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杦梔!”


    林昭一聲令下之後,杦梔飄然將飛劍給停了下來,兩個人的身形懸停在風中。


    遠處,一群雪龍王朝的鐵騎似乎也發現了這邊的動靜,數百鐵騎由一名千騎長帶著疾馳而至,當那千騎長看到劍光之上的兩人時禁不住皺了皺眉,一個九境劍修,另外一個看不出深淺,或許是上五境,而一位上五境劍修在雪龍王朝這種國力弱小的俗世王朝麵前,那是相當了不得的存在。


    “兩位劍仙……”


    千騎長恭敬抱拳:“兩位看起來不像是雪龍王朝的山上修士,不知道來自於何方?”


    “西邊,雪域天池。”


    林昭笑笑:“這位將軍,我很好奇想打聽一下。”


    “劍仙請問,在下必定知無不答。”


    “你們的佩劍……”


    林昭皺了皺眉,道:“一直以來都是這種的嗎?”


    “是的。”


    千騎長笑道:“在下從軍三十多年,自我從軍的那天起軍中的佩劍就一直都是這種,據說鑄造佩劍的鐵匠是從大商王朝那邊請過來的,這種鋼劍極其鋒利,對上妖族、魔族都不會太吃虧,對上那西南東梧國更是占盡上風。”


    “這樣啊……”


    林昭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能見見你們的元帥嗎?”


    “見元帥?”


    千騎長一愣,道:“劍仙說笑了,元帥是行伍中人,與山上神仙並無往來,而且……”


    “不用擔心。”


    林昭笑道:“我們不是來尋仇的,僅僅隻是想見見元帥,談談能否借兵的事情罷了。”


    “行!”


    千騎長一抱拳:“劍仙請隨我來!”


    ……


    雪原,千帳相連,馬蹄聲不斷。


    大營,帥帳。


    林昭帶著杦梔,在千騎長的帶領下大步流星的踏入大帳之中,當他抬頭時,就看到了雪龍王朝的元帥,是一個相貌頗有幾分英雄氣的中年統帥,身穿一襲湛金鎧甲,身後一襲深紅披風,手按劍柄,氣勢沉穩,不怒自威。


    他緩緩起身,衝著林昭、杦梔皺了皺眉,緩緩抱拳道:“見過兩位劍仙,不知道兩位劍仙找我何事?”


    “參見元帥。”


    林昭抱拳一笑:“隻是心中有個疑問,需要元帥解開。”


    “劍仙請說。”


    “元帥的家鄉,是否是大商王朝的雲州?”林昭問。


    “……”


    元帥皺了皺眉,道:“劍仙如何知道?”


    “隻是推測罷了。”


    “還沒請教劍仙名諱?”


    “林昭。”


    “……”


    這位臉上帶著英雄氣的元帥心中劇顫,已經太多年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手底下的部屬說這兩人來自於雪域天池,其實他心中就已經有了懷疑,如今對方直接承認自己是那個人,是真是假?


    林昭淡淡笑道:“元帥,在下是否有幸請你喝頓酒?”


    “啊!?”


    元帥微微一愣神,旋即笑道:“劍仙請在下喝酒,那是在下的榮幸才對,來人啊,準備幾個小菜,給劍仙溫酒!”


    林昭也不客氣,從懷裏掏出了幾壺洞庭青竹酒,旋即大咧咧的坐在帥案前方,與這位身份尚未揭開的元帥對酌,幾杯下肚後,渾身開始一片暖熱,而這中年元帥則皺著眉,看了眼林昭身後的杦梔,他十分確認這個女子劍仙是上五境,而且右手的袖筒空空如也,那麽她的身份就更加確認了,有極大概率正是那雪域天池上的女子劍仙,杦梔,而且如今已經是十二境了。


    說句難聽的,一位十二境劍仙,能輕鬆滅掉半個雪龍王朝。


    而眼前這十分年輕的元嬰劍修,莫非真是那人的轉世?


    又是幾杯酒下肚之後,林昭夾著一塊小菜扔進了嘴裏,抬起頭,一雙眸子好整以暇的看著眼前的這位雪龍王朝元帥,笑道:“到底是怎麽想的,雲州的節度使不當,跑到雪龍王朝來當這個元帥?”


    “啊?!”


    中年人元帥如遭雷擊,沒有想到林昭似乎已經洞悉自己的身份了。


    “你……”


    他咬著牙:“劍仙知道我是誰?”


    “還能是誰?”


    林昭淡淡一笑,道:“當年,五十三萬雲州鐵騎拚死衝殺妖族軍陣最終折損過半而大敗,武侯戰死殉界,林舞陽、寧則、李璿璣三位來自於雲州的節度使率領殘兵南歸,卻被文侯麾下的李純陽截殺在了古淆關外,最終林舞陽、寧則拚死一戰,掩護李璿璣的五千多雲州鐵騎向東撤退。”


    他說話間輕描淡寫,但字字句句在那中年元帥的耳中都猶如雷震,直到林昭抬頭看了他一眼時,笑道:“雲州節度使李璿璣,大約這輩子也沒有想到跟我坐在這裏喝酒吧?”


    “……”


    李璿璣身軀顫抖,抬手示意一眾下屬盡數離去之後,緩緩後退半步,單膝跪地,道:“雲州節度使、鎮北將軍,李璿璣……參見林帥!”


    “大人請起。”


    林昭點點頭,道:“繼續喝酒。”


    “這酒,怕是喝不下去了。”


    李璿璣眼圈一紅,依舊跪在地上,道:“林帥剛才問在下,為何雲州的節度使不當,卻在這雪龍王朝當起了元帥,其實,非是在下貪慕榮華富貴,這雪龍王朝雖然稱作王朝,其實國力遠遜於大商王朝,甚至國力不及當初東梧國的一半,地處北域,連年都有兵戈戰亂,哪兒來的榮華富貴,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當年李璿璣已經是大商王朝的一顆棄子,我們整個雲州鐵騎都成了文爍陽謀劃下的棄子,當年李純陽能救而不救,不正證明了一切了嗎?何況……”


    他眼圈通紅:“武侯率領百萬大軍北上進擊妖族,本身就備受詬病,再加上我們慘敗收場,武侯與我們這些節度使都成了大商王朝史冊上的罪臣了,李璿璣回大商王朝又能如何,去披枷帶鎖,去丟祖宗的臉嗎?”


    林昭一聲歎息:“文侯的謀劃我不想多評論,但武侯與列位節度使絕不是罪臣。”


    “林帥啊……”


    李璿璣喃喃道:“這麽多年,我也派人去大商王朝收攏了不少朝廷裏的風聞言事,也曾看過許多人族天下那些文林士子所寫的傳記史冊,他們眾口一詞,均認為武侯好大喜功,葬送了五十三萬雲州鐵騎,甚至……那些酸刻的文人稱武侯嶽昊為‘誤國侯’,這天下都這麽認為,他們都覺得武侯是敗軍之將,都覺得後來的雪域天池大勝與武侯,與五十萬雲州鐵騎毫無幹係,我等不過是人族天下的無能之輩罷了……”


    “這算什麽屁話!”


    林昭一拳落在了桌案上,震得酒壺亂抖,他起身看著李璿璣,道:“其時,大商王朝對於打不打北方四族都是一個觀望猶豫的態度,如果沒有武侯決意率領雲州鐵騎北上,打得妖族、魔族亂了陣腳,又怎麽會有後來的大戰?無論天下人怎麽認為,我都覺得武侯嶽昊鐵骨錚錚,是人族天下的真正脊梁,而且,雲州鐵騎與妖族、魔族的東側戰場一役,在某種意義上其實是開端,是整個雪域天池戰場的序幕,正是因為有武侯嶽昊率領雲州鐵騎主動開戰,這才有了後來的雪域天池戰場,所以,古淆關之戰,屬於百年前雪域天池戰役的一部分,向來就應當如此。”


    “啊?!”


    李璿璣抬頭看著林昭,難以置信這席話居然會出自雪域天池林白衣之口,這座天下眾口悠悠,但真要為雲州鐵騎洗刷冤屈,誰又能比林白衣更有說這些話的資格,天下哪個人的辯解,又能比林白衣更加的有力?


    一時間,李璿璣憋屈了百年的不甘與怨憤一下子爆發了出來,直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這位天元境武夫宛若孩子一般,淚水橫流。


    杦梔看著李璿璣,這種感覺她明白,身為大陳王朝的後裔,大商王朝在百年前同樣覺得大陳王朝都是一群孬種,若不是後來林昭以林白衣的身份打了一場逆天的勝仗,恐怕大陳王朝的口碑依舊不得翻身,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的,許多人肩負著山一般沉重的冤屈,卻依舊砥礪前行。


    許久之後。


    李璿璣抹著眼睛起身,旋即鄭重其事的衝著林昭單膝下跪抱拳,一雙眸子裏帶著淚光,道:“末將替君侯,替五十三萬雲州鐵騎,替四十萬燕州、寧州甲士,謝林帥!”


    “起來吧。”


    林昭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和杦梔這次過來的意圖,你應該知道的。”


    “是!”


    李璿璣沉聲道:“聽說了國都那邊的事情了,國主不允雪域天池借兵,但沒關係,李璿璣可以自行借兵,這數萬鐵騎,都是我們雲州鐵騎在雪龍王朝代代繁衍的後裔,隻聽我李璿璣的,不必聽國主的,況且有我李璿璣一句話,國主不會為難。”


    “那就好。”


    “林帥,既然如此,就在此地歇息一晚,明早與末將一起點校將士?”


    “嗯!”


    ……


    次日清晨,整個雪龍王朝鐵騎的大營中馬蹄聲濃烈,一大早無數騎卒騎乘戰馬,開始在偌大的雪原上雲集,總兵力至少在七八萬上下,而李璿璣則帶著林昭、杦梔,一步步的踏上點將台,站在高台之上俯瞰著眾多甲士,頗為令人心情激蕩。


    “鏗~~~”


    李璿璣拔出長劍,對著前方的高高舉起,大喝一聲。


    “雲州鐵騎今何在?”


    ……


    “在!”


    “在!”


    “在!”


    三軍舉起兵戈高呼,喊聲震天。


    林昭默默的看著,眼圈都快要紅了。


    雲州鐵騎,真的還後繼有人啊!


    真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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