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樂在妄境中所見,與現實中蘇州的場景是否一樣?當然不一樣!他從未去過的地方,怎會一草一木都那麽清楚呢?他曾經借助畫卷能夠做到這件事情,但那是畫卷的神奇而非他本人的神通廣大,隻不過是修為到達一定的境界、可以消耗神氣法力去催動畫卷的妙用而已。


    但是另一方麵,成天樂在妄境中看見的場景又顯得那麽真實自然,可以說全是他的腦補,卻不是憑空的腦補,是基於對蘇州人煙景象的了解,而合理的填補了他所沒有涉足的空白。那小橋流水人家、江南春光景象,看不出一絲破綻來,就像在一幅畫卷的留白處再創作,風格是和諧統一的。


    比如現實中,可能隻是一片正在建設的工地,成天樂在妄境中所見卻成了楊柳垂岸的池塘。這個結果也讓成天樂想起了兌振華所說的話,大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他在妄境中能看清從未去過的地方,那是因為他想看見,基於自己對蘇州的了解,推衍創造出更多的新場景來。


    他內心中覺得那些地方應該是什麽樣子,那麽看見的就是什麽樣子。這有點像在做夢,但經曆可比夢境要清晰多了。妄境中一切感受,都如現實中一樣真切無差別。


    當成天樂將現實中的蘇州都走過一遍之後,回到古宅後園中靜靜的定坐,他並沒有修煉法訣,而就是在這種入定的狀態下沉思。就像人生需要麵對選擇一樣。修行到這個境界,他也在麵對著一種有意無意的選擇。


    原來妄境的玄妙如此。能見想見的一切,感受又是那麽真實自然。他該怎麽辦呢?這不是在考卷上填寫什麽標準答案,隻取決於一個人真正的心性習慣與行止風格,甚至與思考無關。


    有些事情,想也沒用,甚至事先不可能去想。比如某人早上出門,可能不會琢磨去哪個售貨亭買什麽牌子香煙這類的問題。隻是走在路上一摸兜沒煙了,很自然的進一家商店問有沒有他抽的牌子?成天樂本就是不會糾結的人,當他多少清楚了妄境的玄妙之後,緊接著又進入了妄境中的蘇州——他想驗證一件事。


    既然化妄之境是元神所構建。那它就應該能依心念化轉。成天樂在妄境中又走到了他曾經自行填補完整的地方,果然,場景變了,變得和現實中的姑蘇一模一樣。這正是成天樂心中所想,他要還原真實的姑蘇場景,那麽妄境自然發生了改變,以一種玄妙的方式隨著他的心念呈現。


    成天樂這次在妄境中做的事情,就是把上次所走過的路又重走了一遍,一切場景隨心念變化移轉,又變得與現實完全一致。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其實也沒有考慮太多。就因為一直以來的習慣,他曾經要在畫卷世界中完成的事情,很自然的也要在妄境中完成,就像一種心願的圓滿。


    做完這些,成天樂用了一個多月,當他退出妄境仰望星空時,發現星星的位置幾乎沒什麽變化,剛才的妄境經曆在現實中不過是一彈指的光陰。成天樂笑了,這笑容看上去傻乎乎的非常開心。他印證了想印證的東西——無論是誰能掌握這種玄妙的元神世界,擁有如此不可思議的神通享受,都會非常開心的。


    接下來成天樂展開了畫卷,又一次進入了畫卷世界。


    成總為何要這樣做?因為他已經知道了化妄之境的玄妙,而且在他的心念中,修煉化妄法訣進入的就是畫卷姑蘇,那麽這個畫卷世界同樣也可以成為他的妄境。此法寶本身就含有這種妙用,隻是成天樂以前的修為境界未至,不知道這麽運用而已。


    如今修煉化妄之法,一樣可以借助這幅畫卷,而且他還有一個未完成的心願,就是將畫卷裏的姑蘇世界完全打開,不是靠妄境中自己的心念填補,就是還原畫卷世界的本來麵目。那些在妄境中、現實中走過的道路,畫卷世界裏還要再走一遍。


    換一個人可能會覺得這傻小子有點缺心眼,但從修行曆練的角度,如此修煉根基才是最紮實的,也等於讓曾經的修行發願真正圓滿。


    同樣一段路,這傻小子走了三遍,而且每次所見的情形都有所不同。因為畫卷世界的情形是超出現實時間的一種自然推衍,大概的景象相同,但與現實裏的姑蘇也不完全一致。首先是時間季節不同,至少草木的生長狀態在細節上就不一樣。


    禦形之道是要將萬物清晰的呈現,而成天樂所用的心意功夫就是不刻意去想這個世界應該是什麽樣的,讓畫卷自然展開。他此刻尚不清楚,這麽選擇是至關重要的,也許對於他能否破妄大成並無影響,卻對掌握這件法寶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這畫卷是一件仙家神器,原先並不是屬於成天樂的,成天樂隻是偶然得到了它。換另一個人也同樣可以使用,比如訾浩、比如梅蘭德,先後都進入了這個畫卷世界,各有各的感受。但是這樣的仙家神器,與真正的擁有者之間是應該有神念靈引的,在某種意義上就相當於他元神的一部分。


    如此才算真正能掌控這件法寶,不會輕易失去或者被人奪取。以成天樂現在的修為,想直接在神器上烙下自己的神念靈引是不可能的,隻有以某種漫長的方式去祭煉它。而這個祭煉的過程,恰好就是完整的打開畫卷中的姑蘇!


    不是用臆想去填補,而是依自然的推衍讓畫卷世界自行演變,直至完整的呈現。


    自古以來恐怕沒人做過這種事情,這指的並不是祭煉一件法寶,而是這麽去逛蘇州。可以想一想,一個人在一個城市中可能生活很多年甚至是一輩子,但他也不可能毫無意義的走過所有的大街小巷,將天地間的一草一木都融入元神景象中。成天樂也不可能這麽無聊,他隻是因為這幅畫卷而發願,結果卻暗合了這件神器的祭煉之法。


    又進入畫卷世界一個多月後,成天樂終於完成了數年來的發願,如果這是一幅地圖的話,成天樂的足跡就相當於在上麵畫了一個圈。這個圈完全包含了自春秋時期、伍子胥時代就建造的姑蘇古城的範圍,更包含了唐代這幅畫卷出現時整座姑蘇城的範圍,而且成天樂將其中所有的場景都打開了,一草一木都沒有遺漏。


    當他邁出最後一步時,突有一種奇異的感應,仿佛莫名就退出了畫卷世界,仍然定坐於古宅後園的假山涼亭之中——他回到了現實。


    但他也並沒有真的退出畫卷,元神定境裏那個姑蘇畫卷世界已完全展開了,與他的身心一體,就是法寶的妙用。那幅畫卷也與他的心神有了自然的聯係,隻要心念一動,可隨時出入這個世界,無所謂展不展開畫卷。


    而且成天樂可以隨時召喚畫卷,施展某些手段。比如在鬥法時,將某人的心神卷入這個世界中,讓對手突然感覺置身於另外一個地方、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元神中所打開的姑蘇城,仿佛已成為留在法寶上的烙印,就是他與法寶之間的心神聯係,畫卷已經是屬於他的了!


    成天樂是怎麽明白這些的呢?當他祭煉法寶完成之後自然就清楚了,不需要誰來告訴他。舉一個例子,假如訾浩或梅蘭德如今再來看這幅畫,成天樂想讓他們看、他們就能看,不想讓他們看、他們就進不去了,對他人來說它可能隻是一幅畫而已。


    成天樂心中是一陣狂喜啊,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激動之下心神散亂難收,一時出離定境,什麽都消失了,他隻是坐在涼亭中傻笑而已。過了一會兒,他重新平複心神又進入畫卷世界,這一念而入,畫卷世界就成了原先自然推衍的場景與他的妄境相融合,天地之間的場景完全打開了。


    怎麽形容呢?這畫卷世界不再僅僅是姑蘇城,它包含兩部分:一是成天樂曾經祭煉打開的場景;另一部分就是姑蘇之外他從未去過的地點,那裏也不再是一片朦朧混沌,成天樂無論走出多遠,一樣能看的清清楚楚。比如他一直可以從蘇州走到南京,沒有任何障礙,但這並非是現實中的真正場景,隻是妄境的延伸。


    成天樂又想起了兌振華所說的話,修煉化妄之道,第一步是在元神中展開一個能自由出入、宛如真切的世界;第二步是掌控這個世界,使它屬於自己。成天樂做到了,以他獨特的方式和機緣,而且在這個過程中祭煉了一件神器。


    在這個世界中,他可以動念去化轉一切,這同時也這件法寶的妙用。意識到這一點,成天樂很自然的想到了一個人,就是他一直在畫卷世界中尋找的小韶姑娘。他這麽想的時候,正背手望著這片天地,恍然有一種感覺——這個世界如此生動,仿佛也在看著他。


    他站在微風裏長發輕揚,仿佛也是這個世界在拂動他的發絲。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是那麽真切,成天樂突然轉過了身,就在小橋流水岸、楊柳春風中,他終於看見了小韶姑娘。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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