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這是何苦?您為何不告訴王爺,武安郡王妃帶人來逼您自挖雙眼?”趙淩等人走的沒了蹤影,一個青衣中年女尼才從樹後的草從中鑽出來,撲到洞口嚎啕大哭。


    沒了眼睛自然也沒有眼淚,可空相師父還是習慣性地拿手去抹眼睛,抹了個空她的猛地僵住,怔衝了片刻,忽然笑道:“妙音,你修行了這麽久難道不知世上一飲一啄都是定數嗎?天大地大,可當初聖上執意把我藏到武安郡王府,想必那時就打了偷龍轉鳳的主意。隻可惜我太愚鈍,這麽多年才想明白,否則不也間接害得周王妃的親生女兒替我淩兒慘死。如今她找上門來,讓我用一對眼睛還她女兒的性命,我還有什麽可抱怨的?”


    “娘娘!”妙音痛哭流涕並沒聽出空相師父這話中的不合理的地方。空相師父暗中歎了口氣,吩咐道:“你收拾東西即刻下山吧,無論天涯海角走的越遠越好!我這裏有張姨娘伺候盡夠了。”


    妙音瞪大眼睛驚的忘了哭,“您要攆我走?”


    “你若不走,我便咬舌自盡!”空相師父臉色淡然,語氣卻是斬釘截鐵。


    跟在空相師父身邊幾十年,妙音自然知道她是說一不二的性子,當下哭的天昏地暗卻不得不走。熟悉的腳步聲漸遠,空相師父頹然倒在地上。抖著手從衣袋裏摸出一粒指肚大小的朱袖色的藥丸,仰頭直了幾次脖才狠命地咽了下去。


    腹中灼灼的痛意湧上來,空相師父趺坐在牆角,從容地整理好衣裳,麵上緩緩露出笑意。趙淩已是晉王,以周王妃的膽量就算知道自已沒死,也不敢上門逼她自剜雙眼,此舉肯定是受了他人脅迫或是指使,為的就是把淩兒逼上絕路!


    自已已是苟延殘喘,佛祖慈悲讓她看見了自已的骨肉,多年的心結已放下,決不能再成為淩兒的軟肋……


    日暮蒼山遠,一來一回又在山上耽擱了些功夫,趙淩回到王府已是一個多時辰。看著鬆風院中下人們躡手躡腳地出入,一盆盆血水自正房端出來,滿院子花香益掩不住刺鼻的血腥氣,趙淩兩腿發軟,扶著院外鬱鬱的藤蘿竟不敢再往裏走。


    長壽眼尖,一眼瞧見趙淩自院裏衝了出來。“王妃……”


    “王妃怎樣?她……她……”趙淩一把抓住長壽的衣領,隻覺得有把鋼刀猛插在他心口上,一路強忍著的恐懼幾乎洶湧而出。急切地想知道若瑤的消息,又怕那個消息是他不能承受的噩耗。連問了幾個‘她’,下麵的話卻始終問不出來。


    “尚好!尚好!”看見趙淩滿臉血汙,下麵的臉色卻慘白如紙,連唇都是白的,仿佛額頭的血落入眼中,兩眼赤袖,額角的青筋卻是突突地在跳,分外猙獰,其他書友正在看:。長壽心膽俱寒,來不及細說隻撿最簡單明了的話回答趙淩。一個‘好’字已勝過千言萬語,趙淩心中那抹驚懼驟消,整個人突然撐不住了。一個踉蹌若不是長壽手疾眼快扶住他,幾乎摔倒。


    緩上一口氣,趙淩急問道:“張希可有回信?”


    “道爺已到浦江,接到飛鴿傳書正快馬加鞭往回趕,半個時辰前已進了玉門地界,想必快到了!”長壽這次不再言簡賅。王妃流血不止,可孩子卻還沒生出來,文太醫已束手無策,私底下已吩咐人準備後事。隻是不敢跟將軍說罷了。若張道爺在,王妃興許還有一線生機,偏張道爺護送玲瓏回江南了,隻求老天爺長眼,讓道爺能及時趕回來。


    長壽話音未落,一個穩婆突然連滾帶爬地從房裏奔了出來,直直衝到趙淩跟前滿眼驚恐,“王爺不好了,王妃瘋了!”


    用盡力氣賞了穩婆一個耳光,趙睚眥欲裂,“膽敢胡說八道,亂棍打死!”


    穩婆張嘴吐出一口血水,看著裏麵兩顆大牙欲哭無淚,撲通跪倒趙淩跟前,仍是一臉驚駭,“奴婢不敢胡說,王妃……王妃……”


    “王妃如何?”趙淩一把將穩婆從地上拎起來,若不是關心若瑤出了什麽事,他簡直想把這個話都說不明白的蠢貨一刀砍死。


    穩婆咽了幾口血水,終於說句完整話,“王妃命人拿刀把肚子剖開,要剖腹取胎兒。”


    此話一出,非但長壽驚的魂飛魄散,趙淩也有些頭暈目眩,剖腹取兒,要在自已身上用這種古代酷刑,四姐兒莫不是疼的神智不清了?


    秀平娘子剛開門吩咐小丫鬟再燒熱水進來,抬眼瞧見趙淩要往房裏衝,急忙攔道:“王爺您不能進去!”


    “滾開!”趙淩此時已全無理智,隨著怒喝甩手將秀平娘子扔到了門外,幾步闖進內室,觸目便是鮮血。床上是血,被褥上是血,地上扔著的棉花上也是血,若瑤月白的中衣上也全是血,整個人像是泡在血水裏。


    沙場上從來不缺血流成河的場麵,可趙淩此時卻有些窒息,多年不曾有過的‘怕’這種感覺,瞬間控製了他的心神,身子莫名其妙的發抖,倚著門框半晌竟不敢走動。


    “六…郎……拿刀把我肚子剖開,取出孩子…再晚她就活不成了,我…也活不成了!”聽見響動,神智已有些不清的若瑤竭盡全力地睜開眼睛,斷斷續續地道。


    趙淩幾步走到床邊,一把攥住若瑤的手,“別胡說,你們母子都不會有事!”安慰人的話,連他自已也不信,聲音竟抖的像風中殘葉。


    “這是一種方法…我在書上看過……”很難讓這些人接受後世剖腹產的方式,此時若瑤一沒力氣二沒時間細解釋,具體的實施辦法她也不是很清楚,隻是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祈求不要一屍兩命,最起碼要讓孩子活下來。


    “你不會有事的!”趙淩下意識攥緊若瑤手,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已毫無用處,除了這些毫無效用的空話,他沒有任何辦法,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女人的生機絲絲流逝。


    若瑤想抓住男人的手,可她已沒有半分力氣,身子像陷在冰窟窿裏除了冷再沒有其他任何感覺,其他書友正在看:。孩子已有兩個時辰沒動了,也許……雖然極力不往壞的方向想,可她滿腦子裏再沒有別的念頭。這一關也許闖不過去了,意識漸漸散亂,整個人不受控製地被一個漆黑的漩渦吸進去。縱然沒經驗,若瑤也明白那個漩渦叫死亡,真閉上眼她再也醒不過來了。


    用盡全身力氣把眼睛瞠的極大,她視線已有些模糊,男人的五官已有些看不清,觸目隻是往日點滴小事,初嫁時他的防備、揣測、試探、甚至是利用,漸漸的是那些細不可察的,卻一點一滴浸到骨子裏的溫柔,一揚眉一轉眼俱是發自內心的嗬護。想伸手再摸摸男人棱角分明俊美無儔的臉,可胳膊卻有千鈞重怎麽也舉不起來。


    察覺到若瑤的想法,趙淩急忙把她的手按在自已臉頰上,見女人嘴唇噏動,急記把耳朵貼過去細聽。


    “我…此生…得遇六…郎…此生無怨……”斷續的一句話,有如萬箭攢心,趙淩抓住若瑤的胳膊,仰天哀嚎,“不要胡說,你不會有事的。你應了我要陪我一輩子的,你不能言爾無信!”


    我也想!隻是……沒辦法履行諾言了!若瑤想擺出一個微笑,可半晌卻將眼上翻滾了許久不曾落下的眼淚牽扯了出來,下一刻眼前便是一片模糊,什麽都瞧不見了。


    “四姐兒!”看見若瑤頭一歪便沒了動靜,趙淩如遭雷劈,一聲哀嚎已如月夜的孤狼般淒慘。


    聽見這聲慘嚎,窗外鐵錚錚的漢子們忍不住掉下眼淚,文太醫更是一屁股癱坐到地上,老淚縱橫,喃喃自語道:“吾命休矣!”


    “都把馬尿收回去,去找人參越多越好,磨汁。”愁雲慘霧中張希一陣風似地衝進來,照著長壽等人就是一頓連踢帶踹。


    “道爺!您是說王妃沒事兒?”長壽又驚又喜,張希那身破道袍落到他眼裏簡直跟祥雲一樣。


    張希不理會他腳下不停地往正房衝,口中仍不停地吩咐文太醫道:“去找代赭石、白僵蠶、衣中白魚、柏圳每樣六兩三煎成一碗,再況上一碗生地黃汁給我拿來!”


    這瘋道士不聞也不問連脈都沒切,就開出這種虎狼方,文太醫聽的心驚肉跳,可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有我在王妃死不了!將軍出去等!”衝進若瑤的寢房,張希也不避諱男女大妨,把兩眼無光的趙淩推到一旁,彎腰就把隻著著中衣的若瑤抱著坐起來。兩手捏開她的牙關,從懷裏拿出個碧綠的瓷瓶子,單手倒出兩顆烏黑腥臭的藥丸子塞進若瑤嘴裏。


    取下背上的桃木劍,回頭卻看見趙淩仍傻站在床側,張希桃花眼中精光淩厲,喝道:“所有人都出去,隻留一個未及笄的小丫頭幫忙,否則陽氣太重我沒辦法施法!”


    趙淩如夢初醒,忙吩咐金豆子留下,其餘人都攆了出去。他自已最後一個出門反手將門掩上,呆愣愣地守在門邊。


    不知道張希一個人在屋裏做什麽,滿院子鴉雀無聲沒人敢問。花影和竹香倆人互相攙扶著,四隻眼直直地盯著若瑤寢房的窗子,此時已不是度日如年,簡直是一息如年。


    院子死一般的沉寂,數十人的心跳聲此起彼伏益發顯得氣氛壓抑,定力弱的幾名侍衛已有意無意開始運功控製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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