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能完全理解,但巨熊也能聽懂其中的一部分,有多少算多少吧。


    老和尚不僅在講世間的各種道理、所發生事件的因果糾葛,也在談熊妖的修行,有關修煉的內容倒是它聽得最清楚的。


    它是自悟修行,並沒有得到過真正的傳承指引,因此有些心境關障不容易開解,修煉中有可能傷到自己。


    老和尚告訴它,**、身受、魔境諸劫,不僅是修煉中要度過的關口,而且也貫穿始終,正因為修煉有成,它們隨時還會成為魔障。


    巨熊方才受外緣激引心境,墮入魔境之障中,不僅會自損修行,而且會釀成禍端。


    它因同類被殘害發怒甚至殺人是一回事,其中的道理和尚也講了,能聽懂多少算多少;但不能控製心境而暴走卻是另一回事,真正的修行並不是不可以做出一些舉動,但不應該迷失自己清明的元神。


    就在這誦經聲中,巨熊心中的暴戾氣息漸漸消去,完全恢複寧靜的時候,身體也就能動了。


    它明白了剛才發生了什麽事,這老和尚其實是在它陷入魔障時救了它一把,趕緊施法除去滿身的血汙,化為人形上前拜謝。


    老和尚卻未抬頭,繼續誦經道:“則汝心中演若達多狂性自歇,歇即菩提。


    勝淨明心,周法界,不從人得,何藉劬勞肯綮修證。


    譬如有人於自衣中係如意珠,不自覺知。


    窮露他方,乞食馳走。


    雖食貧窮,珠不曾失。


    忽有智者指示其珠。


    所原從心,致大饒富。


    方悟神珠非從外得……”熊妖見和尚並不是要他謝,隻是在說事,又伏地解釋道:“我是山野妖修出身。


    凶性是一種能,今日方知**、身受、魔境諸說。


    此刻回想,當日開啟靈智度**劫時,便調服野獸凶性良久,但從那之後,咆哮狂暴亦是我的天賦神通。


    化為原身暴走之時,可開碑裂石、力大無窮,天地之間似暢意無比,但入人間不得肆意。


    常遇憤懣之事甚感無力,化為原身暴走之時心境亦多沾染,漸漸由暢意而成狂躁。


    今日聽大師指點,方知是魔境回襲,請大師教悔!”老和尚終於停止誦經。


    抬起眼眉目看著他道:“這位居士,你醒了?”熊妖答道:“是的,我已平複。”


    老和尚看了那遍地的殘屍一眼,目光中充滿悲憫,歎息道:“你想要貧僧指點你什麽?”熊妖:“我有幸開啟靈智,超脫族類修煉成妖,得此天賦神通。


    可用此神通時。


    又恐狂躁失控,此修煉究竟有用無用?”老和尚:“此非問題所在,若有用,你何受此困;若無用。


    你何出此言?一頭熊是問不出你這種問題的,但一個人也做不出你這種事情。


    貧僧隻想問你——可否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熊妖沒有什麽花花腸子,照實答道:“遇憤懣事不出手,這不可能。”


    老和尚:“我要你放下的是屠刀。


    而不是刀。”


    熊妖刹那間仿佛有所明悟,又叩地拜謝道:“多謝大師指點。


    我願放下屠刀,但我不願當和尚。”


    老和尚看著他笑了:“為何?”熊妖一指身後道:“大師,你若遇到這些人,是否也會說同樣的話,問他們是否願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我卻不會那樣。”


    老和尚點了點頭:“你這番問論倒也有玄機!是的,我個和尚,眾生於我無分別,我會對你這麽說,也會對他們這麽說。


    ……但我不是來說話的,此番是來除魔的。”


    熊妖:“魔?我嗎?”老和尚:“要麽是你,要麽是你心中的魔障。


    你所怒者,是因為他們舉起了屠刀;而我要你放下的也是屠刀,不要像他們一樣再舉起。”


    熊妖有些戰戰兢兢的說道:“我若不願意當和尚,大師就要收了我嗎?”他行走人間已有一段時日,當然聽說過各種捉妖師收服妖魔的傳說。


    和尚搖了搖頭道:“貧僧隻是僧人,不是法官,我要除的隻是魔,不是來收你這個妖怪。


    我除你心中之魔,若此魔障已去,你便是你。


    若此魔障不去仍自癲狂,便是你自己除了你。


    至於那些人,貧僧若遇見會問同樣的話,若他們魔業不去也自有見教,隻是非你那般舉起屠刀。


    你想不想當和尚是你自己的事,能遇見我就已是與佛有緣。


    貧僧早年認為眾生皆有佛緣,所遇有緣人皆欲引入佛門,後在市井中偶遇一頑童喝問‘僧從何來?’參詳之後忽有所悟,明白眾生之佛緣何指……”老和尚就在密林邊與熊妖聊了一夜,傳授他調服心魔之法,並教了他一段經,平時可以隨時念誦以安形神。


    這位大師還說熊妖尚未完全悟透一頭熊和一個人的區別、怎樣在世間為妖的道理,建議他再回出身的山中好好閉關思悟,並說將來自有指引機緣出現。


    熊妖遵從這位大師的指點,天亮後便離開這裏趕回秦嶺,臨行前老和尚問道:“這位居士,你叫什麽名字?”熊妖也不知哪來的靈光一閃,當即又下拜道:“昨日之妖非今日之人,當前之我尚無名,懇請大師賜名。”


    老和尚答道:“你是熊而非熊,既已成妖,所欲非熊之所求,應向超脫大道。


    以熊為姓,以向為名,就叫熊向吧。”


    這老和尚起的名字還真簡練,有高度的概括性,用現在時髦的話來說,“熊向”的意思就是“一頭有追求的熊”。


    熊向起身問道:“大師,我欲回秦嶺,您還不走嗎?”老和尚一指那片空地道:“我要為他們超度,你且去吧,將來自有機緣得大道指引!”熊向又回到了秦嶺深山,在山中恢複了“熊”的原身,來到自己先前修煉的洞府,打算去思悟山外“人”的問題,卻恰好暴發了與豹妖楊林之間的衝突。


    那豹妖算走運的,它如果是早年遇到這頭熊並發起攻擊的話,恐怕當場就被撕成碎片了,哪還能後來修成大妖。


    熊向牢記著老和尚的話,絕不輕易殺生,那一身狂暴的天賦神通也終於能控製自如,在力大無窮的暴走暢意中心神卻能保持寧靜。


    老和尚說在山中會等到機緣,前不久當李逸風尋到秦嶺深山中時,他以為是大師的預言應驗了,因此對李逸風甚是恭謹感激,聽從其指點絲毫沒有懷疑。


    如今他才清楚,原來事情另有玄妙,李逸風的出現,不過是一個引子而已。


    眾人聽了這段經曆,紛紛感憾難言,尤其是那些妖修,或多或少都有自身的感觸啊,又紛紛起身與熊向幹杯。


    史天一說道:“熊道友啊,那位大師所說確實不錯,你就是在秦嶺深山中等到了機緣指引。


    李逸風將你誆出秦嶺來到武夷,卻恰好有幸見到了成總。


    你的名字是那位大師所起,可知那位大師的名號?”熊向又連喝了好多杯酒,已經暈乎乎帶著醉意了,麵紅耳赤的搖頭道:“不知道,真不知道……他老人家說了,和尚就是和尚。”


    散席之後,眾賓客都回到萬變宗宗門道場中休息,就在此等候拜山者的到來。


    又過了三天的午後,成天樂正與各派同道在前廳品茶閑聊,訾浩突然從內堂跑了出來道:“巷子裏來了個冷美人,樣子挺漂亮的,就是一臉不高興,後麵還跟著一位呢。”


    他顯然是在那彩龍鱗壁中看見的,趕緊來通報。


    張樂道:“那是紫清派長老陳秀芸到了,與她同行的應是旋極派掌門於泠善。


    成總,無論如何來者是客,我建議您還是到門前相迎。”


    成天樂點頭道:“無論他們為何而來,既以一派尊長的身份正式拜山,我萬變宗也不能失了禮數。”


    他率領當值的萬變宗弟子走到前院在假山前迎候,而宅院的大門則自動打開了。


    陳秀芸是一名道姑,但為了出行方便,此刻是一身清涼的休閑打扮。


    成天樂也不清楚她的年紀,但此人已有脫胎換骨修為,是一位飛天高手。


    陳秀芸三十歲之前就已破妄大成,像她這種修士,形容與心境有關,不能以常人的年歲相較。


    據說大成真人有三元之壽,所謂三元就是三甲子,理論上應該是一百八十歲的壽元。


    但這是一個非常模糊的概念,就拿史天一來說吧,他今年不過二十多歲,但是在妄境中度過了多少年,沒有別人清楚。


    妄境中的時光對於修士來說是一樣的,而且破妄之後仍可入妄境修煉,在那些修煉過程中又度過了多少光陰,仍然是外人所不知的。


    又比如有不少妖修,壽元明顯與常人不同。


    但玄牝大成之後並不意味著不再修煉,事實恰恰相反,而是不墮於修行。


    在這個過程中很少有人是因壽元已盡而隕落,往往都是因為修行中難免的各種關障與劫數。


    這是成天樂看見陳秀芸時的些許感慨,與對方拜山的來意無關。


    陳秀芸顯然修煉了養攝形容的法訣,容顏秀媚肌膚柔嫩,體態微豐身材卻是極為勻稱,看上去未滿三十,正是一位女子最成熟也是最有韻味的年紀,其生機律動特征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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