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平聞聽蕭恒名字,看了一眼蕭嵐複,遂召呼延理上殿。


    一旁的獨孤輕雲本來被訓了一頓,心中鬱悶,可此時一聽對頭蕭恒被捉,那鬱鬱之氣立刻紓解了大半,也不急著離去,就等著看蕭恒好戲。


    左秀表麵雖不動聲色,心中卻暗自叫好。這些年她也一直在暗中派人打探蕭恒下落,生怕他把自己積攢力量之事告知蕭嵐複。但她隻在東大陸找尋,自是無果。如今她啊,可是巴不得獨孤平二話不說,就把蕭恒給斬了呢!


    蕭嵐複隻知道蕭恒在左家堡暴露了身份,然後就沒有了音信。如今聽說他被抓,隻道他東躲西藏了三年多,還是逃脫不掉,心中不禁著急。


    片刻之後,呼延理押著蕭恒和百裏素雪二人走上大殿。他自己先行一禮,遂命蕭恒二人跪下行禮。蕭恒二人帶著法器夾具,莫說使用靈力、罡氣,就是說話、傳音都是不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隻能任其擺布。


    待呼延理訴說抓捕經過後,獨孤平命呼延理給蕭恒去掉限製說話的夾具,然後緩緩說道:“蕭恒――六十年未見,你修為已經雙雙衝破了第三期,真是少見之才啊。”


    蕭恒知道此番自己準沒有活路,遂慨然笑道:“多謝聖教主稱讚!”


    獨孤平點點頭,道:“我就問你兩個問題。為什麽要越獄?李元清在哪?”


    蕭恒道:“我在獄中曾受李前輩大恩,為了報恩助其越獄。李前輩他因得知往事真相,精神倍受打擊,兼以熊家堡一戰,身心皆負重傷,早已化靈仙逝了。”


    獨孤平歎道:“如此說來,隻能怪你自己遇人不淑了!”接著,他指著百裏素雪道:“她是你什麽人?”


    蕭恒為了百裏素雪的活路,本想說“隻是朋友而已”,卻看到百裏素雪臉上平靜的神情,即明白了她的心意,遂道:“她是我的妻子。”


    獨孤平對呼延理道:“送他們夫妻上路吧。”呼延理領命,就將蕭恒二人推出殿外。獨孤輕雲和左秀見狀都心中叫好。


    就在這生死攸關之時,蕭嵐複忽然心生一計,急喝道:“且慢!”


    獨孤平冷冷道:“休要給他求情。蕭恒罪孽太深,無法饒恕!”


    蕭嵐複行禮道:“稟教主!屬下並不是要為蕭恒求情,而是想叫他戴罪立功!”


    獨孤平奇道:“哦?他能立什麽功?”


    蕭嵐複道:“我知蕭恒他在西大陸時,就與那邊的三大妖修交好。法修並派大會上,也是他阻止了妖修和法修結盟。或許這次和妖修談判,他能派上用場。”


    獨孤平想了想,道:“把蕭恒二人帶回來!”


    呼延理聞聽,隻得又將蕭恒二人押回殿中,重新跪好。


    獨孤平問蕭恒道:“聽說你與西大陸的妖修交好,那東大陸的妖修你可認得?”


    蕭恒方才也聽到他們對話,知道這是活命的唯一機會,遂道:“百葵穀主蝦卡達、犬戎坡主犬無常、朝夕府主浮生子、奪命窟主馬不累,這四位仙尊我都曾有些交情。”


    獨孤平一聽,六個大妖修中蕭恒竟認得四個,就知道希望頗大,遂道:“蕭恒,我現在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若是你辦成了,非但之前的罪名都一筆勾銷,而且我還允許你加入聖教,在蕭家任職。可若是你辦砸了,那你夫妻二人就仍是一死!你意如何?”


    有這等好事,傻子也不會舍生求死啊!蕭恒忙道:“願聽聖教主吩咐!”


    獨孤平點頭道:“好!具體該怎麽做,你就聽複兒吩咐吧!不過,你前去和妖修談判,你的妻子可要押在這裏,知道麽?”


    蕭恒道:“這是自然!晚輩隻求聖教主莫要虧待內子。”


    獨孤平笑道:“好一個蕭恒,生死關頭,還惦記這事!你放心去吧!”說罷,遂離了大殿,回後殿去了。


    獨孤輕雲和左秀二人見蕭恒竟然絕處逢生,心中憤恨,卻也不敢動手,隻得先行離去,琢磨著該怎麽惹事,才能讓蕭恒遊說不成。


    呼延理領命之後,先給蕭恒去了夾具,待夫妻道別後,就將百裏素雪押走,大殿上便隻餘二蕭。


    蕭嵐複帶著蕭恒,來到聖山上自己的住處,連忙詢問其這些年經過。蕭恒便從左家堡異變說起。直講到那日在滄口城,王監察因為看到蕭恒扔三魂珠給百裏素雪,遂發現百裏素雪也是同夥,一通激戰追逐後,將百裏素雪生擒,逼迫蕭恒投降。


    蕭嵐複聽罷,對於左秀的真麵目感到十分震驚!他後將諸多線索匯總一想,讚歎道:“這個左秀實在厲害!她知道自己才識不如我,勢力背景不如獨孤輕雲,故而選擇隱忍。然後想趁我二人相爭之際,從中得利。方才她就假裝無心,挑撥我們關係。不久前曾有傳言,說慕容家與我蕭家來往甚密,意欲倒戈。我當時就奇怪,到底是何人放出這等荒唐流言。如今想來,多半也是她的傑作。慕容家和蕭家素有間隙,若真的和獨孤家翻臉,恐怕就隻能倒向她的麾下了!嘖嘖,平時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還真叫她給騙到了!”


    蕭恒道:“不錯,左秀心機太深,大哥你日後一定要多加提防!”


    蕭嵐複點頭,道:“嗯,不過這隻是遠慮,而非近憂。當務之急,還是先要將妖修之事了結。”於是,他便將此事巨細及談判要點向蕭恒講述一番。講完之後,就立刻和蕭恒趕往千海湖畔。


    一路無話,二蕭來到兩軍陣前,正是傍晚時分。蕭恒當空一望,隻見南麵是體修的吹角連營,旌旗招展、兵甲鋥明;而在它對麵,則是靈修陣地,洞地為穴、高木而棲,空中還有不少禽類靈修巡邏放哨,後方千海之中,亦有不少水族靈修在湖水中遊弋夕陽。


    蕭嵐複自去體修大營中等待消息。蕭恒則獨自一人前往靈修大營。他剛剛靠近,便有兩隻飛鳥靈修上前攔阻,喝道:“幹什麽的!”


    蕭恒行禮道:“勞煩二位道友通稟各位仙尊,就說故人蕭恒來到。”


    兩個飛鳥靈修聞言一愣,因為往日前來的人類修士,從來都沒有這麽恭敬、客氣過,一時還有些不習慣。待回過神來之後,一個飛鳥靈修立刻飛往營中報信,少時即回,道:“仙尊有請!”遂領著蕭恒飛向湖邊。


    還離著老遠,蕭恒就聽到馬不累的大嗓門叫嚷道:“師公!才分別一個多月,沒想到這麽快就見麵啦!咦,師傅呢?”


    接著,又傳來蝦卡達的聲音:“寵物,你不是早就回西大陸去了麽,怎麽還在這裏啊?”


    待蕭恒來到近前,隻見犬無常、馬不累還有一隻一尺長、黃底紅斑紋的沙虎,正站在岸上,蝦卡達、浮生子和一隻河豚正浮在水麵。蕭恒搖頭苦笑答道:“實在是一言難盡啊!晚輩先見過諸位仙尊了。”遂跟眾靈修一一見禮。


    豚圓圓見狀,笑道:“那賊貓的寵物還挺懂禮貌,怪不得賊貓要收他做寵物。”


    蜥九陽則道:“聽說你是從體修那邊過來的,難不成是來做說客的?”


    蕭恒也不隱瞞,道:“仙尊英明,晚輩正是來勸說諸位與體修停戰的。”


    馬不累聞言驚叫道:“師公!這才幾天沒見,你怎麽就變成壞人的同黨了!”


    蝦卡達、犬無常和浮生子也詫異道:“寵物,當初那些體修不是追殺於你麽?怎麽如今你卻要幫他們說話?”


    豚圓圓嗤笑道:“我還道賊貓的寵物是個好人,沒想到居然和賊體修是一夥的!下次見麵,我可要好好嘲笑、嘲笑他!”


    蕭恒歎道:“我之所以給體修來當說客也是事出有因,還請各位仙尊聽我詳述。”他既而將此間發生的種種事由都講了個清楚。


    馬不累聽到百裏素雪被扣為人質,當即大怒,喝道:“猖狂體修,竟敢扣師傅為人質!看我不用蹄子將什麽聖山、臭山全部踏平!”


    豚圓圓則道:“唉呀,這可糟了!你們聽聽,若是咱們不和解,那賊貓的寵物的老婆就要被人殺了!那下次見了賊貓的麵,咱還不得被他煮成魚湯喝了!不行,不行,咱們還是趕快和解吧!”


    蝦卡達怒道:“你個河豚紫菜!叫你來幫忙打個仗,三天兩頭就想開溜!你可別忘了你打麻將總共欠下我多少賬!給我老實呆著!”


    蜥九陽點頭道:“不錯。體修殺了我們那麽多同胞,這事可不能就這麽輕易算了。你配偶被扣為人質,那是你的事情。不要妄想我們會可憐你而妥協。”


    犬無常也道:“蜥兄說得是,為了給那些死去的弟兄們討個公道,我們顧不了你的事情。”


    馬不累聞聽,當時就反對道:“不行,不行!百裏師傅那是我的師傅,她生死攸關,我豈能不管!”


    浮生子也道:“是啊,蕭恒雖說是人類,但卻和我們性情相近,也算是咱們的朋友,怎能對他的配偶不聞不問呢?”


    豚圓圓立刻幫腔道:“對對對,咱可不能這麽無情啊!”


    說著、說著,這六位遂分為了兩派,大叫大嚷地吵了起來,誰也不服誰。


    蕭恒見狀,忙製止道:“諸位仙尊,莫要再吵啦!我蕭恒雖不才,但也不是那隻為自己考慮的人。這次我來做說客,除了為救發妻外,其實也是為諸位仙尊的安危而來。”


    眾靈修聞言,遂停止了爭吵。蜥九陽道:“哦?如此說來,這和談對我們也是有利的嘍?”


    蕭恒道:“不錯。其實,體修方麵最難接受的就是諸位索要獨孤輕雲一條。竊以為,諸位想殺獨孤輕雲,一是因為他是這次獵殺靈修的罪魁禍首,更是因為害怕他執掌了普教以後,會加倍地捕殺靈修。不知晚輩說得對不對?”


    犬無常道:“不錯!這獨孤輕雲現在還僅僅是普教的大聖子,就能對靈修下如此狠手。若是讓他當了教主,靈修們哪裏還有活頭?”


    蕭恒道:“這樣說來,那就是仙尊你們多慮了!諸位常年不和人類接觸,不知道普教中的情況。那獨孤輕雲雖然看起來在普教裏位高權重,但實際上,教主獨孤平現在最欣賞的,乃是三聖子蕭嵐複,也就是我的結義大哥。我大哥他特地向諸位仙尊保證,隻要他接手普教,絕對不會對靈修侵犯分毫。關於這一點,當年體修在進攻西大陸的時候,對當地的靈修就是如此,我也可以作證。”


    蜥九陽道:“即便真如你所說,但是那獨孤輕雲罪惡滔天,難道我們就這麽輕易放過他麽?”


    蕭恒咬牙切齒道:“是啊,其實說來,我與這惡人也有不共戴天之仇!若不是因為他,素雪也不至於隻剩三十年的壽命!所以,我也深知那種大仇不得報,胸中不能平的心情。可他畢竟是普教的大聖子,就算獨孤平再不喜歡他,礙於臉麵,也是不可能將他交出的。而且現在殺了他,諸位隻能逞一時痛快,換來的卻是和普教的仇怨深結,日後麻煩不斷。凡人間有句話,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區區幾十年壽命的凡人,尚能隱忍十載,何況我們修士乎?當下實在是時機未到,一旦有了機會,莫說諸位仙尊,就是我蕭恒也定要將這賊人千刀萬剮而後快!”


    六位大靈修見蕭恒說話時麵露凶煞、目露寒光,就知他所言非虛,遂都沉吟不語。


    蕭恒平複了下心情,繼續道:“況且,諸位仙尊就這樣一直和體修耗著,也不是辦法。現在雖說體修大軍都在西大陸,但東大陸上,仙尊級別的修士仍有九人,其中還包括變化後期的獨孤平。若真要撕破臉皮全麵開打,恐怕靈修真的不是對手啊。”


    犬無常聞言不服道:“這不見得吧!他們人數雖多,修為雖高,但我們靈修依仗先天形體、絕技,也不見得就真不是對手!那個什麽獨孤平,我早就想要領教一二了!況且,他若不是怕我們的話,為何不敢跟我們決一死戰,反而千方百計地要跟我們和解呢?”


    蕭恒道:“仙尊莫要低估了體修!他們之所以不對靈修發動總攻,是因為他們怕東大陸靈修被滅的消息傳到西大陸,會逼得西大陸的靈修和法修結盟,一起抵抗體修。不然的話,若他們真想滅掉靈修,大可從西大陸調兵回來。到時諸位仙尊再是英勇,可雙拳難敵四手,恐怕也難取勝啊!所以,晚輩以為,還是趁著體修有意和解之機,趕快和解了吧。我想,叫他們簽訂一個不侵犯靈修的協議,應該還是做得到的。”


    蝦卡達笑道:“人類自古奸猾,光簽個協議有甚用處!”


    蕭恒道:“不錯,仙尊所說甚是!方才那些話,其實都是我大哥教我說的。雖然我對大哥的誠信有信心,但是對那獨孤平和普教其他人卻也是不信。我以為,其實不管簽不簽這個協議,在體修戰勝法修、完全奪取西大陸之前,他們是不敢對靈修動手的。但若是體修得了西大陸,那還真有可能再對靈修開戰。”


    蜥九陽道:“是啊!若真是這樣,那我們該怎麽辦?所以還是不能這麽輕易停戰!”


    蕭恒道:“這隻是我個人的推測,即使真是如此,恐怕也是數百年之後的事情,隻算是遠慮。但若是現在拒不和解,體修一怒之下發起猛攻,那才是近憂啊。當下還是應該先同他們停戰,解了燃眉之急後再做打算。”


    聽罷蕭恒一番闡述,蜥九陽、蝦卡達和犬無常都默不作聲,陷入了沉思。另外三個大靈修則在一旁,對蕭恒的論述連表讚同。


    就在這時,忽有一些小蟲從附近的湖水中飛出。開始還隻是三三兩兩,可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變為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沉思中的蝦卡達本沒在意,卻突然看到一旁的浮生子神色有異,這才察覺到,原來那些小蟲正是和浮生子同樣種類的等蜉蝣!蝦卡達大驚之下,連忙對浮生子叫道:“笨蜉蝣!笨蜉蝣!你可千萬不要衝動啊!”


    他一叫,浮生子這才回過神來,驚道:“何事?”


    蝦卡達道:“還何事!瞧你神情恍惚的樣子,若不是我把你叫醒,恐怕你已經不在了!”


    浮生子恍惚道:“是麽。我就是看到秋季居然還有婚飛,感到有些詫異罷了。”


    蜥九陽道:“今年的秋天比較熱,加上這附近一月多來都在激戰。屍體化靈後散出大量靈氣。它們怕是吸收後,才會在此時婚飛吧。”


    馬不累跟浮生子交情不深,不明白為何大家會如此緊張,遂奇怪道:“小蟲子婚飛交配,有何大驚小怪的?”


    犬無常道:“你新來,還不知……”他還沒說完,浮生子就打斷道:“蜉蝣再小,婚飛對它們來說也是一生之中的頭等大事!別說它們,就是我修了數千年的道,心中仍是放不下啊!”他一邊說,一邊直愣愣地看向湖上已經遮天蔽日的蟲群,接著喃喃自語道:“這恐怕是今年的最後一次婚飛了。它們每一個都不枉此生啊!唉,我修來如此長久的性命,到底是為了什麽?”


    蝦卡達笑道:“為了什麽?當然是為了咱們一起打麻將,快活個千年萬年啦!”突然,他隱隱看到有金光從浮生子身體肢節中露出,心知不妙,連忙長須一甩,想把他拍醒。


    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隻見浮生子全身金光四射,體表皮殼龜裂而開,一對透明的膜翅代替原先的翅膀出現在背上。他雙翅一振就飛到空中。


    蝦卡達一揮未中,連忙大聲喊道:“笨蜉蝣!笨蜉蝣!不要去啊!”


    可浮生子已然羽化,心中隻剩婚飛一事,哪裏還能聽到蝦卡達言語?眾修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飛入蟲群,再也分辨不出哪個是他的身影。


    蕭恒見到此景,也是驚得目瞪口呆:“數千年的修為就為一次婚飛而放棄了麽?”


    那豚圓圓更是大聲喝道:“真笨!真笨!”


    馬不累此時也全都明白了,結巴說道:“竟、竟有這等事!”


    犬無常和蜥九陽則雙雙搖頭歎息。


    一炷香後,開始有蜉蝣從空中落下,沒過多久,大家便感覺到一股磅礴靈氣從一具浮在水麵上的遺骸中散出,連忙趕往近前。可待他們趕到之時,那具遺骸就已經全部化為了靈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正是:


    萬載長生欠忘憂,


    難拋夙願塞心頭。


    舍身圓夢終無悔,


    還作尋常一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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