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女孩睜開眼睛的時候,男子已經走了。


    小女孩終於知道,這種轉瞬即逝的感覺,就是她一直渴望的溫暖。


    小女孩並不是那種冥頑不化,不懂好賴隻是一味同人作對的無聊少女。她所有的怪異,所有的變本加厲,所有的作惡多端,都不過是想得到大家的關心,哪怕隻有一句也好。


    可是,她所奢望的,她卻從來都沒有得到過。沒有人問她為什麽這樣,沒有人問她究竟開不開心,沒有人問她過得好不好。


    久而久之,她就真的變成了一個麻木冰冷的壞小孩。


    而在昨夜,那一個外袍,一個微笑,卻讓小女孩的心,重新的活了過來。


    這一次,她想要改變,想要為他改變。


    小女孩開始過上了正常人的日子。她像尋常人家的女子一樣,開始梳洗打扮,也開始洗衣做飯,而最重要的是,她從來都沒有忘記要去尋找他,一刻也沒有。


    她總是覺得,隻要自己越來越好,就可以離他越來越近。


    一年,兩年,三年……小女孩一天一天的長大,長成了一個端莊卻獨立堅強的少女,可是男子,卻再也沒有出現。


    有一天,少女來到了一座山上。山上的老者看見少女,有些吃驚,他對少女說,幾百年來,能找到這座山的人少之又少,既然來了,便是緣分,不如就留在山上吧。


    少女問老者,留下來又有什麽好處呢?


    老者回答道,留下來可以學很多高強的法術,可以讓自己變得強大。


    少女從沒忘記尋找男子,卻被“強大”兩個字吸引。


    少女答應留在山上,她的天賦讓她學起功夫來比其他人都更快更好,可她卻沒想到,在這座山上,她竟然見到了她一直尋找的男子。


    她對他說起當年她的感動、她的改變、她的愛,可是,男子卻全然不知。


    他忘了。


    對於一向風度儒雅的男子來說,那不過是萍水相逢的偶然的關心,在紛繁的世界上,根本不足以記掛在心上,可是,卻沒想到,這會讓眼前這個小女孩記掛了一輩子,甚至變成了她蛻變的動力。


    而少女卻沒有再此停住腳步,她相信,即便男子不記得,她也可以重新讓他愛上她。


    她照顧他、關心他,在他生辰的時候,她一定會親自下廚做一桌飯菜,會買一塊晶瑩剔透的上乘玉佩;在他練功的之後,她一定會遞上一杯自己衝泡的烏龍茶,那是他最喜歡的茶,還有、還有……整座山上的人都知道她對他的心意,也許,連他自己也是知道的。


    然而不管他是刻意裝作不知道,還是真的一無所知,她都不在乎,她願意等待,不管要多久,她都願意一直等待下去,她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愛上她。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就這樣,她從一個少女,蛻變成了一個獨一無二的女子。她並不算傾國傾城,卻有著高冷孤傲的王者風範,像是一個皇者,高高在上,又和女子該有的三從四德的形象格格不入。她武功高強,卻不在乎是否兼濟天下或者稱霸世界,她隻是一個自我,一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自我。


    隻有,在他的麵前,她才會變成一個尋常的女子,一心一意隻為他而活。


    直到有一天,山上又來了一名女子,打破了她所有的希冀。


    那個女子也不是十分漂亮,武功也沒有自己高強,卻始終帶著微笑,始終有著麵對困難的勇氣。在那個女子身上,她能看到所有她即便在年輕時候都沒有過的青春夢想。


    而他,隻在人群中看了她一眼,便將她牢牢刻在了心上。


    一向平靜如水的她終於有了恐慌,她不能允許自己守護期待了這麽久的東西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人奪走,甚至隻要想到這裏,身體裏每一個部分就都會痛起來,無法停歇。


    她開始設計陷害那個女子,整個人變得偏執而扭曲,她不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隻在意怎樣才能得到他,哪怕卑劣毒辣,哪怕不擇手段,她都不在乎。她隻在乎他,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他。


    終於,她成功了,那個女子即將死去,成為這個世界上的一縷遊魂,而他,還會是她的獨一無二。


    她堅信,時間總會讓他忘記這個生命中的過客,走到真正愛他的人身邊。


    然而,命運卻又和她開了一個大玩笑——在最緊要的關頭,他代替了那個女子死去,終究成了她生命中永恒的回憶。


    那個女人害死了他。


    那個女人害死了他。


    那個女人害死了他。


    那一瞬間,她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滿腦子都是這句話在回響,不停地閃爍重播。他為了救那個女人而死了,她的心也跟著死了。從此以後,在她的世界裏,隻有無窮無盡的報複。


    她回到了出生的村子,放了一把火燒了那個村子裏的所有人。接著,就此發誓,不殺了那個女子,誓不為人。


    “你的故事很感人,不過這同我又有什麽關係?”雲白筠並不懼怕剜月,也不明白剜月的故事裏那個怪異的小女孩、非要祈求愛情的少女和那個被仇恨衝昏頭腦的女人都與自己有什麽關係。


    “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在裝糊塗呢?”剜月冷笑道:“不過沒關係了,因為你今天就要死在這裏了。”


    “是嗎?”雲白筠也笑了笑,卻笑得明媚熱烈。而身後,冷清秋和墨憎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雲白筠身後。


    “現在,你覺得你還有可能殺了我嗎?”雲白筠問剜月道。


    不管是冷清秋,還是墨憎,單獨一個來和剜月抗衡,剜月都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打敗,更何況,現在他們兩個在一起,再加上一個半吊子的雲白筠。識時務者為俊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剜月不介意再等一會兒。


    “原來你是在拖延時間,算我小瞧你了。不過下一次,你可沒有這種好運氣。”剜月說道。


    “那要看,你有沒有機會,再一次去遇見她了。”冷清秋的眼睛驟然睜大,沒有一絲表情的死死盯著剜月。


    “呦,這不是冷清秋嗎?別來無恙啊,沒想到,離開了我這裏,倒是還有人願意續命給你嘛。”剜月撇著嘴笑道。


    冷清秋的拳頭緊握,憤怒像是要從眼睛裏冒出來,把剜月燒成灰燼:“少廢話,我今天一定不會允許你活著走出這裏。”


    冷清秋的目光像刀一樣,惜萱死去的情景和她最後的訣別不停地在他的腦海裏閃爍。他知道剜月其實也是一個愛而不得的人,可他想不到,為什麽她還要這樣的折磨自己呢?在惜萱死後,冷清秋才想明白,其實在剜月眼裏從來沒有什麽感同身受,更沒有什麽百分之百的理解,她的眼裏隻有她自己,她的是非、她的仇恨、她的愛情。這就是剜月。


    “那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剜月心裏沒底,卻一點不服輸。


    剜月話音剛落,便看見自己身邊像是有璀璨的星星圍繞著自己打轉,可剜月很清楚,這是冷清秋可以致人於死地的利器。而與此同時,剜月才發現她之前一直都低估了冷清秋的實力,冷清秋是個太喜歡把生活過的快樂的人,在她的手下幹了這麽多年,卻從未認真的對待每一個任務。這些人不足以作為他的對手,也不足以讓他如此重視。冷清秋殺了雲榴,是剜月猶如板上釘釘般的猜測,她猜到雲榴會死的很慘,卻沒想到這一次冷清秋卻沒有一點點的憐香惜玉,生生的把雲榴刮成了森森白骨。對於雲榴,冷清秋拿出了手段上的極限,而對於自己,這次冷清秋可能就要拿出法術上的極限了吧。


    而這樣的冷清秋,剜月並沒有把握能戰勝。


    “冷靜。”墨憎拉住了冷清秋即將要出手的手,他手中的光刃,已經蓄勢待發。


    “冷清秋,你忘了空顏了嗎?”墨憎說道:“你想想,如果你現在殺了剜月,那麽空顏怎麽辦?空顏就隻有等死了。我們做的這一切也就失去了意義。其實我比你更想把這個女人碎屍萬段,但是不可以,至少不是現在。我們當務之急是要救空顏。別忘了,是你告訴我,別再做這種為了一個人犧牲另一個人的事。”


    冷清秋的眉頭緊鎖,良久,才漸漸收回了手中的光刃。


    “剜月,交出解藥,我就放了你。”冷清秋一字一頓的說。


    “冷清秋,我真的很遺憾,你在我手底下呆了這麽長時間,卻都沒有學會一個求人的正確的姿態。就讓你這樣的去投奔他,我可真是感覺很丟人。再告訴你一次吧,求人是要下跪的。”剜月明明已經淪為了案板上的魚肉,可卻還是擺著高高在上的姿態。


    “解藥給我。”沒等冷清秋發火,墨憎便先一步的,拔出劍指著剜月的喉嚨。


    剜月毫不畏懼的上前一步,玉頸抵在刀尖上,任由鋒利的刃穿透皮膚流出鮮血:“怎麽,你以為我會怕嗎?”


    “既然不怕的話,就一較高下,也是可以的。”墨憎笑著對剜月說道。


    “一較高下?你還沒有這個資格。”剜月依舊口出狂言:“不就是要解藥嗎?拿去。”


    說著,剜月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瓶,扔給了墨憎:“這裏是解藥,中毒三天之內給他服下。別以為我這次是怕了你們,在我剜月的生命裏,沒有怕這個字。隻是,我還要親手殺了她。”剜月指著雲白筠說道:“下一次,可沒有這麽容易。”


    說罷,剜月一個回旋,閃身離開了。


    墨憎並不戀戰,握緊藥瓶,對二人說道:“快去救空顏。”


    三人忙向屋裏跑去,給空顏服下藥丸之後,熾脩又伸手探了探空顏的脈搏,不可思議的表情一瞬間占據了熾脩的臉:“怎麽會這樣呢?”


    “怎麽了?”眾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空顏哥哥的脈搏……停止了。”熾脩說道。


    “我就說不能相信那個女人!我們還不如殺了她!”冷清秋第一次的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也許是另有原因。”墨憎若有所思。


    “會有什麽原因?現在空顏已經死了。”冷清秋有些激動,如他的光刃,即便是盡力的收斂,卻還有著寒氣逼人的淡淡光芒。


    墨憎卻看著冷清秋的眸子:“我想,我很快就能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誰了。”


    悲傷之餘,眾人埋葬了空顏。


    “咦?這是什麽?”在給空顏下葬的時候,烏蘭芙雅在空顏的上衣口袋裏,找到了一封信。


    我是空顏,在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死了。


    我的罪孽深重,除了死亡,我想不出還有什麽辦法可以解脫。


    我就是那個與剜月勾結在一起的人,我在魚湯裏下了毒,又殺死了海陽和千水印,隻得以死謝罪,希望各位可以原諒我。


    快言快語的顏睿當時的臉上就有些不悅,卻被墨憎壓製住了:“死者為大,還是先讓空顏入土為安吧。”


    眾人聽墨憎這樣說,便隻好作罷。


    晚上,墨憎和雲白筠及冷清秋聚在一起:“對於空顏的死,你們怎麽看?”


    冷清秋玩味的笑笑:“空顏不是已經留下遺書,說自己是凶手,已死謝罪了麽?”


    “你當真這麽想?”墨憎被逗笑了。


    “這個凶手也太過欲蓋擬彰了。”冷清秋正色道:“空顏倒下的時候,正與你在一起,似乎還要告訴你一些什麽事情,可偏偏話說了一半,就毒發了,難道他這樣做隻是讓你絞盡腦汁麽?以我對空顏這段時間的了解,他還不是這麽無聊的人。”


    “對。”墨憎對冷清秋的分析很滿意:“而且,空顏應該也無法預知自己什麽時候會死吧。早在給自己下毒之前,就寫好了遺書,等待殺了海陽和千水印之後再自己毒發身亡?而且,據我們的推斷,千和水,應該是意外撞見了凶手的殺人計劃,而被滅口的,這應該不在凶手的計劃之內,可是這封遺書上卻清楚的寫了殺了千水印,也是十分奇怪。”


    “還有,千和水有心靈共鳴的事情,就算這裏的所有人都知道,空顏也絕對不知道。”雲白筠也說道。


    “看來這個凶手真的太笨了呢。”冷清秋又笑起來,他的牙齒比月光還要皎潔。


    “如果這個凶手這麽笨的話……”雲白筠說道一半忽然停下了,看著麵前的兩個人,她的想法,這兩個人應該都明白。


    “你還是懷疑西芙,對嗎?”墨憎問道。


    “對。”雲白筠點了點頭。


    “現在隻差一點點我就可以推斷出這個凶手作案的全程了。”墨憎說道:“不過她偽造的這份遺書,也有一點好處。”


    “穩定人心。”冷清秋一句話道出了墨憎心中所想。


    “對,這樣,至少行進的進度可以快一些吧。”墨憎笑笑。


    第二天,眾人再次踏上了通往繁禹的旅途。


    這一次,大家選擇的落腳地點是一家客棧。這家客棧坐落在繁禹的最邊緣地區,把鄉村野路和繁華都城、荒蕪與絢爛都恰到好處的做了一個分割,似乎越過了這裏,就真的到達了繁禹的領域。


    看天色已晚,墨憎便決定今晚留宿在這裏了,剛剛邁進客棧的大門,惠傑腳下就絆了一下,踉踉蹌蹌險些摔倒,一旁的顏睿,忙扶住他。惠傑卻走到冷清秋和墨憎身邊,說道:“我想,應該是到了。”


    墨憎神色一緊:“所有人來我房間。”


    眾人擠在一間狹小的屋子裏,等待著墨憎開口。


    墨憎的聲音卻非常小,極其微弱似乎聽不見:“我們現在已經進入了繁禹的幻境,與其說是繁禹對外來者的考驗,倒不如說是死亡的考驗。從現在開始,我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要加倍小心,發現誰有什麽奇怪的舉動,一定要說出來,以免發生什麽不測。對這裏的人,也都要小心,有可能,這裏的每一個普通人,都將成為下一秒把刀子刺進我們心髒的人。”


    墨憎說完了囑咐的話,這才放大聲音:“我定了四間屋子,男女各分成兩隊,輪流派人守夜,一男一女,各位自行安排。大家先去休息,我和冷清秋下樓去看看,這次我們麵臨的會是什麽樣的挑戰。”


    說著,冷清秋和墨憎走下了客棧的樓梯,在樓梯口,他們碰到了一群麵色蒼白,身材高大魁梧,麵色卻冷若冰霜的人。冷清秋的瞳孔一瞬間的收緊:“墨憎,看來我們運氣很好。”


    “怎麽了?”墨憎看著冷清秋的眼睛。


    “我們遇到了青龍族。”冷清秋一字一頓的說道。


    “青龍族?”


    “他們是九淵上古時期龍族遺留下來的一支血脈,同時他們也是繁禹幻境中最為厲害的一種人,他們凶殘、冰冷且心狠手辣,擅長用冰箭攻擊,並且能把周遭的水汽凝結成冰,武器不請自來。在繁禹幻境中,跟他們打過交道的人,基本上沒有生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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