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啷!”我架住一把重劍,巨大的衝擊力沿著我右手的手臂攀上胸口,讓我的心裏一陣難過。


    我的右手幾乎拿捏不穩,手中的長劍隨時都有可能脫手飛出。


    那把劍再次襲來,橫掃向我的左腰。


    我明智地沒有選擇硬拚,隻是將手中的劍向左立舉,輕輕擦過砍向我的劍鋒,而後向右轉身踏步,拉近了我與對手之間的距離。


    在他還沒來得及收回武器防禦的時候,我的劍從他的左肩斜砍下去,濺起一蓬紅雲。


    這轉身一劍讓我有些暈眩,我的腳向右橫著晃出去兩步之後才站定,這時候,我感到右手一陣酸麻。


    這已經是第幾個死在我手中的敵人了?十一,或是十二?我已經不記得了。


    在戰鬥中,我甚至看不見他們的臉,隻是一次次揮劍,防禦、進攻,直到我們中的一個倒下。


    明明已經疲憊得難以言說,真想就此倒下,永遠脫離這讓人煩惱憂愁的世界。


    可是當我疲憊地閉上眼,總是仿佛能看見在那麵象征著權力和力量的大旗之下,米拉澤挺身坐在馬上,得意地看著我們覆滅。


    每當這個時候,我總能振作起我僅存的勇氣和力量,一次次在生死搏殺的關口將麵前的對手砍翻在地。


    在一個人的一生中,會遇到許多對手。


    他們中有的人傑出,優秀,讓人尊敬,麵對他們時你有時甚至會生出“即使輸給他也很榮幸”這樣的想法。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有許多戰場上的勇士讓他們的敵人也由衷敬佩,即便遭遇了失敗也絲毫沒有覺得恥辱。


    但是,總會有那麽一種人,讓你近乎本能地感到憎恨和厭惡。


    不要說敗在他的手中,即便是在他麵前彎一彎腰,你都會覺得是莫大的恥辱。


    那是一種讓你覺得輸給誰都不能輸給他的仇敵,僅僅是提起他的姓名、想起他的麵容都會讓你迸射出無窮無盡的仇恨,讓你能夠去完成那些在你能力之外的事情。


    對於我來說,米拉澤正是這樣的人!我單膝跪下,把劍豎插在地上,扯碎一根布條,用右手和嘴將它捆縛在左手的傷口上,然後狠狠地吐了一口含著鮮血和泥土的唾沫,大口喘息著重新站起身來。


    又一個敵人向我撲來,或許是我的錯覺,他的眼神瘋狂傲慢,讓我想起了米拉澤那張令人厭惡的臉。


    恍惚間,米拉澤的臉獰笑地看著我,似乎如果我就這樣死在他麵前,會讓他感到莫大的快慰。


    我怎麽能輸給他?這個念頭連想一想都讓人鮮血上湧,恨不能撕開自己的心肺,去宣泄這股憤怒!下一刻,我的劍穿透了敵手的喉嚨,他的左手揮舞著搭在我的肩上,用力抓著我,而後漸漸鬆脫。


    我抽回我的劍,踉蹌著推開他的屍體。


    他的臉帶著無法相信的表情,似乎即便到死也不相信,一個體力已經到達極限的人,怎麽還能以如此可怕的速度和力量反擊。


    他不知道,雖然我的肉體很疲憊,但我的靈魂在燃燒。


    “傑夫,你還好吧!”終於,羅迪克率領他的部屬加入到我這一側的防線,我的任務暫時完成,可以好好地歇一口氣。


    “好的很!”我用長劍撐著地,搖晃著走向他。


    “你累壞了,我還怕來得太晚,看見你的屍體呢。”


    他指揮著士兵填補好空缺,準備迎接下一波進攻。


    “開玩笑,誰會死在那個人手裏!”我衝著北麵米拉澤的本陣,做了個鄙夷的手勢。


    這個時候我才覺得,我的體力真的已經到了極限,連抬起手臂這樣簡單的鬥爭都會引起一陣呼吸困難。


    “騎我的馬吧,弗萊德在等你。


    大概快要結束了吧,這場戰鬥……”“是嗎?我還真的有些迫不及待呢。”


    我接過他的韁繩,奮力爬上馬背,回頭指了指身後的戰場,“他們上來了,你自己才要小心,不要死在這裏了。”


    “不可能!”羅迪克的眼睛熠熠發光,抽出他的劍,“就像你說的,那個卑鄙的家夥,誰會死在他手裏。”


    “防禦陣型!長槍手上前!弓箭手準備……”羅迪克的聲音堅定有力,就像他絕不動搖的心。


    沒有一支軍隊可以單純依靠防守擊敗敵人,特別是當這支軍隊以僅僅萬餘人的兵力在平原上正麵對抗超過五萬敵軍的時候。


    我們的陣線依舊堅固,但這是在完全依賴於陣型的完整和戰士的英勇基礎之上的堅固。


    如果任由戰鬥這樣進行無謂地下去,那麽當疲憊和和絕望徹底壓倒了戰士們心中求勝的信念時,我們的末日就已經到來了。


    我們為複仇而來,對於我們來說,隻有完全的勝利,這場戰鬥才有意義。


    所以,當戰鬥還在僵持狀態時,弗萊德打破了戰場上暫時的平衡。


    在我來到弗萊德身邊時,我們的陣地北側的防線似乎正在塌陷。


    堅守這道防線的士兵們一步步地後退著,看上去已經到了體力的極限,無法在繼續阻擋敵人的攻擊了。


    盡管他們在後退,那些勇敢的人們依舊表現出了他們的堅韌和頑強。


    盡管防線的截麵已經幾乎塌陷成了一個u形,但他們還是把占據著優勢的敵人死死抵擋在外圍,以他們天性中最堅韌的一麵,繼續著這場艱難的戰鬥。


    這道防線是那麽堅固,無論我們麵前的敵人如何**踐踏,始終都無法穿越。


    可這道防線又是那麽脆弱,似乎隻需要再稍稍加一把力就可以把它整個推倒。


    這個連我都能看出來的事實,精明的米拉澤自然沒有理由看不出。


    他似乎已經厭倦了這場看不到終點的戰鬥,希望能夠讓他早一點結束。


    他從自己的後陣調上了大約五千騎兵,向著這一側的防線逼近。


    騎兵們並沒有急於衝鋒,戰鬥剛開始時那場慘烈的屠殺讓他們心存顧忌。


    盡管他們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任何人都看的出,我們在戰場上設下了專門針對騎兵的埋伏。


    他們當然不知道,膩滑術的魔法時效已經過去了。


    當他們小心翼翼地穿過兩軍陣地之間的空地大約五分之四的時候,終於確信前方再也沒有埋伏,開始了他們的衝鋒。


    原本封堵在我們防線前方的步兵陣列提前撤到了兩邊,為自己更具衝擊力的友軍讓開了道路。


    那條深深內凹的防線此時完全暴露在強大的騎兵們麵前,仿佛一隻受傷的綿羊,正麵對一群饑餓的惡狼。


    “你還可以繼續戰鬥嗎?”弗萊德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但我知道,他是在詢問我。


    “你在問誰?”我挺直了腰杆,拔劍在手,不服氣地反問道。


    是的,此刻我的肢體或許已經無法在承受任何劇烈的運動,但我寧願死也不會缺席這最後的戰鬥。


    聽了我的話,弗萊德的臉露出了笑容:“那麽,就讓我們結束這場戰鬥吧……”“……用我們的勝利,或是我們的死亡!”在敵人的騎兵即將接近的時刻,他們驚訝地看見,那條岌岌可危的防線主動地左右錯開,將一個完全不設防的通道暴露在他們麵前。


    原本還在苦苦堅守自己崗位的勇敢戰士們此時徹底放棄了自己的防線,撤去了保護陣地的最後一道阻礙。


    然後,他們看見了星空。


    戰馬嘶鳴,光芒閃爍,一群騎士以他們不能想象的高傲姿態躍馬而出。


    奔馳?騰躍?都不是。


    在這群戰神一般的勇者麵前,世間的一切語言都變的貧乏,似乎沒有人能夠找到一個恰當的詞匯來描述他們的動作。


    如果我們一定要找到一個貼近的字眼,那就應該是“飛翔”。


    他們低伏在馬上,乘著呼嘯的寒風迎麵而來,緊貼著地麵在飛翔。


    他們身上發出的耀眼光芒影映在冰雪覆蓋的戰場上,畫出一道亮麗的光影,仿佛飛虹流霞。


    他們是飛翔在地平線上的星,照耀著我們勝利的行程。


    終於,弗萊德亮出了他的刀,也亮出了他的“星空騎士”。


    這場戰鬥從一開始就在按弗萊德的劇本一步一步地上演著:米拉澤的騎兵遭遇了魔法陷阱,他必須派遣數量眾多的步兵部隊才能與我們正麵交戰,這樣一來,能夠護衛在他身側的部隊就大大減少了;然後進行的防禦戰事實上隻是為了拖延時間:戰場上那密集的魔法陷阱對我們同樣可怕,我們必須等到它們的作用完全消除之後才能夠發起攻勢;當時機到來,弗萊德刻意地露出破綻,再一次將一支強大的戰力從米拉澤身邊剝離開來,這時候,就再也沒有什麽能夠阻攔我們的衝鋒。


    這並不是沒有風險的戰術,卻是我們不得不進行的賭博。


    如果米拉澤在我們露出破綻之後絲毫不為所動,完全依仗他的兵力優勢一點點瓦解我們的防線,那我們的魔法騎兵就沒有任何衝鋒的空間,隻能在敵人的蠶食下毫無作用地敗亡,連逃生的機會都十分渺茫。


    我們賭的是米拉澤的智慧和戰術素養:他畢竟是個出色而驕傲的統帥,如果有機會讓他能更快更漂亮地贏得戰鬥,他絕不會選擇醜陋的方式。


    事實上,他的選擇並沒有錯誤,任何優秀的將領在麵對這樣一個勝機的時候都不會錯過。


    我相信,即便弗萊德站在他的位置上,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他唯一的敗因,就是不知道他的對手還擁有著一支如此可怕的力量。


    當兩支騎兵接觸的時候,我們的敵人因為沒有得到足夠的衝刺空間,仍處在比較緩慢的速度中。


    他們已經沒有衝鋒的必要!“嘶啦!”弗萊德揚起他黑色的戰刀,毫不費力地取走了最前排那個對手的頭顱。


    那無頭的騎士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死亡,手持長刀在站馬上奔出很遠。


    大量的紅色從他的脖頸處飛揚開來,把他衝過的道路都染成了紅色。


    弗萊德殘忍地舔拭著染血的刀鋒,而後大喊道:“以血為證,不勝不歸!”那抹鮮豔的顏色掛在他的嘴邊,為他俊俏的麵容平添了幾分邪惡。


    “以血為證,不勝不歸!”雄壯的呼喝聲在戰場上響起,我們對著躲閃不及的敵人正麵迎上前去。


    我們的對手奮力抵擋,企圖以他們的勇敢來對抗我們的強大。


    但是,我們所擁有的力量並不是他們能夠抗拒的。


    敵人的騎兵陣列在我們麵前就仿佛利刃下的紙張,剛一接觸就被輕易地撕裂,連反抗的聲音都不是那麽響亮。


    如果說,我們是一片飄蕩的星空,閃爍在這個陰沉的冬季上午,那麽,我們踏過的土地就是由鮮血流淌而成的紅色銀河。


    這一刻,被烏雲壓抑了太久的天空終於爆發了。


    一道亮藍色的光弧從天的另一端劃過長空,貫穿蒼穹,仿佛一柄利劍在天地最陰暗處刺開了一個傷口,讓許久未曾伸張的光明徹底地爆發開來。


    仿佛一個再明顯不過的預兆,天空倏然暗淡下去,即使你還沒有聽到雷聲,閃電也會告訴你一切。


    一層細細的雪花鹽粒般裹脅在風中,輕輕敲打著戰士們的盔甲和麵頰。


    雪花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不久之後變成了清晰可見的片狀結晶體,在風中不住搖擺。


    它們落在我的臉上,我沒有感到冰冷的觸覺。


    正相反,我覺得它們灼熱滾燙,仿佛一團團正在燃燒的白色火焰。


    燃燒的不是雪,是血,是充盈我身軀、帶給我力量的那一道道生命的源泉。


    “以血為證,不勝不歸!”這並不是從我的喉嚨,而是從我沸騰的血液中喊出的聲音。


    勞累、疲憊,這些阻礙我搏殺戰鬥的負麵感覺在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隻覺得我自己就是一柄鋒利的寶劍,可以切斷阻攔在我麵前的一切障礙。


    “殺!”長劍一揮,一隻握著武器的手臂在我麵前掉落在地上,受傷的士兵哀叫著用他僅存的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傷口,那裏原本是他的臂膀生長的部位。


    “殺!”雙劍交擊之後,迎麵衝來敵人受不住如此巨大的衝擊力,翻身落到馬下。


    “殺!”我的劍嵌在了麵前這個敵人的肋骨中,我沒能及時地將它拔出。


    兩馬交錯,我的敵人帶著我的武器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抽出了馬鞍上的備用劍……我保證你從沒見過這樣的騎兵交鋒,我們的對手連潰散的權利都沒有,隻能聽任我們在他們中間穿行,從原本應該是他們鋒芒最盛的陣型中央把他們剖成了左右兩片,就像一把竹刀剖開竹蔑,就像一把剪子剪開布匹。


    最終,我們完全貫穿了他們。


    就像是剛剛穿越了一條血的隧道,射出敵陣的星空騎士身上個個都披著一層潮濕的紅色。


    各色魔法光芒透過那層流動的紅色折射出來,顯露出前所未有的逼人煞氣。


    沒人去理會那些已經不成陣列的騎兵,他們能夠帶來的威脅已經不多了。


    在我們身後,那道原本幾近崩潰的防線重新愈合起來,而且看上去似乎比它剛剛組成的時候還要堅固。


    這才是這條防線的本來麵目,這才是這些士兵真正的力量。


    已經不需要再用示弱的方式誘騙敵人,他們要做的事情就隻剩下堅守。


    開啟勝利之門的鑰匙已經由他們的手中轉移到我們的劍鋒上,在現在的局麵下,我們這三千輕騎才是這長勝負的關鍵。


    無論我們的處境有多危險,隻要我們在全軍覆沒之前殺死米拉澤,就等於贏得了這場戰鬥。


    “目標,敵軍本陣,全力衝鋒,隻進不退!”弗萊德高喊著,將他的戰刀指向米拉澤所在的方向。


    “米拉澤,你的命是我的!”紅焰大聲呐喊著,精靈遊俠的聲音幾乎傳遍了戰場的每一個角落。


    他右手揮刀,刀刃上殘留的血跡甩出一道血箭,直指米拉澤所在的方向。


    所有人在這個時候都舉起了他的武器,甚至就連普瓦洛也平舉手中的法杖,指向米拉澤。


    每個人都知道,我們真正的敵人隻有一個,他就在我們正前方。


    他出賣了我們的兄弟,剝奪了我們的榮譽,逼迫我們的同胞與我們在戰場上兵戎相見。


    殺了他,其實這才是唯一的命令。


    這已經是最後的時刻了,你看見了麽,雷利,出賣了你生命的仇敵就在前方,如果你的靈魂還有知覺,如果你知道我們為你複仇的心是多麽急切,就請你護佑我們,鼓舞我們,用我們的手討還你的冤屈。


    如果你允許,我希望握住那把複仇之劍的,是我的手!我伸出右臂,將手中的利劍水平舉起,在劍鋒的端點處,米拉澤暴躁驚慌的神色越來越清晰。


    他已來不及退卻,也已經無法將身後的萬餘士兵及時移動到自己身前,保護自己的安全。


    在我們這支人力可以造就的最強大的衝擊力量麵前,他的一切舉動都像是劇團裏的醜角,除了引人發笑,再沒有任何意義。


    “擋住他們!擋住他們!”北風送來米拉澤絕望的咆哮聲,他盡一切可能將皇家近衛隊調到身前,阻攔我們。


    我一點也不羨慕對麵那些衣甲鮮亮馬匹高大的騎士們,我了解他們正麵對的是什麽樣的敵手。


    倉促應戰的他們在這場力與力的角逐中必敗無疑。


    雪在飄,血在燒,砍出豁口的刀劍在風中低鳴,仿佛在歌頌離去的英雄,仿佛在吟唱死亡的序曲。


    最後的戰鬥終於到來了。


    (廣告時間:《再生之時光倒流》,作者燕北閑。


    時光能夠倒流,今生不再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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