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文太醫百般勸阻,趙淩也明令若瑤不許去送行,可大軍出征那日,若瑤還是偷偷的到城門口給趙淩送行。


    得勝樓前人山人海,京城百姓自發的前來給平叛大軍送行。沒有送大軍征討西夏和北遼時的激動與歡呼,老百姓臉上多數都是茫然與惶恐。平叛……就是大周人打大周人,贏也好輸也好,死的都是大周人!又是何必?


    可是這樣亂下去也不是辦法,米價一天漲一倍,再亂下去,老百姓都要餓死了!希望輔國大將軍能旗開得勝,讓天下快點太平下來吧!


    欽定出征的時辰剛到,數十名巡邏開路的旗牌手縱馬驅開人群,地麵便隱隱震動起來。數萬兵馬,烏泱泱的一眼望不到邊際的人頭,盔明甲亮,在陽光下宛如一條耀眼的長龍,。飛快的向城外行進著,除了馬蹄聲以及步伐聲,再無其他任何聲音。


    軍威如山,軍心如鐵!


    毋須多言,將士們勢在必得的決心已感染了在場的百姓,仿佛從前的安穩日子馬上就要回來了似的。不知誰帶的頭,送行的百姓已然高呼起來……


    “祝趙將軍馬到功成!”


    “王師必勝!”


    “多謝趙大將軍靖難救國!”


    “趙大將軍神威蓋世!”


    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數萬兵馬騰起的灰塵中,一身墨色盔甲的趙淩在眾人眼中已成了正義的化身。鮮衣怒馬、戰神臨凡。仿佛他那麵腥袖的帥旗在叛軍麵前一出現,叛軍就要潰不成軍了。感覺平叛指日可待,百姓人們叫嚷的益發厲害,地動山搖的呼聲中,大軍已出了城門。


    倚在酒樓二樓雅室的窗前,若瑤望著那個熟悉的身影漸行漸遠,眼前一片模糊。口中無聲地念著,我生、你生,你存、我存,生生世世,永不放手……


    大軍過境,煙塵漸消,直到趙淩的身影完全看不見,若瑤才頹然地坐回軟榻,心底一片冰涼。


    京城臨陣換將,叛軍那邊頓時士氣高漲,幾日功夫便連占了數城。雖然有守將暗中放水的嫌疑,誠元帝還是又驚又怒,勒令趙淩即日出兵。糧草不足的情況下,讓區區八萬兵馬兵分四路去抵抗數十萬叛軍,這不是平叛,這是去送死!


    若瑤暗恨誠元帝即要用趙淩,還怕他擁兵自重。逼趙淩倉促出戰,擺明了是讓他用這種自殺式的打法替秦王或太子鋪路。兩虎相爭,待叛軍和趙淩的實力都消耗的差不多了,秦王或是太子再出麵坐收漁人之利。


    她不懂兵法也瞧出誠元帝的險惡用心,男人又怎麽會不懂。他明明有辦法拖延,為什麽非要走這步險棋?就為了博得一個好名聲?在百姓麵前,塑造出一個忠心為國的英雄形象?如今的趙淩還是她所熟識的男人嗎?


    越想越有種心力憔悴的感覺,若瑤咬牙強掙著起身示意花影回府。剛走出雅間,就聽見隔壁房間有個公鴨嗓諂媚的笑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聖上這招果然高明!”


    旋即,一個暗沉中帶著慵懶的聲音厲喝道:“閉上你的臭嘴!輔國將軍用兵如神深得父皇器重,此番出征定會旗開得勝。什麽螳螂、黃雀的,你再敢胡言亂語,父皇不治你的罪,本王也定不饒你!”


    “是、是、是!都是下官胡言亂語。殿下是來給趙將軍送行的,雖然沒趕上,不過殿下的心意趙淩軍一定體會到了。”


    “希望他能活著回來,到時本王再敬他一杯!”


    “怕那個活閻王沒命喝您這杯灑喲!”清脆的酒杯碰撞聲過後,諂媚的笑聲再次響起。瞬間卻被一道略帶著沙啞的狂笑壓了下去,“活閻王?這回他要見識到真閻王了!”


    兩道熟悉的聲音穿牆入腦,若瑤激靈打了個冷戰,果然讓她猜中了?


    聽著郭泰和秦王這倆個混蛋,正在裏麵把酒言歡,滿心怨毒的詛咒趙淩回不來,若瑤手腳發冷,瞬間有種想殺人的衝動,。她深吸了幾口氣,扶著花影的手穩步下樓。上了馬車,若瑤抬頭朝樓上那扇緊閉的窗子,瞧了片刻,才放下車簾吩咐張小山回府。這份大禮,她記下了!


    “我呸!”俯在窗前,看著若瑤的馬車走遠,郭泰才狠狠地朝地下吐了口粘痰,咬牙罵道:“裝模做樣的小*婊*子,老子早晚睡了你!”


    坐在桌邊的秦王眼中閃過不屑,端起酒杯,眉頭微皺地問道:“本王吩咐你的事兒,辦的怎麽樣了?”


    忽然想起秦王也一直惦記著林四,郭泰不由得一哆嗦。忙轉身回來,伸手給秦王手中的杯子斟滿,賠著笑臉道:“殿下放心,都辦妥了!沒米沒鹽包管京城亂成一團,京裏亂了,誰還顧得上那混帳帶走的幾萬兵馬?打不死他們,也餓死他們!”


    看郭泰身上的肥肉在嗆金蜀緞袍子下一顫一顫的,劃出一道道波浪。秦王惡心的扭過臉,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要活餓死趙淩幾萬大軍,無異於勾結叛軍,不知秦王到底打的什麽算盤,郭泰有些擔憂地瞄了他一眼,“殿下這麽做徐閣老知道嗎?昨天徐大管家還來問下官,淮南的鹽船怎麽還沒到。萬一……”


    “你到底是為本王做事,還是為徐閣老做事?”秦王狠狠地把手中的淺口銀酒杯摔到地上,“你不做本王也不逼你,大把人的等著給本王效命!你可想好了!”


    “我……我當然要給殿下效力!”摔變形的銀酒杯在青磚地上‘咣啷、咣啷’的直轉圈,郭泰臉上的肥肉也跟著不停地抽動,嘴裏結結巴巴地表著忠心,暗中卻叫一聲娘,難道秦王要做的事兒徐閣老不知情?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阿!


    秦王瞥了一眼郭泰的熊樣,難怪連林四都能把他耍的團團轉,這個草包除了色膽之外,渾身上下就沒半根硬骨頭。看郭泰臉色益發青白,額角冷汗淋淋,秦王起身拍著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徐閣老是本王的外祖父,本王有事當然會跟他老人家商量。這件事兒當然也不例外。”


    “這就好!這就好!”抬手用袖子抹了把額頭的冷汗,郭泰終於緩上一口氣,有些不解地道:“既然殿下知道林四那個小*娘*們……”瞥見秦王突然陰沉下來的臉色,他狠狠抽了自已一嘴巴,“趙六夫人在隔壁,您為何故意讓下官說那些話,讓她知道咱們要對趙將軍心存不滿?這婆娘聰明無比,啥事都瞞不住她,要是讓活閻王提前得了消息怎麽辦?”


    “本王就是要亂他的軍心!”秦王起身不以為然地道,心中卻暗罵郭泰一聲蠢豬,不讓林四聞到點風聲,將來京裏亂了,誠元帝查下來,老子怎麽拿你抵罪?


    送出大軍出城的百姓還未散盡,城門附近擠的水泄不通。秦王緩步踱到窗前,看著下麵擁擠不堪的人群,嘴角扯出一絲冷笑,人太多了就要死一部分,這樣才能保持清靜!


    “車裏的貴人,求求你賞口吃的吧!孩子要餓死了!”


    “賞點吃的吧!求貴人可憐可憐……”


    “車裏的貴人,求您行行好吧!老天爺求您開開眼吧!”


    “求貴人看一眼,我這孩子什麽活都能幹,求您把她帶走吧……隨便給口吃的就行!”


    “貴人……”


    因為是偷偷來給趙淩送行,若瑤乘坐的馬車沒掛武安郡王的徽章,也沒用錦帷車圍子,其他書友正在看:。青布圍子的馬車雖然寬大,卻並不紮眼。饒是所此,馬車還是被災民們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


    一雙雙幹瘦髒汙的手不顧一切的伸到馬車跟前,聲嘶力竭地叫嚷著、哀求著。根本不再乎侍衛們的高聲嗬斥,也不怕被馬踩著被車碾著。


    同樣擁擠喧鬧的人聲,同樣是天子腳下,此時外麵的世界卻與上元節時有著天地之別。上元節時的京城是平安富足的人間天堂,這會的京城卻是饑民遍地的人間地獄。


    雖然也挨過餓,可卻從來不知道人會餓到這種地步。若瑤坐在車裏心中針紮似的,咬牙硬下心腸不讓花影把車裏的點心分給災民。那一盒點心拿出來,不但救不了任何人,還會令她們陷入困境。


    “夫人,您……”


    眾侍衛的威喝與出鞘的長劍終於起了點作用,馬車往前緩緩挪動著。若瑤抬頭看著欲言又止的春喜,歎了口氣,“你想讓我買幾個人回去?”


    “您買幾個回去吧!多少是份恩德,就當……就當……給肚子裏的哥兒積福了!”知道下人不能當著主子的麵哭,一向守規矩的春喜終究還是沒忍住,低頭嗚嗚的哭出聲。外麵的場麵,與她們一家逃難的場麵何其相似?要是沒遇上陶夫人,沒遇上趙將軍,她和弟弟這會骨頭渣都爛沒了!


    “這幾天讓長壽在外麵挑些筋骨結實的孩子買回來,你們先看教些武功,具體如何安排等六爺回來再說。”隔著車門吩咐完張小山,若瑤再次無聲地歎了口氣。對選中的那些孩子來說,餓死和做密探相比,真不知道哪一種結果更幸福!


    “奴婢替那些孩子叩謝姑娘的大恩大德!”春喜又驚又喜,爬起身就在車裏重重地給若瑤叩了幾個響頭。災荒時節家家隻嫌吃飯的人多,誰肯往回買人?還是夫人心善!雖然不能救活所有人,可是能救一個是一個,“奴婢願把月例捐出來,求夫人多買幾個吧!”


    若瑤伸手扶起激動的春喜,打趣道:“你也想趁亂買幾個小丫鬟伺候?咱府裏可沒這個規矩!不過可以先放府裏****著,將來你嫁人時再帶走!”


    知道若瑤是怕她想起以往的傷心事,春喜滿心感激臉上卻有些發燒。向來沒什麽表情的木頭臉,終於閃過一絲嬌羞。聽見外麵的災民越來越多,不用若瑤出聲,春喜已轉臉吩咐趕車的張小山快走。她當過災民,知道災民跟流民有時隻是一念之差,從乞討到搶劫也是一念之差。


    跟車的侍衛們身手出眾,也不是成千上百的餓瘋了的災民的對手。


    皮鞭在災民頭上炸響,馬車明顯快起來,若瑤心裏的苦味卻絲毫未減。春喜身為奴婢,還想著盡綿薄之力救人。九五至尊的誠元帝在想什麽?事態已到了這種地步,怎麽不開長平倉賑災?


    光靠勳貴世家們那點象征性的施粥,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再這樣下去,早晚得餓死人,到時候會不會鬧出民變?


    若瑤沒想到她一念成讖,趙淩的大軍出城後十餘日,她半夜被城中的衝天大火驚醒,城中已亂成了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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