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熾脩的故事,眾人久久不語。


    大家雖然知道熾脩可憐,可是在這紛紜複雜的世界上,又有誰沒有些難言之隱?相比之下,熾脩雖然見不到神采,也同樣見不到傷痛吧?可是誰又想到,那些最為殘忍的,早就在她們連想象都想象不到的年紀裏,熾脩便已經經曆過了。


    神醫的嘴唇不受控製的顫抖著,眼前這個孩子……就是妹妹的孩子嗎?


    “孩子,你受苦了!”神醫一把把熾脩抱在懷裏。


    “舅舅!”熾脩也用同樣的力度僅僅抱住神醫,這種從未想到過的重逢,別樣的催人淚下。


    “孩子,你放心,舅舅一定治好你的眼睛!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親生兒子!”神醫眼淚縱橫的說道。


    一旁的雲白筠看著眼前親人重逢的這一幕偷偷的紅了眼眶,難怪熾脩的醫學天賦竟然這麽高,原來是遺傳基因決定的。熾脩是個可憐的孩子,可是,他所有的不幸,也都將停留在這一天,從今往後,他一定會比所有人,都更加幸福,也更加的珍惜幸福。


    “小姑娘,你不是要去溪穀嗎?快回去收拾一下吧,我這裏,有一張地圖,是當年我和熾脩的母親一塊去溪穀的時候用過的。你們拿著吧。熾脩就留在我這裏好了,我會好好待他的,你放心。”神醫的話打斷了雲白筠的感傷和憧憬。她微微想了一下,認為神醫說的不無道理。他們都不懂醫術,呆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倒不如抓緊時間研究一下去溪穀的路線。


    這樣決定了之後,雲白筠等人便告別了神醫,回到了溯水客棧。


    “墨大哥,我們要怎麽去溪穀?”回到客棧,雲白筠便迫不及待的問墨憎道。


    “繁禹的地貌屬於丘陵地貌,高低不平,要是做馬車的話,可能會比較困難。我剛才拿著地圖研究了一下,我們坐船去就可以了,剩下的路程不算太遠,步行就完全可以抵達。”墨憎分析道。


    “好啊!我最喜歡坐船了!”依舊是顏睿第一個響應。


    “我沒意見,都可以。”白白說道。自從賀知青死後,白白的性格變了很多,再也沒有往日的歡快。主子的命令,白白從來都不違抗,卻也好像對什麽,都漠不關心。


    “我同意。”西芙輕輕淺淺的說道。


    “那就坐船吧。”冷清秋也說道,而他的意見也就代表了烏蘭芙雅的意見。


    “那我們坐船去溪穀,明天一早出發。”雲白筠說道,同時不忘看了墨憎一眼,而墨憎也不出意外的,給了雲白筠一個肯定的眼神。


    折騰了一天,和神醫鬥智鬥勇,又聽了熾脩太過於悲傷的故事,大家都累了,躺在床上,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確定眾人都睡熟了之後,墨憎下了床,穿好了衣服,從溯水客棧的後門走了出去。


    墨憎悄無聲息的關好客棧的後門,剛剛轉過身去,就看見冷清秋正倚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似乎已經等了有一段時間了。


    “你在這做什麽?”墨憎皺起眉頭問冷清秋道。


    冷清秋走到墨憎身邊,一副“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出現在這裏”的表情,卻沒有回答。


    “難道是來勸我的?”墨憎笑了笑:“你知道我的決定不會改變,我以為你能理解我,換成你,你也會做一樣的事。”墨憎說道。


    “沒錯。”冷清秋點點頭:“我知道你去意已決,如果是我,我也會向你這麽做。不管別人說什麽,都沒有用。我隻是想告訴你,別忘了你的命是誰給你的,別辜負了夏晚的性命。”


    “放心。”墨憎點頭笑笑。


    冷清秋沒再向前走,任由墨憎的背影,消失在黑夜裏。


    墨憎回到小木屋,熾脩已經睡下了。墨憎問神醫道:“熾脩的眼睛怎樣了?”


    神醫擺了擺手:“已經睡下了。我給他敷了些特製的草藥,又熬了些中藥給他服下,內服外敷,大概半個月左右就能痊愈了。”


    墨憎滿意而又放心的點點頭:“那麽開始吧。”


    “我先前啊,不知道熾脩是這種情況。既然我是熾脩的舅舅,為他治病也是應該的,小夥子,你就不用幫我試藥了。”神醫大方的說道。


    “其實熾脩的母親在溪穀是有給你通過信的,對不對?是她要你製出七絕散的解藥的,對吧?製出這個解藥,對你來說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對吧?如果她知道的話,是一定會堅持她的承諾幫你試藥的,所以,我也一樣。好了,開始吧。”墨憎說道。他太了解雲白筠的性子了,不管麵前將要麵對的是什麽,她都不是那種因為貪生怕死就能違背自己承諾的人,而他,從來不想她收到一點點的傷害,哪怕,隻是極其微小的可能性。


    “小夥子,你真的決定了嗎?這個試藥的過程,不是很輕鬆啊!”神醫最後問道。


    “決定了。”墨憎重重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眾人還在睡夢中,便被一連串的急促的拍門聲吵醒了。


    顏睿隨意披上一件外衣,因為被吵了清夢而有些惱怒的打開了門,門外卻是神醫,一句話,讓顏睿頓時睡意全無。


    “不好了!出事了!”


    神醫從多年起,便隱居於深山老林中,除了每年會進城一次采購一年所用的必備用品之外,神醫從未踏入繁禹城內半步。而能讓如此深居簡出的神醫匆匆忙忙的趕來,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女子們穿上衣服,顧不得洗漱梳妝,便跑到客廳,其中,最緊張的自然是雲白筠,她焦急的問道:“神醫,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了?是不是熾脩出事了?”


    神醫卻搖了搖頭:“不是!是來給我試藥的那個小夥子出事了!”


    小夥子?雲白筠環顧一下四周,烏蘭芙雅、白白和西芙是女子,熾脩在神醫那裏,顏睿和冷清秋都在……唯獨,少了墨憎。甘願代替自己去試藥的,恐怕也隻有墨憎了吧?也許,隻是自己不相信,或者說不願意相信,她怕那個人真的是墨憎,怕再也見不到墨憎。


    “神醫,墨大哥,究竟怎麽了。”雲白筠麵如死灰的問道。那一瞬間,雲白筠仿佛聽不到自己說話的聲音,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聲。


    神醫緩緩道出了原委。


    所謂試藥,顧名思義,是通過身體最直接的感受,觀察身體在與藥物的作用之下,從而選出最適合的藥物,將幾種藥物匹配在一起,方成為一種良方。而試藥的環節,卻並不輕鬆,特別是為□□配製解藥的試藥過程,則更加艱難。七絕散本就是每一味草藥都是無解的□□,想要找出解藥,唯有以毒攻毒。因而,墨憎服下的藥,也全部都是□□,隻不過服下之後,便馬上用另一種草藥解毒。藥物與藥物組合,一次又一次中毒而又解毒的過程,令墨憎的身體劇痛無比。還好,試藥的是墨憎,若是換成雲白筠,恐怕還真會吃不消。按照神醫的草藥和解藥,本來萬無一失,可不知道為什麽,墨憎卻突然暈倒了。若是神醫知道問題的原因出在哪,治好墨憎完全不在話下,可是,現在連神醫也看不出所以然的話,那麽,墨憎恐怕會在某個昏迷的夜裏,永永遠遠的,失去知覺。


    “怎麽會這樣……”雲白筠呆坐在椅子上,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混蛋!”冷清秋再也沒有辦法保持那個溫柔的翩翩公子的形象,狠狠一腳踢開了一個木凳。他並不是在罵神醫,而是在罵墨憎,明明說好了會照顧好自己,明明說好了不會糟蹋夏晚的性命!現在臨陣脫逃了算什麽?是認輸了嗎?為了讓你活下去,我連你害死夏晚的過錯都原諒了,你就這樣輕易的放棄了嗎?你害死夏晚的仇,我都還沒找你報!難道你就想這樣死了嗎!混蛋!


    雲白筠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可是來不及發出一點聲音,眼淚便先一步的奪眶而出。她才發現,她真的太愛墨憎了,這種感覺,絲毫不亞於冷清秋愛惜萱,不亞於陳夏晚愛墨憎,不亞於,墨憎愛她。試藥的過程,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雲白筠知道,自從墨憎死過一次之後,他是有多珍惜自己的生命,有多珍惜陳夏晚給他的生命,可是他還是選擇了替自己去試藥。他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做出這個選擇?他要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做出這個選擇?他要付出多少的深情、多少的愛,才能做出這個選擇?


    雲白筠真的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脆弱過了,可是,如果墨憎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雲白筠很怕自己會就這樣跟著墨憎去了。隻是她現在不能脆弱,也不能倒下,她必須堅強,隻要她堅強起來,墨憎也許就還有一線希望。


    “神醫,帶我們去看看墨大哥吧。”雲白筠聽到自己這樣說道,平靜的,像是從來沒有經曆過這一切。


    小木屋裏,墨憎正平躺在床上,因為藥物的作用,原本白皙的臉已經變成了醬紫色,眉頭緊皺,豆大的汗水不停的往下掉,似乎是在昏迷中,還承受著巨大的煎熬。


    “神醫,您覺得,墨大哥是因為什麽原因,才有可能導致這個樣子?”雲白筠問道。


    “如果說,是與某種藥物相克的話,倒是有這種可能,隻是我在試藥之前,問過他同類的藥物,他十分篤定,沒有相克的先例啊!”神醫也有些不解的說道。


    眾人看著神醫的神色,知道墨憎的情況絕不樂觀,而又束手無策,隻能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恐怕,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眼睜睜的,看著最愛、最在乎的人死亡,更殘忍的事情了吧。


    雲白筠跪坐在墨憎床前,緊緊的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不時的幫他擦著額角的汗水;冷清秋倚在門框上,沒有流淚也沒有表情,可額頭上的汗珠,卻還是出賣了他;烏蘭芙雅站在冷清秋身邊,想說些什麽安慰他,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隻好尷尬的沉默著;顏睿心裏緊張的不得了,試圖用一些別的小東西來轉移注意力,卻發現,越轉移,心思就越亂;最膽小的西芙則不停的啜泣著,隻是著屋子裏的氛圍太過寂靜,讓她連哭都不敢痛快的哭,隻好低頭咬著手帕,雙肩不停的抖動著;而白白早已哭成了淚人,無聲無息,淚痕卻在臉上覆蓋了一層又一層,在經曆過賀知青的死之後,白白以為自己不會再因為什麽事情流淚了,卻沒想到,在看到自己主子生死未卜的時候,自己依舊會難過,依舊會心痛。


    其實白白還是很讚同夭泛花的觀點的,雲白筠並不是一個能給她們帶來幸福的幸運星,隻是,白白一點都不恨雲白筠,相反,如果明知道這一切會是這樣的結局,白白也依舊會選擇,同雲白筠一起上路,用盡所有的力氣去保護她。因為從一開始,白白便知道,所有的離別和感傷,其實都不過是因為愛。


    太陽緩緩的落下,黑夜籠罩了這片森林,也籠罩了大家殘存的一點希望。


    墨憎,還有可能醒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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