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喬摸出那枚玉玲瓏,拿在手中把玩。


    回想起來,景銳說他已經326歲了,是因為修為已進入化神之境,所以才能不老不死,行動速度還這麽迅疾。她自己也曾經是一個修真者,其實能夠理解這種情況。但此時身在這個高科技而不是強調個人能力的位麵,對於這種修真者的超人能力,總是會有種不真實的感受。


    坐在她身旁的景銳突然低聲問道:“今天早晨那種情況,你在任務中經常會遇到?”


    她不由一愣:“什麽情況?”


    “今天早晨你回房間後,沒有人再進去過,但我來找你的時候,韓睿義在你房間裏。”這說明韓睿義一開始就在她房間裏,兩人之間是何種關係一目了然。


    林喬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見他臉上不笑不怒的沒什麽表情,一時吃不準他問這句話什麽用意,便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經常啊,你那時候不也抱過我嗎?”


    他挑眉,不知為何語氣變得嚴厲起來:“是不是誰抱你,你都無所謂?”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指責她,防禦性的辯解道:“這不是我的身體呀。”


    他一字一字地緩緩說道:“但在這個身體裏麵的靈魂是你。”


    她的心忽然就被這句話打動,鼻梁發酸,眼角跟著莫名濕潤起來。已經經曆過太多不同的世界和任務,扮演著不同的角色,生生死死許多回,沒人知道林喬是誰?她本人喜歡什麽,厭憎什麽……


    她轉過頭,用指尖擦去眼角濕潤,深深地呼吸。


    他沒有再說話,沉默著讓她有足夠的時間調整心情。


    過了好一會,她才恢複平靜,側頭端詳著他:“真不敢相信,你真的找了我三百多年?這麽久都找不到,大多數人都會放棄了吧。你就這麽執著於景晗的事?”


    終於問出這一句,她剛恢複平靜的心底再次浮起一陣酸澀,他把她帶出保衛部的羈押室,也是因為怕她再次離開這個世界,他就沒有機會再問關於景晗的事了吧。


    景銳向後靠在右側壁上,深邃的黑眸凝視著她,反射著他腕上照明那青幽幽的光,顯得神秘莫測。三百年的時光沒有在他的外貌上留下任何痕跡,隻是讓他變得比以前更為沉靜內斂。


    “不是為了晗師妹。”他語調淡淡地說道:“很早以前我就明白了,進入靈泉穀尋找我,幫我恢複記憶,勸我回家,與冷家約戰,逼我不得不出手,讓景家所有人對我改變態度,讓長老們重新重視我……這些都是你做的,不是她。”


    “我隻是不明白,你做了那麽多為我好的事,為什麽最後卻要偷襲我,迫我親手重傷你,然後不告而別。”


    “傷我最重的不是晗師妹,是你。”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我找你三百多年,是為了問你,為什麽要那樣做?”


    林喬意外地張大了眼睛,心在胸腔裏怦怦直跳,他剛才那番話的意思是說,最傷他的不是景晗對他的無情,而是她的不告而別?


    “為什麽?”他又逼問了一遍。


    她脫口而出:“那是我的任務,我沒有辦法。”她又何嚐想要不告而別,她是如此地不舍得離開,但任務完成後她就不得不離開那個位麵,向來如此。


    他卻誤解了她的意思,臉上掠過一抹受傷害的神色:“你對我所做的那一切,都隻是為了完成任務嗎?我隻是你的一個目標?對象是誰都沒關係?就像現在你和韓睿義那樣?”


    “不是的!你不一樣。”她急切地否認道。


    他一怔,遂即迫切地追問道:“哪裏不一樣?”


    林喬凝視著他俊美的臉龐,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什麽,那對子夜般深邃的眼睛中似乎有著某種期待?


    她有一會兒沒說話。


    他哪裏不一樣?他和任何人都不一樣。


    她坦然而誠摯地說道:“你是我唯一動過真感情的任務對象。從那時候直到現在,我經常會想起你,想起那時和你在樹屋裏、靈泉邊一起度過的時光,那是我最珍視的回憶。”


    他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目光凝注著她的臉,墨眸中湧動著深濃的情感。


    即使是現在,隻要被他用這樣的眼神凝視著,她就會怦然心動。


    她無奈地苦笑起來:“可是……我沒法在一個位麵中久留,任務完成後我就不得不離開。”


    這樣的她,不可能和任何人建立真實而長久的關係。


    “我隻能是個過客,在每個世界匆匆而過。”


    他卻忽然微笑起來:“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帶你去靈泉邊療傷時,你說過的話嗎?”


    “哪句話?”她當然記得那時候他們的每一句對話,但他指的是……


    “你說其實每天月亮都會晚落一個小時,那樣就能在落下去之前遇到太陽一小會兒,隨著一天天過去,到了每個月初一的時候,它就能和太陽同時升起同時落下了。那一天的晚上我們瞧不見月亮,因為它和太陽一起回家了。”


    林喬記得她接著還說過:“說起來,月亮可比太陽癡情呢,它為太陽每天改變,太陽卻總是守時升起落下,完全不肯為了早點與月亮相伴而改變絲毫。”


    她愣愣地看著他,聽他繼續說道:“你盡管做你的太陽,日升日落,隻要你帶著這個。”


    他晃動手中的玉玲瓏,她掌心裏的玉玲瓏隨之共鳴起來,發出一樣清脆悅耳的“叮叮”聲。“我總能找到你的。”


    “為什麽?”她的視線模糊起來,哽咽著問道,“就算你還能再找到我,也許要尋找幾百年,卻隻能在一起幾天。我甚至沒有自己的身體,你每次看到的我都是不一樣的……”


    “沒有關係。”他凝視著她的眼睛,輕輕地說道:“因為我知道,在這一具具不同的軀殼裏,是同樣的一個靈魂。”


    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熾熱的液體止不住地從眼眶中湧出,她抽噎著斷斷續續地說道:“你,你要有思想準備,上次是吸血鬼,下次說不定是個,是個醜斃了的僵屍,還說不定是個……”


    他笑了,用拇指溫柔地抹過她的眼角,擦去她的眼淚,溫熱的掌心輕撫著她的臉頰,帶著安慰人心的暖意:“沒關係。三百多年了,我穿越過許多世界,見過許許多多奇形怪狀的東西。”


    “噗,說誰呢,誰是奇形怪狀的東西啊?”她含著淚笑了。


    “嗯,你不是。”他輕輕說道,伸臂擁著她,讓她靠進他懷裏。


    “要是我的玉玲瓏被人搶走了呢?”


    “那我就替你搶回來。”


    她把頭擱在他肩上,感受著他的體溫,心情十分神奇地迅速平靜下來,眼淚也止住了。她吸了吸鼻子:“可那樣你不是找不到我了嗎?”


    “在這之前你一直沒有把玉玲瓏拿出來,我不也找到你了嗎?”


    “嗯。”她微笑起來。


    安靜了一會兒,她又問:“你要是好多年找來找去找不到我,找膩了喜歡上別人了怎麽辦?”


    他沉聲道:“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立誓。”


    林喬搖搖頭,是她奢求了,人心不是用誓言可以約束的,此時此刻的兩心相知已經夠了。“不用了,真有那一天的話,對你反而是件好事。”


    “不會有那一天的,因為我會一直很期待,期待找到你時,那一刻你是個什麽樣子?”他微笑著撫摸她的短發,指尖輕輕地撥弄著她耳廓旁的發梢,忽然說道,“對了,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林喬,喬木的喬。”


    “林喬,林中喬木……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遊女,不可求思。”他喃喃念道。


    “嗯,我就是一根木頭。”


    他笑了:“不,你是遊女。”


    遙望江岸遊女,雖隻驚鴻一瞥,卻銘心刻骨,他或許比那名樵夫要幸運一些吧。


    “勇氣呢?它還好嗎?好久沒見它了。”


    “它好得不能再好了,再好下去我快養不起它了……”


    互相依偎著,小聲地說著話,他的懷抱讓人安心,她的睡意漸漸濃重,不自覺地連打了兩個嗬欠。她捂著嘴,尷尬地看看他,缺覺的孩紙傷不起啊。


    他發出低沉的笑聲,說:“睡一會兒吧。”


    “嗯。”她柔順地應了一聲,很快沉入夢鄉。


    --


    林喬醒來,發覺自己還在他溫暖的懷抱裏,她動了動,他低聲問道:“醒了?”


    她直起身,活動了一下略顯僵硬的身體,帶著不舍的神情看向他。她真想多一點時間和他在一起,就這麽靜靜依偎著,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心境卻是如此美好安詳。


    但她卻不能停留,整個晨光號乃至整個太陽係正在麵對一場危機,她並不能力挽狂瀾,但她必須為此而盡綿薄之力。


    景銳理解地微笑著,替她理順睡亂的頭發,柔聲道:“走吧。”


    她點頭,拉起他的手,兩人手牽手往通道的另一頭走去。


    --


    蟹爪星人在右舷防護屏障失效時一定做過點什麽,林喬試著進入主控係統,但不出預料的,係統對葉奕的授權已經全部取消,她甚至無法登錄進入最基礎的次級輔助係統。


    她身上還穿著難看的軍綠色t恤和長褲,這是保衛部提供給在押人員臨時所穿,所以她迫切需要換一身像樣點衣服,但葉奕本來居住的艙室經過徹底搜查後被鎖,同時也肯定是重點監控地點。


    原本在太空站內的商家與旅人遷移到晨光號後,很快就自發地形成了一個小規模的交易市場,交換或買賣各種物資。


    林喬不便露麵,景銳就去市場上替她買了身衣服。


    上衣是灰色、米色與深紅相間的橫條紋針織衫,外罩駝色長外套,半正裝半休閑的款式,七分袖卷起,露出深紅翻邊,下裝是便於活動的白色卷邊褲,配上同樣白色的軟皮薄底短靴。


    讓她略微驚訝地是,這一身行頭可不便宜。葉奕雖然是軍人,同時也是愛美的女性,更因為穿便服的機會少,她所擁有的日常衣服雖然不多,卻都是高檔名牌。這一身不單是名牌還是今年新款,全新的從未穿過,隨衣服還有配套的腰飾,即使是在這樣臨時的交易市場,售價也不會比原價低太多。


    林喬不禁有些好奇他這個整天修真的無業人員,錢從哪兒來。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景銳提到“南有喬木”,出自詩經.風.周南.漢廣: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遊女,不可求思。……(全文略。)


    這是樵夫失戀的情歌。


    大意為南山喬木又高又大,樹下不可歇陰涼。漢江之上有遊女,想去追求不可能。漢江滔滔寬又廣,想要渡過不可能。江水悠悠長又長,乘筏渡過不可能。柴草叢叢錯雜生,用刀割取那荊條。姑娘就要出嫁了,趕快喂飽她的馬。漢江滔滔寬又廣,想要渡過不可能。江水悠悠長又長,乘筏渡過不可能。柴草叢叢錯雜生,用刀割取那蔞蒿。姑娘就要出嫁了,趕快喂飽小馬駒。漢江滔滔寬又廣,想要渡過不可能。江水悠悠長又長,乘筏渡過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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