在不知等了多久,突然透過叢叢樹影的間隙,看見甄詩蕊的身影走過了不遠處的山脊。成天樂率領一群人拱手相送,甄詩蕊行禮拜謝態度異常恭敬,還說了幾句“多謝今日救命之恩,眾位義舉令人感佩”之類的話。


    胡衛華聽在耳中很是疑惑,但也隱約明白了什麽。甄詩蕊以為胡衛華並不清楚她的身份來曆,但胡衛華所知道的、卻比甄詩蕊所以為的要多得多。


    看著甄詩蕊從林外小路上離去,訾浩與眾妖也會到了山脊那邊。隻有成天樂一人進入樹林,又來到灌木叢中輕輕一彈指,束縛胡衛華身形的藍色電絲消失了,他的感覺又恢複了正常。


    成天樂從地上撿起那支電擊槍,扔還給胡衛華道:“不好意思,剛才山那邊有人打架,我怕誤傷你,所以先把你攔住。你是為甄詩蕊來的吧?現在已無事,她平安回去了,你也看見了吧?”


    胡衛華下意識的接過電擊槍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究竟都是什麽人?難道和詩蕊一樣,都有傳說中的神通變化嗎?剛才是我誤會了,原來你不是那凶徒一夥,我差點傷到了你,很抱歉!”


    成天樂擺了擺手道:“道歉就不必了,你誤會我很正常,就算我遇到剛才那種狀況也會動手的。隻不過我小看你了,差點就中了你的暗算,真是讓我有點佩服啊!但現在不是你在問我什麽,你也看出來我是在幫誰了吧?今天是你來到山中突然暗算我,究竟是怎麽回事,你應該先解釋清楚!我也告訴你。甄詩蕊的身份以及她與你的關係,我都已經知道了。”


    胡衛華歎息一聲道:“原來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就對你講我的故事吧,聽完之後你就會明白的。這一切不怨她。都是因為我……”


    胡衛華對成天樂講了一段甄詩蕊剛才根本沒提的往事,令成天樂是目瞪口呆,因為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隻知道她是蛇妖,可你清不清楚,我就是被一條蟒蛇養大的……”


    在滇緬邊境,東南亞以及中國雲南一帶山區,有一種可能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傳統習俗——馴養蟒蛇照顧嬰幼兒。這種蟒蛇是亞洲黑尾蟒。亞洲黑尾蟒性情溫順、智商很高可通人性。與其他的蛇類不同的是,它還保留著一對尚未完全退化的後肢,身上有漂亮的雲狀花紋,現為國家一級重點保護動物。


    在滇緬山區,氣候濕潤、毒蟲猛獸很多,大蟒照顧孩子很合適。它既性情溫順,而且也能驅離各種可能碰到蛇蟲野獸。


    胡衛華自從記事開始,就是一條蟒蛇在照顧他。至於之前的記憶是一片空白,因為那時候他還很小很小、剛剛學會走路而已。他是雲南山區的孩子,所生活的村莊就在綿綿的大山腳下。其實那裏原有兩個相鄰的山村。但胡衛華出生的那個村莊,從他記事起就已經不存在了。他所住的那棟竹樓,是村子裏唯一保留下來的一棟建築,緊挨著另一個村莊。


    後來他才知道,那裏曾發生過一場輕微的地震,卻引起了大麵積的山體滑坡,幾乎將整個山村完全深埋,幸存的隻有一棟竹樓和一個孩子。孩子當然不知道蟒蛇的來曆,與蟒蛇相處就是那麽自然而然。


    鄰村的其他人也感到驚訝,這孩子是怎麽在這場變故中活下來的?而且過了很長時間才被人發現。他的生命力真是旺盛!在那深山裏,胡衛華也多虧了村民的接濟照顧才能長大,但他並沒有去別人家,仍然住在那座竹樓裏。因為有一條大蟒每天都在照護他,不僅夜裏守在身邊,白天還會捕獵帶回一些野物。


    胡衛華剛開始還不會生火做飯。他就把這些野物拿給其他的村民,肉可以吃、毛皮也可以變賣,而他的吃穿都是百家衣飯。後來漸漸長大了,他學會了自己做很多事情,這樣的孩子必然自立很早,但因為無人看管,平時也喜歡在山野中亂跑,說不定就會遇到什麽危險。也幸虧有那條大蟒跟著他,常常在各種意外狀況下突然出現。


    那裏原先是貧困山區,人們的生活十分簡樸,而民風也非常淳樸甚至原始,對有在家中豢養蟒蛇並不會感到太驚奇。但是那條蟒蛇卻與一般的家養蟒蛇不太一樣,除了胡衛華之外,它並不願意見到其他人,總是適時回避不露麵。


    那裏最有價值的經濟作物是茶葉,因為地形和氣候適合高品質的岩茶生長,當地很多山民都是采茶、製茶、品茶的高手。可是因為曆史上素來交通閉塞,這些茶隻是自采自製自飲而已。到了後來使山民們得以致富的也是茶葉,因為公路修到了附近,高品質的原生態好茶價格也越炒越高。


    除了擅於采茶製茶之外,此地的山民還精通傳統的樂器,大多能歌善舞,很有一種原生態的藝術天賦與審美情趣,胡衛華和那條蟒蛇就生活在這樣一種環境中。時代在發展,山村的麵貌漸漸在改變,胡衛華也漸漸長大。他是在全國人口普查時才落了戶口,也幸虧國家落實義務教育政策,他才能上學。


    少年時的胡衛華已經是一位優秀的獵人,他有一個非常好的幫手就是那大蟒。蟒蛇會蛻皮,每蛻一次皮會顯得越來越年輕,仿佛更加充滿活力。它平時看似溫順,其實也非常凶猛,比一般的大蟒要厲害得多,山中的各種野獸幾乎都能輕鬆擒住,而且還是活捉。


    竹樓經過多次修葺,胡衛華一直住在那裏,後來他去十幾裏外的鎮上讀中學,每天會走很遠路來回。有時候他回來得挺晚天都黑了,蟒蛇就會從山路上出現,假如此時有別人的話,大蟒又會潛到路邊的密林中。


    胡衛華並不知道自己確切的年紀和生日。他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是人口普查時村民估摸著給他填的。按照這個年齡,到了他十八歲的時候,終於要離開山村去上大學了。遠在幾千裏之外的都市。自然不像這樣的深山能讓蟒蛇隨意出沒,大學宿舍也不能養這樣的大型寵物,更何況那裏並不是蟒蛇適合生存的氣候環境。


    胡衛華便告訴蟒蛇,他要去外地讀書,放寒暑假才能回來,要它好好照顧與保護自己、躲在深山中不要被人發現。蟒蛇能聽懂他的話。


    讀大學期間,胡衛華每個寒、暑假都會回到山村。而那蟒蛇也都會從深山中回到竹樓,它那漂亮的雲緞花紋顯得越來越靚麗了。直到假期結束胡衛華回到學校,蟒蛇才會離開竹樓進入深山。


    就在胡衛華大學四年紀上學期即將放寒假之前,有一天他在學校裏做了一個很奇異甚至是荒誕的夢。那條蟒蛇到學校來看他了,他從樓下一直把它接到了宿舍中。他住的是一間有很多人的大寢室、正對著門的下鋪。蟒蛇來之後,他在自己**拉好簾子讓蟒蛇休息;到了晚上,那條蟒蛇就纏繞著他一起睡去。


    現實中當然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一條大蟒怎麽會在校園裏如此招搖呢?而其他人看見這條蟒蛇反應卻很自然!但既然是夢境嘛。總有離奇之處。


    也就是在即將畢業前的這一年寒假,胡衛華回到山村,而蟒蛇卻沒有再來。胡衛華在深山裏呼喚了很久。還取出短笛四處吹奏,但蟒蛇始終沒有再出現。這裏的山民愛好音樂,擅長演奏各種傳統樂器,但胡衛華卻缺少音樂方麵的天賦,隻會用短笛吹奏簡單的旋律而已。這支短笛從他記事起放在床邊伸手可拿到的位置,多年撫摩,表麵已晶瑩如玉。


    不知為什麽,雖然蟒蛇沒有現身,胡衛華卻能感覺到它就在山中、也能聽見他的笛聲,卻因為某種原因不再見他。也許是因為他即將畢業要離開山村了、不再需要它的照顧。也許是因為那蟒蛇本就屬於廣闊的山野,胡衛華最終失望而去。


    大學畢業後胡衛華先後在上()海與蘇州工作,成了一名電子工程師,強電和弱電都是他的專長,積累了幾年工作經驗和資金之後,他打算自己開一家電子商行。在這幾年期間。他每逢長假都要回到山村裏,吹響短笛尋找那條蟒蛇。他總是覺得它是能夠聽見的,也知道它不會再出現,但就是要吹給它聽。就是在這時,他遇見了甄詩蕊。


    那一天,胡衛華在深山中轉了很久,穿過山腳下的一片茶園走竹樓時還在吹奏短笛。從小到大,他隻會吹奏這麽一首很簡單的曲子。這時他突然聽見一陣悠揚的琴聲,琴弦撥響與他的笛聲相和,那簡單的旋律竟似與周圍的山川氣韻相融,顯得是那麽動聽。


    胡衛華吃了一驚,因為琴聲是從他家的竹樓上傳來的。他趕緊來到竹樓前,抬頭看見了甄詩蕊——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麵。


    甄詩蕊穿著一件輕柔貼身的長裙,上麵有著美麗的流雲狀花紋,坐在竹樓中向外挑出的陽台上正彈奏古琴。不知為什麽,他第一眼看到她,就似被琴聲撥動了心弦。她不僅是那麽美、那麽的嬌豔、那麽的嫵媚動人,而且感覺是無比的熟悉,就像找尋多年的期盼。


    胡衛華抬頭問道:“你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甄詩蕊止住琴聲,神情有些羞怯的答道:“我是學音樂的,聽說這裏原生態的傳統音樂很動聽,慕名來采風;也聽說這個山村出產的茶葉非常好,我正打算在蘇州開一家茶室,順道也來考察考察。這片山坡上的茶園非常美,旁邊隻有這麽一座竹樓,看上去像是沒有人住的樣子。我聽見你在山中吹笛,就忍不住坐在這裏撫琴應和,打擾你了嗎?”


    胡衛華搖頭道:“打擾倒是沒有,但這座竹樓就是我家,我從小在這裏長大的。”


    甄詩蕊趕緊起身道:“哦,原來是回家了。”


    他們就是這麽認識的,恰好甄詩蕊要在蘇州開茶室,就結伴去了蘇州。所謂“窈窕佳人、君子好逑”,胡衛華怎能不動心?他覺得自己與甄詩蕊就是天生的一對,兩人之間甚至有奇異的感應,哪怕身心微妙的反應仿佛彼此都能感受到。


    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胡衛華並不清楚甄詩蕊的身份來曆,這超出了他的想象力,根本就不可能往這方麵去聯想,甄詩蕊也一直沒有點破什麽。胡衛華每年還要回到山村,坐在竹樓涼台上對著深山吹笛、讓那條大蟒聽。


    他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那條蟒蛇已經不在山裏,但目光卻一直在默默的關注著他,感覺就是感覺,根本無法形容清楚。而甄詩蕊就在身邊默默的看著他,輕輕撫動著琴弦,臉頰上隱約有兩抹羞紅,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卻什麽話都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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