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瑤扶著陶氏的胳膊,率先進了門。抬眼便瞧見這大夫身上碇青色的竹布長衫的右胳膊肘補了個補丁。雖是用的同色布料,針腳也極細,補丁與袖子的新舊程度相差懸殊,瞧著便分外顯眼,。


    二十剛出頭的樣子,一臉局促,手底下的方子也是邊寫邊想,顯然是個剛出徒沒多久的新手。瞧見烏鴉鴉的突然湧進來一群穿金掛銀的婦人,他手下一哆嗦,筆下打滑竟把剛寫好的方子染的不成樣子。


    若瑤暗自搖頭,這樣的大夫能有多深的醫術?請他診脈也是白來,沒得搭上銀子。


    看眾人前來探望,東行竟有些意外,不過瞬間便恢複了平靜,上前給眾人一一見禮。見大夫還在,眾人受了禮便讓他先跟大夫拿方子,借機打量著大夫人布置出來的洞房。


    四壁汙濁,幾件半新不舊的家具隨便倚在牆邊,年深日久的竟瞧不出材質。鎖子連格的窗上還糊著冬日裏用的厚棉紙,灰撲撲的也不是哪年裱上去的,滿是雨水浸過的痕跡。裏間的門敞著,床上的幔子半遮半露,新娘子已卸了頭麵,麵色青白的躺在床上,閉著眼不知是睡著還是一直昏著沒醒。


    窗子外兩株梧桐樹倒是長的粗壯高大,濃密的樹葉嘩嘩作響,益發把屋子擋的暗沉沉的,隻有臨穿案上的土定瓶裏插了數枝粉色的繡球花,映著窗上幾張大袖窗花,給屋裏添了幾分喜氣。


    眾人雖未說什麽,暗中卻都眉頭緊皺。這是候府庶長孫的洞房?但凡能吃上飯的人家,娶親都不會這麽寒磣吧!瞧著眾人眼中的同情與憐憫,東行麵色從容,並無絲毫尷尬。送大夫出門後便請眾人落座,又張羅著倒茶。


    可屋裏屋外簡陋的不像樣子,不但沒茶,連幾個能坐人的凳子都沒有。看東行一個人在忙,屋裏竟連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眾人麵麵相覷,有幾個心軟的當下竟掉了眼淚。見過搓磨庶子女的,沒見過這麽狠的。好歹是候府庶長子,竟落到這步田地,大夫人就不怕折了陽壽?


    到底是候府的家事,雖看著心酸,眾人也不好多說,略站了站把賀禮放下便紛紛告辭。


    經過若瑤身邊時,一個圓臉中年美婦突然站住腳,伸手從自已丫鬟手中拿過一張名帖遞到若瑤跟前,“這是我家相公的名刺,若夫人寫折子給宗人府彈劾林姚氏,婦人願附名。”


    “多謝夫人仗義執言!”若瑤雙手接過朱袖灑金的名刺,看著上麵陌生的姓名,微微有些詫異。知道大夫人不會善代東行,她故意領這婦人來親眼瞧瞧,隻是想在輿論上打擊大夫人,沒想到竟有人主動提出來跟她一起彈劾林姚氏。這可是無利可圖的事兒,難道真有人利害放兩旁,‘道義’擺心間?


    美婦微笑還了半禮,翩然離去,留下若瑤看著她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眾人走後,若瑤把名刺交給竹香收好,扭頭吩咐張小山,“去找輛舒服些的車,把兄嫂送到長陽莊子上,讓青袖兩口子找幾個細致的人好生伺候。回頭跟文太醫請教一下,請他介紹幾個得用的聖手走一趟,給嫂子診脈,一並應用都由我出。”


    “不用了,不用了……”東行連連擺手,“已請了大夫,我過會就去煎藥。”


    沒想到東行這份上了,還要拒絕她的好意,若瑤轉臉看著他,皺起眉毛冷冷地道:“你想快些死在大夫人手裏嗎?”說著伸手指著床上仍昏睡不醒的新娘子,“你想死不要緊,她有什麽罪過,要陪著你一起死?好死不如賴活著,你隻當今天就死了,剩下多活一天便都是賺到的,好好享受!”


    好好享受?從他生下到現在,他可有一天是在享受?也許有,可那個能讓他感覺活著是一種享受的女子,此時已恨毒了他,其他書友正在看:!生無可戀,他還有什麽可享受的?


    一抹苦笑慢慢爬上東行的唇角,順著若瑤的手指瞧見床上那抹殷袖的人影,他莫名就心軟了,拒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四妹妹說的對,這女子何其無辜?他已傷了一個女人,不能再傷另一個女人了!


    看著東行艱難地點頭,若瑤心口的石頭‘砰’地落了地。父為子綱,東行雖有些見識,終究脫不了一個‘孝’字的束縛,他要是能想開了,興許還能多活幾年。


    聽說若瑤要把東行夫婦送走,大夫人急急帶著人來,可瞧見張小山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她也不敢上前阻攔,眼睜睜地看著東行抱著新娘子上了車。


    送走東行夫婦,陶氏一想起大夫人那怨毒的目光,便如芒在背。她不安地拉住要回府的若瑤,“你不會真要上奏折彈劾你大伯父大伯母吧?”


    若瑤挑了挑眉頭,並未回答。若不是顧及東行的前程,她早就動手了。林修伯夫婦惡事做盡,至今仍不知收斂,她又何必給他們留臉麵?


    可這些話決不能說給陶氏聽,若瑤將一卷銀票塞到陶氏手中,“母親拿著這些銀子,給大堂兄夫婦治病。不要怕花銀子,一定要讓大堂兄夫婦好好調養。用完了,再跟我要,隻是莫讓大堂兄知道。我離的遠,府中事情也多,隻怕照顧不到。您告訴東閣,讓他多細心些,有事盡快給我報信兒。”


    陶氏攤著手用力把銀票外外推,拒不肯收,“我有銀子……”


    若瑤強行把銀票放到陶氏手中,“分家了,你又沒進項,銀子用一分少一分。東閣、若雲都等銀子用呢。大堂哥也不是外人,用我的銀子又怎麽了?隻是您別說穿,省著他多想。我莊子,鋪麵都賺銀子呢,您就不用跟我爭了。”


    聽明白這些是若瑤陪嫁生出來的利息,並不是武安郡王府的銀子,陶氏便不再固執,滿腹心事的收下銀子,目送若瑤上車。


    想到東行那麽善良端正的人,卻命運坎坷,本應該是人生中最得意的一件大事卻演變成一出鬧劇,若瑤暗罵蒼天無眼。直到在武安郡王府下車,她心裏那口惡氣還沒散盡。


    若瑤剛搭著竹香的手下車,憤憤地朝鬆風院走。可剛走幾步,她忽然停下腳,若有所思地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下人,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竹香似乎也瞧出不妥,一手扶緊若瑤的胳膊,扭臉吩咐身後跟著的小丫鬟袖棗道:“去把那些個沒規矩的東西叫過來,見著夫人回來了不上前行禮,跟避貓鼠似的躲什麽?哪家的規矩,是不是想挨板子了?”


    老遠聽見竹香的話,那些下人也不敢再躲。不待袖棗過去訓人,一個腰眼清秀的小丫鬟已飛快地跑過來,顧不上給若瑤施禮,臉色發白口齒倒還清楚地道:“夫人快回院子吧,六爺拒不接旨,還……”


    “還有什麽?”若瑤一急,聲音不由自主的淩厲起來。


    “還把傳旨的公公給打了!”


    小丫鬟的聲音不高,若瑤卻聽的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這個冤家,他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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