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樂實話實說道:“一隻蛤蟆想修得脫胎換骨,希望當然是渺茫,否則天底下就沒有蛤蟆,全成蛤蟆妖了!但是你這隻蛤蟆可比其他的蛤蟆幸運太多了,保留了五百年來的靈智與見知,正傳法訣無需有人指點。當年的機緣雖已難現,但當年的之偏也能避免,而如今還是會有新的機緣出現。


    盡管如此,修不成的可能性也是極大,你很可能會中道隕落,能脫胎換骨隻有一線之機。可是你枯坐密室,妄想奪他人玄牝珠療傷,這種希望是半點都沒有。就算你能得逞,將傷勢恢複,恐怕脫胎換骨之劫仍然度不過去。要麽就在此枯坐百年等待壽元耗盡,要麽你就試試。”


    於道陽的聲音顯得很低沉:“你剛剛求證玄牝妖丹大成,就來勸我自行了斷嗎?”


    成天樂:“說得不錯,若按這種方法,十有八九不是曆劫成功,而是自行了斷。但能用這種方式自行了斷,對你來說也是正經歸宿。”


    於道陽:“老夫壽元還有兩、三百年,可以再等等,或許另有轉機。如果現在就這麽決定的話,若修煉不成,恐怕不過短短幾十年便會隕落,現在還下不了這個決心。”


    成天樂轉身朝洞府門戶處走去,最後留下一道神念:“我已有五百年壽元,可以等你做決定,但隻怕等到你將來再決定的時候,已經更晚了。”我會再來的,但不會打開密室帶走於道陽。如果有一天,我倒不介意帶一隻從發端處重新修煉的蛤蟆回萬變宗,到那時,我可以收你為徒,你受萬變宗戒律。”


    這道神念中包含了他在蘇州創立萬變宗的宗旨以及具體情況,還給於道陽留了一個“位置”。假如這隻老蛤蟆真的用這種方式尋求脫胎換骨,棄玄牝珠從一隻蛤蟆開始重新修煉,他可以把它帶回萬變宗收為弟子,就像收那隻小猴兒入門一樣。


    若那隻蛤蟆有幸突破重重考驗重新為妖,從形神到心性已有徹底的轉變,等於一世兩為妖,他既是於道陽也不再是於道陽了。成天樂還提到自己有五百年壽元,這確實是一種非常特殊的情況,因為他本人已相當於一位大成妖修,凝煉玄牝珠的過程,就是以人身為妖物原身修煉的過程。


    到了這種修為,是大概清楚自己的壽元的,妖修壽元遠比人間修士更長久,但具體有多久既與出身的族類有關、也與修為相關。所謂五百年是一個虛指,並非意味著成天樂整頭整腦就能活到五百歲,而是由身心狀態大約決定確定。若是身受重傷,可能壽元大損,若是修為更進,傳說中還可長生超脫呢。


    成天樂誤打誤撞習成妖修法訣,又在石野的指點下凝煉玄牝珠成功,他的壽元可比一般的大成真人要長多了。因此他看待很多事物的眼光也漸漸有所不同,假如在此之前,恐怕沒人會想到他竟會對於道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並給老蛤蟆提出了那樣的建議。


    當他即將走出門戶的時候,於道陽也發來最後一道神念,並沒有說自己是否做出了決定,而是告訴他那川西洞府中都有什麽東西。如此一來,成天樂若找到那,裏就能清楚劉漾河都取走了什麽,又有什麽是劉漾河自己留下來的。


    於道陽還詳細介紹了他所了解的鐵瓦金舍訣,此秘術與原始的藏傳苯教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修煉的方法十分詭異艱難,但是練成之後卻強悍無比。於道陽當年在川西時也聽說過,卻從未見過有人修煉,本以為五百年前便已絕傳,沒想到五百年後還有人能練成。


    若劉漾河已求證鐵瓦金舍大成,其人必定狠絕無比,於道陽將自己所了解的該門秘法的詭異神通都告訴了成天樂,遇上了也好心中有數。料敵從寬,假設劉漾河已大成,成天樂若沒有玄牝妖丹大成,根本就不可能是其對手,如今倒是有一戰之力,但若是不敵就趕緊逃吧。


    ……


    根據當代水利測繪的結果,黃河正源為瑪曲,又稱約古宗列曲,在藏語中的意思是“孔雀河”。其實孔雀河在古代不僅是高原上這麽一條河流的名字,也是這一片流域所有支流的總稱,站在雪峰上從極高處遙望,黃河發源處的這一片穀底各條支流呈扇麵形灑開,其中點綴著大大小小許多美麗的湖泊,就似孔雀開屏美麗的尾羽。


    在各條支流交叉匯聚的地方,是一片高原濕地。群山環繞的盆地裏,形成了大片的沼澤和數以千記的湖泊,星羅棋布、形狀各異,大的有幾裏方圓,小的隻有幾平方米。若能飛翔在空中俯視,這些湖泊反射天光熠熠生輝,猶如星空倒懸。此處便稱作星宿海,在唐代又稱作星宿川。


    進入五百年前於道陽在川西高原的洞府,星宿海是必經之地,在邢秋賦提供給成天樂的資料中,年秋葉也曾提到她將穿過一個叫星宿海的地方。成天樂在隱秘洞府中找於道陽談話的第二天,就已經從大連飛到了青海省會西寧。


    他在西寧找了一家旅遊公司,以自駕遊的名義租了一輛越野車。當地很多旅行社提供這種服務,一般情況下可以專門配一輛車、一名司機、一個導遊,隻需繳納費用即可。但成天樂自然不可能讓其他人跟隨,商量了半天,交了一大筆保險和差不多可以買一輛新車的押金,當場複印了駕照和身份證,簽署了一份風險自負的協議,這才把車開走。


    所謂川西高原,並不是一個現代的地理名詞,而是古時的一個方位概念,是指青藏高原與四川群山相連的地方,在四川以西從千岩萬壑過度到莽莽蒼原,長江黃河皆發源於此。


    在於道陽的那個年代,要想到達這裏,最佳的路徑是從四川沿進藏的古道西上,不知道要走多少天、穿越多少艱難險阻。可如今的交通實在太方便了,成天樂先飛到西寧,沿214國道一路疾馳,當晚便到了瑪多縣城。


    沒來之前,成天樂還為這裏的公路狀況有些擔憂,做足了思想準備,但是這條國道出乎意料的平坦順暢,甚至比內地很多國道的路況都要好。沿途見到的車很少,偶爾有牧民趕著羊群在公路上行走、從一個牧場遷移到另一個牧場,每到這個時候就要減速緩行避讓羊群。從西寧到瑪多這一路,也可能是季節不對,還沒到高原探險遊的旺季,成天樂遇到的羊群比車還多。


    這裏已經是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高原寒帶,年平均氣溫在零度以下,公路的路基以及路麵砂石中含的水分會在冬季凍結、夏季融化,形成的翻漿現象經常損壞路麵,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去維護,才能保持這麽順暢的路況。在這個麵積有四萬五千平方公裏、大部分是無人區、居民隻有一萬多人的地方,可見國家常年投入了巨大的資源。


    在這片高原上驅車疾馳,若不是身臨其境,很難體會到那種意境。天特別高特別藍,雲特別白特別美,是真真切切的萬裏蒼穹,原野鋪開一望無際,這個季節草葉皆成淺黃色,到了遠處漸呈深褐,地平線上則是淡青色的群山輪廓,綿延不絕。“天蒼蒼,野茫茫”不僅僅是一句書本上的詩,也是展開在眼前的畫。


    高原上的溪流也顯得那麽率性、坦蕩、透徹而神秘,沒有束縛它們的堤岸,隨意在草原上流淌。水不深,河麵卻很寬,清澈無比一眼見底,曲曲折折如一幅幅草書,整片蒼原都是它們書寫的宣紙。


    對於成天樂這種擁有大成境界的修士而言,走在這片世界上最高的高原上,還另有一番感受。這裏也是修煉禦形之道極佳的地方,元神舒展可以極為遼遠幽深,他驅車前行時也展開了元神去撫觸這前所未有的意境。


    景色當然極美,但也並不意味著可以輕易消受,在這神秘悠遠的美景中,也有一種天地間的森然氣息,隱約透著一股無形的冷峻。它仿佛在考驗所有生靈的意誌,是那麽的嚴酷狠絕,如此動人之美卻似拒人於千裏之外。


    有很多人的願望中,可能很希望能在情緒不佳時到這種地方散散心,也許在遠離塵囂的遼闊原上能盡情舒展、放鬆身心。這種心情也許是出於獵奇、也許是出於對都市叢林日複一日所見的厭倦、也許是想擁有與眾不同的經曆、也許就是想追求那種融於自然的情懷。


    但就成天樂這位大成真人所感,這片高原並不適合所有人來散心,它在某些情況下並不能使某些人的心境更加舒緩,甚至會平添憂鬱。


    這裏的天地遼闊無極,景色之美令人震撼,而那潛伏的冷峻也是無聲無息的。假如是懷著憂鬱心結、帶著消沉低落的情緒來到這裏,會覺得自己在天地之間顯得是那麽渺小,甚至所有生靈都是那麽渺小,連生命都輕淡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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