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也被嶽淩一拳打飛了……”


    林昭沒有看韓不語,隻是微微一笑,說:“都丟人的,我陪韓老劍仙一起丟人。”


    說著,他取出一壺酒丟給了韓不語。


    這小子,說話不太中聽,但就是能讓韓不語原本羞愧的心底好受一些,收下酒之後,韓不語仰頭狂飲數口,活了幾百年了,唯獨這口酒能帶來一點慰藉。


    林昭也取出一壺酒,陪著喝了一點,道:“你從來沒跟我說過,為什麽要執意在雪域天池上殺妖?恕我直言,天下劍修眾多,但願意在雪域天池上等死的不多。”


    “也沒什麽……”


    韓不語看著天邊,笑道:“有些事,不足為人道也,三掌櫃倒是說說,你為什麽要在雪域天池上殺妖呢?以你的能力,去大商王朝當個節度使是綽綽有餘的。”


    “沒辦法啊。”


    林昭擦了一把嘴角的酒漬,笑道:“我生在雪域天池,不殺妖就會被妖殺,何況爹爹就死在妖族手裏,子承父業,說破天我也得殺妖啊!”


    韓不語哈哈大笑。


    過了一會,林昭低聲道:“其實,我覺得韓老劍仙也有機會再進一步,成為上五境的。”


    “哪有這麽容易,上五境,難如登天啊!”


    韓不語笑道:“此生怕是無望咯~~~”


    “還是心境的問題。”


    林昭笑道:“但是老劍仙的心魔,隻能由老劍仙自己來斬,我這個外人是沒辦法的。”


    “嗯。”


    韓不語笑笑:“好了,三掌櫃是雪域軍團的三軍之主,要做的事情很多,沒必要在這裏開解我這個老家夥了,去忙吧。”


    “好。”


    林昭走了。


    韓不語則騰空而起,坐在雲頭看著北方,他如今已經身為風雨神祇了,但在這數十年間卻依舊出劍殺妖,死在他劍下的妖族修士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其實這對他一個風雨神祇而言不算是什麽好事,沾染的因果太多了,可沒辦法。


    他閉上眼睛,似乎就能看到妻子倒在血泊中的景象,就能想到女兒被那大妖利爪掃過,身軀化為十多塊碎片的畫麵,當時的韓不語,大哭著趴在地上想要把女兒的屍體都撿起來,女兒的一塊塊碎片,就成了他心中的心魔。


    韓不語執劍殺妖不假,可是他心中卻又深深的恐懼妖族的上五境大妖,麵對上五境,韓不語幾乎連拔劍的勇氣都沒有了,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一窺上五境的風光?


    他坐在雲層上,喝著酒,淚流滿麵:“幺兒嘞,爹爹是個廢物,這輩子恐怕都沒機會給你報仇了……”


    那大妖,名叫蘆塰。


    大妖來過雪域天池三次,他韓不語卻一劍未出。


    ……


    凡界盡頭,一片雲遮霧繞的群山之中。


    兵家祖庭,一片殿宇連綿於白雲之間,動輒有一座座巨型石像直穿雲霄,是一尊尊自遠古時代至今的兵家聖人雕像。


    就在兵家祖庭的深處,一座氣勢恢宏的青色古殿矗立,古殿中的殺氣與聖人氣息放眼整個兵家祖庭,就數到這裏最為濃鬱。


    武廟,供奉著兵家四聖十哲七十二將的地方。


    就在武廟前,一名略顯邋遢的漢子背著一把劍,一襲青色短衫,跪在武廟前方,久久不敢起身,甚至,他渾身顫栗。


    欺師滅祖之罪,隻等兵聖一句話,以決其去留。


    唐廣君,兵家十二境劍修,師承武廟七十二將之一李信的弟子,然而,就在不久前,唐廣君的一席話,氣得師父李信大怒之下兵解離世。


    那一席話,在兵家祖庭內流傳極廣。


    “你李信在兵家祖庭就是個看大門的,誰會把你一個十境當一回事,當年在項燕手中的一場大敗真的就變成了心魔了?這輩子都走不出區區的一個星河境了?你看好了,你的弟子唐廣君如今是一個十二境劍修,整個兵家能敵得過我唐廣君這把劍的人屈指可數,你此時不斬心魔更待何時,等著人看我們這一門的笑話是不是?”


    結果,李信也是個要麵子的人,雖然生前也算是能征善戰,但始終無法自斬心魔,在星河境盤留多年都無法再進一步,如今再被唐廣君這麽一說,當場氣得吐血,三天後就兵解離世了。


    兵家祖庭有個規矩,弟子在祖庭中的排位,不得逾越師父。


    唐廣君一心想往上走,沒辦法,隻能送走這位師父了。


    如今,唐廣君就跪在武廟外,心中沒有絲毫懺悔,為何要懺悔,我唐廣君天賦異稟,不足200年就修成了一個十二境劍修,我的錯嗎?怪隻怪老頭子無能,不然的話,唐廣君恐怕早就位列武廟七十二將之一了,甚至再立下一些戰功的話,興許可以奢望一些武廟十哲的位置,畢竟,那些老家夥占著位置太久了,也該換換人了。


    此時,一道身影從武廟中走了出來,一襲青衫,邁步間渾身裹挾濃鬱劍意,放眼天下,這麽濃鬱的劍意隻有一家,十四境劍修,兵聖丁牧宸。


    青衫客一旁,是一位身穿灰白短衫的兵家聖人,人稱謀,兵家四聖之一。


    “哼!”


    謀聖看了眼外麵跪著的唐廣君,冷笑一聲:“還跪著呢,愧疚嗎?”


    唐廣君連連叩首:“愧疚,愧疚……心中無限愧疚……”


    “那為何不找座硬點的山頭一頭撞死?”


    “謀聖大人……”


    唐廣君咬著牙,壓抑著性子中的狂傲,心中更是不敢想這位謀聖的壞話,不然的話還不早把全天下姓張的都罵一遍,他皺著眉頭:“唐廣君,請求發落!”


    “哼!”


    謀聖冷笑一聲:“祖庭又不是我說了算,我哪有資格發落你唐大劍仙啊!”


    唐廣君隻覺得頭皮發麻,整個祖庭,他最不愛的就是跟這位謀聖說話,按理說,這位謀聖當年謀劃的王朝更迭也算是為唐廣君這一脈絡報了仇了,但跟他真的沒得說話,句句帶刺,於是,唐廣君看向了兵家祖庭的當家人,那位十四境的兵聖。


    “掌門,我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你知錯個屁。”


    青衫客咧嘴一笑:“你恐怕心裏還在想著老頭子一死,你就有機會頂替他位列武廟七十二將了是不是?我告訴你,沒機會,隻要是我丁牧宸執掌祖庭,你都沒機會。”


    唐廣君心頭駭然:“那……掌門打算如何發落在下?”


    “給你選個好一點的去處。”


    青衫客笑道:“兵家祖庭位於上界與下界的罅隙之間,與人間幾乎完全隔絕,既然你唐廣君覺得自己了不得了,兵家祖庭都快待不住了,不妨去一趟人間好了,感受一下眾生的疾苦,感受一下凡塵的煙火,熬一熬你那飄起來就不落地的性子。”


    “掌門是想……”


    他話音未落,青衫客已經一步上前,食指、中指並攏將一縷磅礴劍意送入唐廣君的天靈蓋中,唐廣君明明是一位十二境劍修,但竟然無從抵擋,甚至被對方的劍意給鎮封得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一縷磅礴劍氣被送入腦顱之中,化為一縷金色印記。


    “掌門,你……”


    唐廣君大驚失色。


    青衫客淡淡一笑:“熬煉一下性子嘛,自然是要有個緊箍咒戴著才行,命你前往人間,去那雪域天池,為雪域天池當十年的看門人,不得有任何違拗,自然,我給你種下了一道劍心印記,在祖庭想殺你也隻是一念之間!”


    “掌門……”


    唐廣君汗如雨下,連連叩首:“在下絕不敢有半點違抗!”


    青衫客笑笑:“如今雪域天池上的林昭是我的小師弟,你去吧,給他當十年看門人,對他的話必須言聽計從,跟他學學怎麽做人,尊他如師,不得有絲毫的不敬,你敢在我小師弟背後吐一口唾沫都得死!還有,兵家殺人,不沾因果,有些事該怎麽做,你自己心裏掂量。”


    唐廣君爆汗如雨,跪著後退,眼前這人哪裏是兵聖,這一身十四境劍修的修為,再加上他的行事作風,簡直就是唐廣君的一場噩夢!


    可是,他對那個小師弟其實還挺好的……


    謀聖大人則眯著眼睛,這一手使過不使功還是有點看頭的。


    ……


    傍晚。


    林昭策馬來到雪域天池南側,看了一眼山君祠的施工情況,十分順利,然後打馬上了一座山丘,遠遠的眺望南方,那裏有許多讓他牽掛的人啊,扶蘇長城裏有林婉華,有劉希朧、葉凜、秦羽,以及秦羽的那個不省心的兒子秦然,再往南,山海關裏有韓夜棠,之後是天機城,有沈星辰、陳雪、丁遲、張俊、羅曼等一群對自己很重要的人,再往南方,那座長樂城裏,有個喜歡自己的女孩,叫冷姑娘。


    其實林昭也喜歡冷姑娘,隻是覺得自己不配罷了。


    他一聲歎息,不管怎麽樣,都不能吃軟飯吧,自己的腸胃其實還挺好的,所以要更加的努力啊,男兒大丈夫生於亂世,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哪一樣都不能少,隻有這些品質都具備了,才能配得上世上頂頂好的冷姑娘。


    他再次抬頭,看向南方,無數山頭,不知道哪一座山是長明山,如今長明山的山主是我家的小酒兒啊,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來雪域天池呢,再見麵時,小酒兒成了十二境的蘇清酒大劍仙,那會是什麽樣的畫麵呢?小酒兒小時候就可愛,長大了應該也是個容貌姣好的姑娘吧?


    一想到能見到小酒兒,他再次露出笑容。


    隻是,當年丞相府的少年營已經沒什麽消息了,不知道小石頭怎麽樣了。


    ……


    他正想著小石頭的時候,一名身後背著一柄古樸笨拙長劍的邋遢漢子上山了,拄著拐杖,氣喘籲籲,一臉麵黃肌瘦的模樣,衝著林昭一抱拳,咧嘴笑道:“小人唐廣君,敢問可是天池山山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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