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墨,你要知道,不懂得黑暗的人,是無法擁有光明的。——金風


    “她是挺瘋的……”我順著曼曼的話接口道。


    可是過了兩秒鍾,我發覺靠在我右邊的曼曼突然沒了聲息,轉過頭去看的時候,這個平日裏無法無天的大小姐,竟然鼓脹著腮幫子做出了一個我前所未見的又羞又急的委屈表情,狠狠地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你,竟然,跟她,玩得,這麽,開心!還要來讓她教我搞……搞這種花樣!你齷齪!無恥!下流!”


    說著說著,繡花小拳頭就不斷地開始朝我的胸口襲擊了過來。我說我的女王殿下可真狠啊,我不就是在初次見麵的時候刻意隱瞞了下身份,她竟然借著這個曼曼聽不懂扶桑話的機會攪出一個天大的誤會來,故意讓曼曼來鬧我(適才我不小心說漏嘴了曼曼是個很鬧的女人)……


    可憐我的小兄弟箭在弦上,苦忍到了即將發射的時候她竟然一甩頭發就走了……嗎的,夠勁夠牛逼!我本來被她發酒瘋差點抓破喉嚨就有些不爽,現在看來,無論是在氣勢上還是技術含量上,我竟然都被她死死地壓製了,或許她剛才發酒瘋,也根本是在跟我做戲!


    不行,老子要找她去扳回一城!


    想到這裏,我伸手一把攥住曼曼的纖腕,揚起脖子衝著她沉聲說道:“你看看,我脖子上破皮嚴不嚴重?”


    曼曼終究還是向著我的,瞅見我真的受傷了也不鬧了,死命將左手掙脫了出來,將被我掀進湯池中浸濕的腦袋湊過來一邊輕輕地撫摸一邊檢視了起來。


    “喂,你剛才到底和她在幹什麽啊?”就著屋簷下的燈光看了半天,曼曼忽然把額頭伸到我鼻子下麵氣勢洶洶地問。


    “嘶……你輕點!”止住她的鬧騰,就算是成功的一半了,我低下頭先輕吻了一下那自動擱在我嘴邊的額頭,然後“語重心長”地說,“這女人你也知道了,是我們這行最牛叉的人之一。她早年被一個怪大叔給擄走,慘絕人寰地虐待調教了五六年,那紋身,還有那什麽環,都是那怪大叔所賜。所以她的心理十分有問題,總的來說,也是一個很可憐的人呢。”


    “那……”曼曼剛才精神上受到了極強烈的刺激(上海大小姐估計做夢都想不到簫還能這麽吹的),好像腦袋還有點發懵,“那”了半天眼波一轉,“那問題是她也不能這麽對待你啊!難道……你剛才侵犯她了?”


    “呸,我要是侵犯她,她還會主動給我這樣?”我抬了抬眉無奈地說,“她不是之前約了我麽,結果我到的時候,她自己已經喝掉了半壺酒,然後就開始發酒瘋了。所以我帶著她進來泡溫泉醒酒……你沒注意她也是跟你一樣連人帶衣服一起進來的?要是她清醒的話,怎麽會這樣嘛。”


    曼曼剛才眼看著阿墨俯身拾起池底的和服走人,想了一想終究還是信了我說的話,蹙著一雙淡眉拍著我說:“喂,我們回去睡覺吧,明天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那個女人……我看著她總是覺得心裏滲得慌!”


    傲嬌屬當然磕不過女王了……況且你還那麽喜歡被虐……我好不容易抓住和繩姬麵對麵的機會,當然不能夠就此作罷了,於是搖了搖頭回答道:“明天自然要走了,但是我還得現在去閣樓找她。把一些事情問清楚。這是有關我事業的事,能夠私下處理,自然比到時候萬眾矚目下再麵對她好過太多了。”


    伯父為我在輿論上架橋鋪路之後,首先要麵對的不是繩鬼也不是黑天狗,就是在離東京一個半小時車程的神奈川的阿墨。我這種後起之秀要挑戰權威,唯一能夠使用的就是暴力解決問題的方法,在台上公平比鬥,成王敗寇。能夠省去這麽一樁麻煩,而且為了找回剛才丟掉的麵子,就算曼曼拖著我的大腿我也一定得去找她的。


    況且阿墨最後撂下的話是:她想跟我談談。


    曼曼恢複正常以後,思路遠比一般人要清晰很多,不無憂慮地望了我一眼最終還是點頭應允了:“不過……你至少先陪我回臥室吧,我衣服全濕掉……”


    “這好辦,你先上去把我的浴袍穿上。”


    “咦?那你怎麽辦?”


    “快聽話穿上再說!”


    在我的催促之下,曼曼將信將疑地爬出池子套上了大一號的浴袍。我見她穿完了,撐住欄杆竄出湯池,一把將曼曼橫抱過來就往回廊裏走去。


    “喂……你怎麽學那個女人暴露狂啊……”曼曼猝不及防被我抱起,本來在湯池裏蒸熏得紅潤嬌豔的臉色愈見鮮亮了,似喜似嗔地捶了我一記說。


    “快伸手開門啊,小祖宗!再不進去凍成冰棍了!”


    ……


    眼下已經是淩晨十分,整個小旅店裏鬼魂都沒一隻,我光著進來自然不會被任何人看到。轉到二樓一腳踢開左手我和曼曼的房間,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儀表,換上幹燥的和服式浴袍,囑咐曼曼先睡了,隨即轉出走廊扶著台階往閣樓走了上去。


    四圍很靜,回旋梯間的燈光也一如回廊中那麽黯淡無神。這樣的北國冬夜裏,上閣樓私會一個如同史前埃及豔後般令人捉摸不定的怪異美女……聽著木屐踏在樓梯隔板上的足音,我都有些恍惚自己這是不是正在做夢?


    終於到了閣樓,這一段路爬的我感覺比剛才在湯池裏被品簫的過程還要漫長。窄小的門進能容一人進出,裏麵有類似鼓風的聲音傳來。我試著探進腦袋去觀望,看見阿墨果然坐在一張矮矮的鋪位上用電吹風烘烤著長發。


    扯直一綹長發正要揮起電吹風的女王殿下自然也發覺了我。在一盞說不上很老舊的台燈光暈裏向我撇出一個妖冶的笑容,阿墨扔下電吹風站起了身子:“金老師,方才玩得還算盡興麽?”


    “盡個鬼興啊!”提起這件事我就氣不打一處來,“你剛才喝醉也是裝的,是不是?故意引我去溫泉,如果不是曼曼來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阿墨,你究竟想怎麽樣?”


    “想怎麽樣?我倒是還想把這句話奉還給金老師呢。”阿墨此刻已經換上了一領黑色的露肩吊帶連衣裙,比方才山間鬼魅的形象倒是更貼近了現實一些,“雖然是碰巧在家裏和你相遇……但是你起初故意隱瞞身份,應該是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吧?恩?”


    說著說著,阿墨整個人也向我貼了過來。我剛才吃了她這麽大個啞巴虧,現在哪裏還敢碰她,忙閃身繞到了她背後:“你想的沒錯,但是那時候的我並不了解你……所以我希望冒犯到的地方,你能夠原諒我,而我們也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一談。畢竟……再怎麽說,我們都是背負了命中注定的相似烙印的人吧。”


    阿墨聽到“命中注定”這幾個字,在光影中愈發顯得瘦削的尖下巴小臉一陣陰晴不定,用那種壓死人不償命的目光注視了我半晌,忽然輕歎了一口氣:“像我這種命中注定就要在黑暗中腐爛的女人,又怎麽當得起,背負和你金老師相似的命運呢?”


    我知道她話裏的弦音。


    被人擄走,在尚未懂事的年紀就被慘無人道地訓練成了一架愛欲機器,而回到故鄉之後,又被自己的親人所誤解和中傷……命運對於這個本來應該在定山溪畔安靜地嫁人,生子,掌管家庭旅店的女人開的玩笑,並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得了的。


    “可是你不是挺過來了麽?”我發覺她一旦和人正常地交談,就很難不去往那方麵想,繼而陷入“女王化”,強行用過激的情緒抹殺那些荒謬的記憶。


    我隻好試著壓製她內心遠比我要凶惡百倍的邪火:“阿墨,你要知道,不懂得黑暗的人,是無法擁有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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