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占水的病體日漸好轉他已經可以每天清晨在涼水泉子馬路邊練練長跑了。(.好看的小說)董榆生從外地帶來的雪蓮花配上其它藥材竟在他身上生了奇效。老於是個非常勤謹的人每天練完身體就揮一把掃帚掃院子。招待所和村委會僅一牆之隔兩麵的衛生由他一人承包了。負責照料他生活的張秀琴有些過意不去就說:


    “大叔.您把我的活都搶著幹了。村長要是知道了批評我我可擔當不起呢!”


    於占水笑嘻嘻地說:“沒事我幹這麽點小事也算不了什麽。榆生要是說你由我頂著。”


    於占水作夢也沒想到董榆生會是他的親生兒子。這是榆生母親親口告訴他的並說了她和榆生爹的一些情況。於占水受到感動他不止一次跑到董傳貴墳前.默默哀悼這位品德高尚的人。甚至他號淘大哭泣不成聲:


    “兄弟呀我的好兄弟!你為了榆生他們母子受盡折磨、吃盡苦頭所為何來?你是咱中國最善良至誠的人。當初哥我錯走一步毀了我也毀了你。罪在我的身上.為何要讓兄弟你蒙受此難含冤而去?兄弟呀痛死我了我不如隨你而去……”


    哭到傷心處於占水頭撞墓碑。鮮血如注多次昏厥過去。董榆生心細總是他把於占水攙扶下山並常開導他說:


    “表舅我爹去也去了每當想起我爹我的心裏就無比難受。您老身體不好腿腳剛有起色沒事就不要上山來了。記住我爹的恩德想想這世上曾經有過一位像我爹這樣的好人也就是了。當年那事也不能全怪你您一個小老百姓能負起多少責任?您知道落葉歸根讓鄉親們清楚了您的為人甥兒感到由衷的高興……”


    於占水聽了榆生的話心裏頭熱乎乎的。他每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燒好一壺滾滾的開水等榆生一來上班他就衝上一杯燙燙的麥乳精放在榆生的桌上。他知道榆生有個不愛吃早點的習慣.直到他看著榆生把那杯麥乳精喝下去才放心地走開。他有一把榆生辦公室的鑰匙這是他和張秀琴要來的。榆生下班一走他就鑽到榆生的房裏又是擦又是洗他不許屋裏有一絲灰塵他不許窗玻璃上有半點汙垢。榆生換下來的髒衣服他立刻洗得幹幹淨淨疊好再放到榆生的床頭。榆生的幾雙皮鞋他擦得都能照出人影兒。中午榆生睡午覺他掇一隻小凳守在門口不讓人喊不讓人鬧甚至連唧唧喳喳的小麻雀都被他轟得遠遠的。早上他看一眼榆生的臉龐一整天心裏都樂滋滋的;晚上他瞅著榆生歸去的背影就像丟了什麽無精打采的。榆生夜間出車他都要站在大門口。不論是刮風下雪天寒地凍他一動不動地候在那兒。直到榆生的車回來把車開進車庫脫衣服上床他才離去。碰到請客吃飯有人給榆生灌酒這個平常滴酒不沾的老人總是搶著把酒倒進自己的口中……。他的一切是榆生榆生是他的一切。當初榆生他爹起名字榆生不就是“於生”嗎?這個傳貴老弟處處事事都顯示出他的無私和高尚。


    榆生常說:“表舅別累著歇歇吧!”


    他聽了這話比吃了蜜糖還甜應聲說:“沒事沒事。表舅吃了你的藥這身子骨可結實多了。”


    雙龍山林場來人說看林子的老耿頭家中有急事需請幾天假請董榆生幫忙派個人頂兩天。當時於占水在跟前聽到這消息他就說:“


    “榆生派我去吧?”


    董榆生猶豫再三還是下不了決心說:“表舅您身體剛好還是另找人……”


    “我能行!”於占水脖子上青筋暴起老粗臉也漲得紅紅的拍拍胸脯子說“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董榆生拗不過隻好讓他去。臨行前榆生囑咐他:


    “表舅雙龍山的林木雖然不歸我管可那卻是國家的財產。那是甥兒帶著人一棵一棵栽出來的。您多操點心防止歹人盜伐……”


    於占水說:“榆生你放心隻要表舅在誰掐一截樹稍我就和他拚命!”


    山上的林木有胡楊、鬆柏、白樺、旱柳還有不少榆樹。於占水撫摸著這些樹木出無限的感慨人工栽植了這麽大一片山林多不容易呀!他暗暗揣摸著哪一棵是榆生栽的?似乎哪一棵都像哪一棵都是。看到樹就像看到榆生看到他的兒子榆生愛樹他也愛樹每棵樹都經過榆生的手他撫摸著樹杆就像觸摸到兒子的手臂。他遐想著如果有一天榆生叫他一聲“爹”那該有多好啊!想想自己都覺著可笑。他不敢奢望榆生沒吃過他一口飯沒穿過他一件衣還因為他背了多少年的黑鍋憑啥把他叫爹他有什麽資格作父親?作為補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要認認真真做好每一件榆生要他做的事為了榆生的事.他恨不得豁上老命。


    夜裏寒風料峭涼氣襲人。林子裏的野狼在不遠處出陣陣哀嚎。於占水不怕那些野獸他知道野獸是不會破壞樹木的。通常他都要打著手電筒提一根棍棒一夜要巡視幾趟。他怕有人趁他熟睡之際砍掉幾棵樹日後他怎麽向榆生交待?


    過了半個多月老耿頭還沒來接他的班。於占水巴不得老耿頭晚來幾天讓他在山上度過這個冬天。於占水不知道老耿頭的為人如何責任心強不強是不是經心經意看護這片山林?這中間榆生曾經幾次派人給他送過食品還有不少新鮮蔬菜。並一再囑咐他要注意安全夜裏聽到狼啊啥的千萬不要出門以免危險。(.)其實山上的小屋裏啥都不缺大米麵粉洋芋粉條凍肉燒的用的足夠他的用度。榆生這孩子為人處事真真地就像他爹一樣厚道實誠心裏頭還時常牽掛著他這個表舅。說到危險有啥危險?偷樹的都是賊曆來都是邪不壓正哪有好人怕壞人的道理?


    快到二十天的時候山上來了一夥子人.開著東風車手執手電據腰裏別著砍山斧說是奉縣林業局封局長還是洪局長的指令要來山裏伐樹城裏搞建築等著急用。


    於占水兩手一伸連搖數次說:“不行誰的指令都不行。沒有涼水泉子董村長說話誰劃破一塊樹皮都不行。”


    來人中的一個大個子滿臉絡腮胡子。說話好像外地口音:“他娘的b村長是多大的**官能管住俺們的事?弟兄們別球理這老頭砍!”


    這夥人可能不知是從哪兒雇來的民工聽頭兒話.就一窩蜂似地踴進林子裏斧砍刀鋸幾棵大樹應聲倒地。


    於占水的眼睛裏都快冒出血了他們哪裏是砍樹分明是砍他的兒子!他奮不顧身地撲過去抓住一把正在啟動的手電鋸雙手立刻血水四濺。開手電鋸的小夥子慌了手腳急忙關掉電門轉過頭來望著絡腮胡子問道:


    “隊長咋辦?”


    “甭球管!”


    於占水舉著血糊淋漓的雙手歇斯底裏地吼叫著:


    “你們要砍先砍了我好啦1”


    “砍你?”絡腮胡子冷笑道“一張老皮剝不出四兩肉當啥使?喂狗狗都嫌瘦!”


    “我還有一張人皮哩你們有人心嗎?小樹長這麽大容易嗎?你們怎麽這樣狠心?你們還是人嗎?……”


    於占水瘋了似的。哪兒鋸響往哪裏奔哪兒斧舉往哪兒鑽。民工們紮煞著雙手不知所措眼瞅著絡腮胡:


    “隊長騷得幹不成!”


    絡腮胡急眼了三步奔到於占水跟前.一把從後背提住使勁往下一摔嘴裏罵道:


    “你這個老混球!留著這些樹給你打棺材呀?”


    於占水站不住一頭栽倒翻了幾個滾不動了。


    董榆生聞訊趕來的時候於占水仍舊昏迷不醒。董榆生撕下襯衣把老人的雙手頭臉包了包。然後叫人把他架到小車上送回家中。


    母親看於占水傷成這樣心疼得直掉眼淚。董榆生派人開車去請醫生自己守候在於占水的身邊。


    醫生驗過傷情作了一些緊急處理。然後對董榆生說:


    “董村長人怕是不行了準備後事吧j”


    於占水雙手齊刷刷一共被鋸斷四五節指頭。遍體都是傷尤其頭上不知觸到什麽硬物.碰出一個核桃大的洞洞口還在不斷冒濃血。半夜的時候於占水從昏迷中醒過來。他左右一看焦急地說:


    “榆生我怎麽在這兒?快把我送到山上有人在毀林子!”


    “表舅您放心人已經抓起來了山林保住了。”


    “榆生表…表舅對…對不起你讓他們傷…傷了三棵樹。”於占水眼角流下兩串混濁的老淚。


    “不您不是我的表舅。您是我爹您和我爹一樣都是我的親爹!”董榆生把頭俯在於占水的胸前兩眼望著於占水眼眶裏盈滿淚花。


    “兒…啊爹…不好拋…下你們…母子去了…一個不該…去的…地方。我好悔呀!……”


    “爹您已回家了。今天的您已經不是昨天的您了您為人民做了好事人民不會忘記您zf也會表彰您。”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於占水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僅僅隻限於俯在他耳旁的董榆生勉強可以聽到。


    “爹您已經到家您就在家裏呀。爹您說吧您要兒子做什麽?”


    “榆生…兒啊求你一件事…我死後…把我…埋到…後山…林場…我還要給…你…守林…子……。”


    董榆生含著淚花使勁點點頭說:


    “爹您老放心兒記下了。”


    “春…春蓮……”於占水眼皮抬了抬強力張開嘴。


    “占水哥占水他爹”母親擦擦眼睛。俯下身子貼近於占水的臉龐抑製住悲痛說:


    “有啥話你說吧我聽著哩!”


    “我、我對不起你們娘倆欠下的情等下輩、子還……”


    於占水閉上了眼睛。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終於把自己的軀體還給了生他養他的故鄉回到了他親人身旁。


    縣長、縣委書記聞訊趕來郭富榮親自主持追悼會。後事處理完畢郭富榮說:


    “吳縣長你先走一步。我有些私事要和榆生同誌聊聊。”


    “你們認識?”吳天嬌詫異地問道。


    “豈止認識我們一口鍋裏攪了多年的勺把子我們是地地道道的老戰友哩!”


    “那、那二百塊錢是怎麽回事?”一提到部隊吳天嬌就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方麵去。


    “子虛烏有。”


    “那就不了了之了?”


    “有什麽辦法?董榆生是司令員的高足老頭兒愛董榆生愛的比親兒子還親到頭來還不是眼睜睜瞅著董榆生卷鋪蓋卷兒走人!”郭富榮無可奈何的說。想起那段曆史他也是憋著一肚子火他自己還差點被撤了職。


    “老於大叔要是早回來幾年也許情況就不會這麽糟。”吳天嬌若有所思的說。


    “沒那麽簡單。吳縣長你年輕幾歲你沒經過那段曆史不知道其中的根根卯卯。誰要是沾上點海外關係不讓你扒層皮就算萬幸。”


    “誰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父母?”吳天嬌也有自己的苦衷。


    “是啊是啊!”郭富榮不知所以的念道。突然他覺著哪兒不對連忙問道“哎天嬌同誌你怎麽知道這麽多莫非你和榆生……”


    “瞎猜唄!”吳天嬌刹時臉紅到脖子根上嘴裏吱唔著岔開話題說“郭書記你就和你的老戰友聊天去吧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開車的司機秦國元是個急性子縣長一個“走”字還沒落地他那裏一踩油門早把車動著了。秦國元二次進城本打算是找那位搭車的大姐還店錢的。沒想到找人一打聽才知道人家是縣長。他一時進也難退也難他一個小開車的怎麽好意思隨便見縣長呢?正當他又一次抬頭仰天看太陽時猛聽見背後有人喊了他一聲“青光眼”。他回轉頭一瞅巧不巧說話的正是那位搭車的大姐。秦國元不好意思地摩挲著雙手囁嚅了半天才說“縣長我是來給你還錢的。”“還什麽錢算了。開車來的?”縣長問他。“開什麽車早賣了!”“那一車油菜籽呢?”“那天可能你說話了朱主任並沒怎麽為難我可一到大砂溝又讓交警罰了款我折騰不起就把車也賣了。”“找到事幹了嗎?”“還沒有。”“那好給我開車吧我正要找個開車的呢!”“真的?!”要是換個地方秦國元準能一蹦三尺高。


    秦國元掛上檔就要車侯有才從後麵攆上來喋喋連聲地喊道:


    “嫂子榆生嫂子縣長嫂子你不能走哇大嬸有話要和你說哩!”


    吳天嬌把頭從駕駛窒裏伸出來小聲嗔道:“秀才你嚷嚷什麽?我有急事哩改日再說吧!”


    侯有才不依打開車門硬拽住吳天嬌的袖子往外拉人。吳天嬌紅著臉說;


    “秀才你幹什麽?我可要生氣了!”


    趕上董榆生從墳上回來見到這個場麵就說:


    “天嬌進家吧!”


    吳天嬌不吱聲佝僂著頭從車上下來。步子邁得小了些被秀才從身後推了一推說:


    “嫂子當了縣長架子也大起來了。”


    董榆生又去做郭富榮的工作:“老郭你好意思就這麽走?”


    郭富榮狡黠地笑笑說:“榆生。本來我想留……下和你再搞個通宵的現在看來我是多餘的人了。吳縣長該我說先走一步了。”


    吳天嬌轉過來臉更紅了羞赧地說:“老郭下車吧我還有事和你談呢。”


    郭富榮不給麵子說:“有事回去再說吧。榆生啊喝喜酒可別忘了老戰友哇。”


    司機小嶽也是個機靈鬼一看這場合早猜中了八九分朝董榆生拌個鬼臉笑嘻嘻地喊了聲:“老長再見!”一踩油門.小車吐吐地冒著青煙轉眼間就駛離了涼水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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