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一步踏出,頓時混沌天地一分為三。


    其一,真實世界。


    其二,一片刀山火淵,神明林立的虛妄世界。


    其三,是一座山明水秀的群山之巔。


    ……


    走馬巷街口,楚雨、趙屹川以及一群戰將、騎卒驀然不動,身周唯獨少了兩個人,一個餘讓,一個林昭。


    第一座天地中。


    “唰!”


    餘讓渾身灼燙,整個人就像是被神魂分離一般,下一刻,他提著戰刀出現在了一片火紅熔岩礁石之上,舉目望去,一片火紅滾燙的大地,而就在他抬頭時,則看到了一個個巨大身影橫亙大地之上,它們渾身聚攏著灰蒙蒙的氣息,手中或提著刀劍,或扛著血紅長矛,腳踏大地,將密密麻麻的芸芸眾生碾碎為一片血海。


    “……”


    餘讓渾身一顫,整個人的靈魂都仿佛被震碎了一般,眼前這些遠古神靈的氣機實在是太磅礴了,幾乎將餘讓的境界底蘊直接壓爆,他根本無從判斷它們的境界,十三境、十四境?又或者是傳說中的十五境?總之,這些遠古神明哪怕是一次吐息,都足以讓他這個踏海境武夫灰飛煙滅了。


    “強者極盡自由,弱者隻配淪為螻蟻,這就是你的心中世界?”


    一座青色山巔之上,老先生雙手負於身後,在狂風中長衫獵獵,一派仙風道骨的氣韻,他一雙眸子俯瞰餘讓,道:“你覺得強者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是嗎?如今眼前的遠古世界,你又覺得如何?是人族合該當滅,是不是如此?”


    餘讓渾身一顫,直接跪倒在地,心神顫搖,道:“老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


    “重要嗎?”


    老先生捋著胡須,淡淡道:“如果這個世界如你餘讓想要的那樣,強者追求的是不受規則的約束,你覺得這座天下最終會走向什麽方向?”


    “我……我不知道……”


    餘讓隻覺得渾身顫栗,心境不穩,胸中的一顆將軍膽不斷龜裂,眼看這踏海境就要保不住了,他跪地磕頭,不斷哀求道:“老先生……放我回去,求您放我回去……求求您了,我已經受不了這裏的天道重壓了……”


    ……


    第二座天地中。


    林昭身軀飄然,落在了一座山明水秀的山巔之上,周圍鳥語花香、清風吹拂,山巔的一處平地處,有一方石桌,兩隻石凳,桌子上擺放一副棋具,就在他錯愕之間,一位老先生拄著拐杖上山,腰間別著一隻酒葫蘆,後腰處挎著一個竹簍,竹簍中裝滿了野果子,氣喘籲籲的笑道:“老咯老咯,不中用了,這一點點的山路就已經走不動了。”


    林昭深知自己如今正在他人所起的一座天地中,之前與先生秦歲寒一起回溯光陰的時候就有這樣的一段經曆,於是他一抱拳,道:“林昭見過老先生,不知道老先生為何……為何把我置入這座天地之中?”


    “不這樣還能怎樣?”


    老先生一屁股坐在棋桌前方,笑道:“難道眼睜睜的看著你以卵擊石,帶著五百騎卒與餘讓的數萬鐵騎拚命嗎?”


    林昭撓撓頭,神色尷尬,道:“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保住走馬巷的一萬人丁已經是我最後的底線了,沒有想到大商騎卒會這樣不講情麵,而我被踩著底線之後,一時間失去了理智,也就沒有想過那麽多的後果,但不論如何,謝謝老先生搭救之恩。”


    “既然這樣,陪我下盤棋?”


    “啊?”


    林昭微微一怔,圍棋他下過一點,但不熟,於是再次撓撓頭,說:“我棋下得不好,怕是會讓老先生看笑話了。”


    “剛好。”


    老先生笑道:“我老人家也是臭棋簍子一個,這真可謂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才,不廝殺一番更待何時啊?”


    “好!”


    林昭抱拳一笑:“那就陪老先生下一盤,不掃老先生的興致。”


    說著,林昭坐下,與老先生開始捉對廝殺。


    一開始,林昭還下得小心謹慎,每每落子都思付良久,但下著下著就看出門道了,老先生可真是個實在人,確實是個臭棋簍子,棋藝與林昭竟平分秋色,於是兩人都皺著眉頭,一臉興致勃勃的廝殺,一局棋殺下來,最後一算,林昭終究還是惜敗了。


    “差了點,差了點。”


    老先生哈哈一笑,說:“棋道修為上比歲寒確實差了不少。”


    林昭怔了怔,立刻起身,恭敬的行了一個儒家拱手禮,道:“老先生……認識我家先生秦歲寒?”


    “嗯。”


    老先生笑道:“昔年,我曾教歲寒識字、讀書,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歲寒已經是獲得天地敕封的儒聖了,我老人家啊……依舊在陋巷中為一些蠅營狗苟的事情與村婦叫罵,為了一點酒錢與販夫走卒討價還價,不提了不提了,都過去了。”


    “老先生……”


    林昭不傻,這老先生能起一座如此恢弘的天地,這修為就肯定不會差到哪兒去,如今還說曾經教過秦先生識字讀書,他是什麽人事實上已經很清楚了,這是先生的先生啊。


    “可惜啊……”


    老先生兩隻手放在膝蓋上,輕輕握著拳頭,道:“都是我當年的一句當仁不讓害了歲寒,人間這麽多的聖人,為什麽就偏偏讓一個柔弱的讀書人扛下了這天道的重罰?歲寒那孩子從小就跟在我身邊讀書做學問,吃苦不過是行萬裏路罷了,這諸天之海的天道重罰落在身上,該有多疼啊……”


    林昭禁不住淚眼朦朧,想起了秦先生,想起了秦先生臨死前那身為讀書人的傲骨錚錚,想起了秦先生用一副肩膀擔起了整座天下的禍福,想起了秦先生死前依舊將汗牛劍的劍尖贈予了自己,再聽到老先生說秦先生其實沒吃過什麽苦,死前必然很疼,這一刻,林昭的心都快要被揉碎了。


    他緩緩雙膝跪地,淚水滾滾落下:“林昭,參見先生的先生……”


    老先生眼圈也紅了。


    “起來,林昭。”


    他上前將林昭給扶了起來,道:“歲寒身為儒聖,沒有讓人間失望,自然也沒有讓我這個先生失望,你身為歲寒的學生,同樣也沒有讓我失望。”


    老先生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目中滿是希望,笑道:“你在走馬巷所行之事,我都看在眼裏了,君子慎獨,不欺暗室,身為歲寒的學生,身為男兒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養天地浩然之氣,行光明磊落之事,克己、複禮,守心、明性,這些你都做得很好。”


    林昭立於老先生麵前,含淚點頭。


    “好啦~~~”


    老先生輕輕將手掌覆蓋在林昭的肩膀上,看著這位年輕的徒孫,越看越是喜歡,我們這一門就沒有難看的孩子,歲寒從小就長得俊朗儒雅,他的弟子也不差,雖然是劍修,但一身濃鬱的書生氣,這一點讓老先生十分欣慰,他看著林昭,笑道:“歲寒的學生,就該這樣,不然就配不上儒聖的汗牛劍了,對不對?”


    “嗯。”


    林昭抿了抿嘴,小心翼翼道:“那汗牛劍是儒聖佩劍……先生走後,天地大道會不會重新再敕封一位儒聖,到那時林昭是否應該歸還汗牛劍?還請先生的先生明示……”


    事實上,林昭雖然在《天下》的背景中廝混了很久,但真的不知道讀書人的先生的先生該怎麽稱呼,師祖嗎?或者是師公?好像都有點……別扭。


    結果,老先生也挺喜歡“先生的先生”這個稱呼,禁不住笑道:“沒事的,完整的汗牛劍才是儒聖佩劍,如今汗牛劍已經崩碎,你也隻得到了一截劍尖罷了,這劍尖都算不得是汗牛劍了,盡管煉化便是,如果以後有誰因為汗牛劍的事情為難與你,先生的先生自然會為你做主。”


    “好!”


    林昭激動的點頭,倒不是說真的是就舍不得汗牛劍劍尖這珍貴的飛劍胚子,而是因為這截劍尖是先生秦歲寒留給自己僅有的遺物,如果失去了這截劍尖,他雖然不會說,但心裏肯定會很難過。


    就在此時,林昭的腦海中忽地“嗡”的一聲,氣海之中似乎有靈物翻滾,正是那一截塵封百年的汗牛劍劍尖,不見劍尖,但能見到一縷縷鋒芒從氣海深處衝天而起,下一刻,一道鈴聲響起——


    “叮!”


    係統提示:恭喜你獲得【汗牛劍】的天道認可,升級至100級、獲得第二座蘊劍湖之後,劍尖將以飛劍器胚形態覺醒!


    終於,來了!


    林昭振奮不已,心中滿是開心,汗牛劍的這截劍尖在,就像是秦先生就站在身邊一樣,會讓他麵對任何人都有足夠的底氣。


    ……


    另一座天地中。


    餘讓跪地,咳血不止。


    老先生立於山峰之上,目光睥睨的俯瞰著這位大商林鹿軍團副統領,淡淡道:“為何想謀害林昭?就因為他在走馬巷不願殺人,不願做那些蠅營狗苟之事?”


    “我……我……”


    餘讓抬頭,麵色痛楚,說不出話來了。


    老先生皺了皺眉,道:“當一抹晨光照進陋巷之中,照出了那些藏在角落裏的肮髒與齷齪,於是,這一抹晨光便有了罪過,你是這麽覺得的嗎?”


    餘讓跪地,渾身顫抖:“老先生,我錯了……我知錯了……”


    “你的因果,不在我的手中。”


    老先生淡然道:“下不為例。”


    ……


    說著,兩座天地瞬間一起消失。


    依舊還是如之前一樣,林昭帶著楚雨等人立於走馬巷巷口,而餘讓則帶著一群大商騎卒與趙屹川那些隨軍修士,氣勢洶洶、咄咄逼人的要圍剿雪域軍團的五百騎卒。


    然而,此刻的餘讓卻已經冷汗浸透了戰甲。


    人世間,能起天地者,至少上五境的歸真境起步,而能起一座如老先生那樣的磅礴天地,則恐怕需要十三境的境界才能撐得起來,這老者,至少十三境啊!


    餘讓一想到這裏,冷汗直冒,一位十三境的讀書人,在儒家學宮那邊……絕對能排得上號了,說不定就位列儒家七十二賢之一!


    然而他有所不知,老先生同時起了兩座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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