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吐火,黃沙炙人。(.)公孫伽停下鏟子,用毛巾擦去滿臉的汗水。他連運三遍口訣,讓靈力在全身遊走,方才稍解惱人的暑熱。


    “怎麽?這麽快就累啦?”一旁的柳運三也停下鏟子,直起腰杆,笑著問道。


    公孫伽又擦了把汗,道:“我又不是體修,哪像你們五大三粗的,挖上一天也不知道累!”


    柳運三看著四周他們挖出的沙堆,已經形成了二十多丈高的一圈沙山,說道:“唉呀,這也不怪你。大冬天的,這太陽居然這麽大!要是擱在我老家啊,這時辰太陽還沒升起來呢!”


    公孫伽點了點頭,把鏟子往沙子裏一插,對還在挖沙的人們喊道:“都停手吧,停停手吧!今天太熱了,咱等晚上再幹!”


    其他人的修為還不及公孫伽,也早都熱得不行,一聽這話,連連叫好,紛紛提著鏟子飛出沙坑。


    公孫伽拔出鏟子,禦劍飛起,對柳運三道:“走走走,回綠洲休息會兒去!”


    公孫伽曾聽爺爺說起過,早在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時代,這萬裏沙海中還是一顆綠樹也沒有。當時莫說凡人,就是修為低一些的修士想要穿行也是困難。而如今能有那麽多綠洲在沙漠裏出現,這全多虧了好心的木內仙君。


    據公孫伽爺爺說,這木內仙君本是位閑雲野鶴般的散修,常年漂泊於天地之間,不問凡塵俗事。可有一次,他在萬裏沙海中偶然發現了上古法器,經調查,發現就是由於這些法器的存在,才使得中央沙漠南部一片荒蕪,顆樹不生、滴水皆無。木內仙君本就生得慈悲心腸,於是發下宏願,要破壞這些法器,還萬裏沙海以生機!然而,這些上古法器埋藏頗深、分布更廣,僅靠木內仙君一人之力,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全部破除。於是,木內仙君就召集中央沙漠的散修幫忙尋找,並給與報酬。公孫伽的爺爺就是想為這善舉貢獻一份力量,才在一百多年前加入進來的。後來是公孫伽的父親,現在則是公孫伽自己。時間久了,加入進來的散修越來越多,像柳運三這樣老家在南極高原的外地修士,也開始多了起來。現在總共有一百多位散修在為木內仙君忙碌著。


    不過,他們這些人不遠千裏來沙漠中幹活,可不是為了做善事,而是看中了木內仙君所給的報酬。近五十年來,罡武國和真法聯盟的戰爭愈演愈烈,雖說捷報頻傳,但國內的稅負、徭役也是日漸加重。尤其是對柳運三這樣的低階散修,課稅更是打著滾地往上漲。散修們雖然是怨聲載道,卻也無可奈何,因為全天下馬上就都是罡武國的了,就算是逃又能逃到哪裏去?於是,散修們也就不能對活計挑三揀四了,隻要有靈石拿就好。


    柳運三撩起泉水洗了把臉,一身的暑氣總算消散。他猶豫了下,對公孫伽道:“大哥啊,那個什麽,你看這個月都已經過去七八天了,老仙君怎麽還不來給咱們發靈石啊?”


    公孫伽因為三代都為木內仙君工作,所以便成了這一組人的領隊,平常聯係木內仙君都是由他負責。他正用泉水擦著身子,聽柳運三有此擔心,不禁笑道:“怎麽?你害怕老仙君克扣你不成?”


    柳運三馬上搖頭道:“不是,怎麽會啊!大家都知道老仙君仁慈厚道,哪會占咱這點小便宜啊!就是那什麽,我今年的稅該交了。我就是想趕快拿了工錢回去交稅。要是晚了的話,那罰得可重著呢!”


    公孫伽也是散修,也知道柳運三的苦,點了點頭道:“我本來是看這個坑挖得差不多了,要是能挖出上古法器的話,再叫老仙君來,連工錢一塊給了。這樣不是省得他老人家來回跑了麽。我估計啊,今天晚上應該就能見分曉,不管挖得出、挖不出,我都叫他老人家來怎麽樣?”


    柳運三聞聽,忙笑著道:“好好!一定能挖出來,一定能挖出來!”


    二人洗刷完畢,又閑聊幾句,便就各自運氣調息休息。待到日落月出、熱風散去,公孫伽才帶著大家重新回到工地。刮了一天的風,早上挖的進度又被流沙埋上了大半。眾人唱起號子、揮起鏟子,在月色下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


    待到快要天明,“當啷”一聲,鏟子終於碰到了法陣。眾人一聲歡呼,公孫伽興高采烈地祭出一張傳音符,把這個喜訊報告給木內仙君。


    接下來便是焦急地等待。眾人坐在自己挖出的大坑邊,眺望著地平線上初生的朝陽,將整個沙漠燒得通紅,心中各有惆悵。


    他們所處,離木內仙君居所太遠,直等到日頭正午,才看到有一個身影從南方飛來。此人束發長眉、飄須垂髯,皆是雪白,一身杏黃道袍隨風飄動,那道骨仙風使人望而生敬。


    公孫伽連忙帶領眾人行禮道:“晚輩見過老仙君!”


    木內仙君擺手道:“莫要多禮,挖到了麽?”


    公孫伽笑著回道:“是,挖空了三次,這次終於挖到了!”說著,朝坑底一指。


    木內仙君順指一看,隻見一座球形法陣半埋沙中,隻露上部,料想直徑過丈。陣壁渾濁,看不清裏麵守護何物。木內仙君輕車熟路,從儲物袋中取出兩張符紙,上麵皆繪有赤紅野牛。他隻手將兩張符攥緊,道聲:“融!”既而向前一推,憑空化出一頭烈焰蠻牛,“哞哞”狂吼,低頭奔法陣撞去!


    隻聽“嘭”一聲響,蠻牛正撞上法陣沒了身影。但見沙坑底部火光大作,烈焰飛騰,熄滅後,法陣已然被破。沙粒中露出一截碗口粗細的金屬樁。這金屬樁子所露不長,僅有半尺,色澤漆黑、略有紋飾。公孫伽知道,這就是他們苦苦挖掘尋找的上古法器!


    木內仙君飄然落在坑底,俯下身去,將右手放在樁子頂部,靈力一吐。“哢”的一聲,樁子便從上到下貫通而裂。


    毀了法器,木內仙君會心一笑,直起身子,飛上坑來,對眾人道:“大家辛苦啦!估計再用不了幾天,就要大功告成啦!”


    公孫伽興奮道:“所有的法器都破壞完啦?”


    木內仙君笑道:“不需要破壞全部,咱們大概已經破壞了五六成了,應該就夠了!好啦,你們繼續去下一個地點吧。另一組也傳音過來了,我先過去了。”


    一聽木內仙君這就要走,柳運三連忙給公孫伽傳音道:“工錢!工錢!”


    公孫伽忙道:“哎――老仙君請留步!”


    木內仙君道:“還有什麽事麽?”


    公孫伽略顯尷尬道:“那個,那個,這個季的工錢該給大家結了。有些道友還等著錢回去交稅呢。”


    “噢!對對對!”木內仙君滿臉通紅地拍著自己的腦門,致歉道:“實在對不起,最近太激動了,把這事都忘了。我這就給你們拿……誒?奇怪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在儲物袋中扒來找去。這時,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一臉羞愧說道:“那、那個,我、我忘、忘了向她要了。要、要不,你們等我一天,我回去拿給你們。”


    柳運三一聽這話可急了:“老仙君,這可怎麽成啊!我回去交稅,哪怕隻晚一天也是要挨罰的啊!您這麽大個仙君,身上總不會一塊靈石都沒有吧?要不您先把我那份給我,讓我先去交稅,怎麽樣啊?”


    木內仙君被他這麽一說,臉紅得更厲害了,支吾道:“靈、靈石平常都是她管的。她說我要是拿了靈石,見人可憐就要多給。所以平時用多少靈石,才給我多少靈石。我這次來,沒想著發工錢的事情,身上是一塊靈石也沒有啊。”


    眾人一聽,合著這位老仙君還有個老婆,看著樣子老仙君他還懼內得很,連個零花都沒有!大家嘴上不說,心中不禁都在偷笑。


    可柳運三聽了,大熱的天,心裏卻是拔涼、拔涼的。他埋怨道:“誒呦喂!我的老仙君啊!您都這個年歲了,零花還都由老婆管著呢!您說這、這可讓我怎麽辦啊!”說罷,他使勁跺著腳,搖頭不止。


    這時,公孫伽插話道:“我看這樣吧。運三你回南極高原是往西南走,老仙君的住處正好也在南麵。不如讓老仙君帶著你回家去取靈石,然後直接就走。這還比你從這裏走要快上許多呢!”


    一語點醒糊塗人。柳運三聽罷連連拍手叫好,問木內仙君道:“這辦法好啊!老仙君您就帶我一起回去取靈石吧,行不行?”


    木內仙君記得她曾吩咐過不讓往家裏帶人,可一想到這些散修們掙點靈石實在不容易,萬一真沒趕上,被罰了稅金,也挺可憐的,略一猶豫,遂答應道:“好,那你隨我來。”


    “哎!”公孫伽又道:“不如也帶我一起去吧。然後我把大家的工錢都帶回來,也剩得讓您來回跑了。”


    木內仙君一想,一個也是帶,兩個也是帶,當下同意,左手一揮就將二人攝到身邊,靈符祭出,三人立刻衝天而走。


    三人在天上飛了許久,落地之時已經深夜。木內仙君的家住在魔鬼城內。亂石參差,怪影橫生,在如鉤弦月映襯下,更顯恐怖。


    木內仙君攝著兩人在兩座石屋前落下,立刻就聽一間房裏傳來聲響:“怎麽帶了人回來?”


    公孫伽和柳運三一聽,覺得這個聲音十分清脆、甜美,絲毫不像是從老太婆嗓中發出。略一想,二人立刻明白,大概是仙君夫人服用過定顏的丹藥,沒有老去罷了。


    木內仙君對著屋子微鞠一躬,道:“他們的工錢該發了。我走的時候忘了帶。他們又急著用,所以就帶他們一起回來取了。”


    “哦。”房中人應了一聲,隨後屋門輕響推開,一個窈窕身影走出房來。公孫二人借著月光一看,好家夥!這女子貌若牡丹絕世獨立,身若白蓮俗塵不染,氣若幽蘭高潔清雅,舉手投足間便有無盡的風采。


    公孫伽直看得張大了嘴巴,半天沒說出話來。柳運三好歹喘上口氣,口無遮攔問木內仙君道:“這是您老婆?”


    木內仙君聞言慌張,忙擺著手道:“可、可不敢亂說!”


    美貌女子卻微微一笑,道:“我和他都能看成一對啊?你可真是朵奇葩!拿去吧。”說著,隨手一拋,一袋靈石便落在柳運三手中。


    柳運三知道失言,連忙道歉,然後從袋中取出自己的一份,將剩下的交給公孫伽,正想辭過。卻聽美貌女子對木內仙君道:“你又去破了幾麵陣旗?”


    木內仙君道:“這次連續破了兩麵。”


    美貌女子笑了笑,顯得十分滿意,道:“那咱們再試試,說不定已經可以了。”


    木內仙君點頭,跟在美貌女子身後,朝旁邊一座大坑走去。


    公孫伽和柳運三好奇,見他二人沒有避諱自己,遂也走上前觀看。隻見這也是一座大沙坑,不過隻有七八丈深,與他們挖上古法器時的三十多丈大坑相去甚多。可這座坑的坑底卻並不是沙子,在黯淡的月色中隻能看到漆黑的一片,不知下麵是什麽。


    美貌女子和木內仙君站好坑邊。木內仙君先是祭出兩張靈符,融合一處,然後化出一條巨大的蟠曲水龍,身形一彈,飛天直上。同時,木內仙君也跟著水龍飛起,直將它引領至數百丈高空,然後大喝一聲:“去!”水龍登時調頭直下,衝向坑底。


    而下方美貌女子則屏息凝神,待水龍呼嘯臨近,雙手向其高舉,喝一聲:“凍!”眨眼間,整條水龍化身為冰,森藍幽寒,下一刻便撞在坑中。


    “錚錚”巨響響徹天際,連地上的沙子都跳動起來。公孫伽和柳運三修為不濟,均被衝擊震倒在地。驚訝中,二人隻見通天冰龍撞擊之後已然不支,“劈劈啪”破碎成粉,飄散大漠。


    卻聽美貌女子狂喜叫道:“快了、快了!再來一次!”


    木內仙君聞聽,再次祭出水龍,飛到天上。


    公孫伽不解他們為何高興,掙紮著站起朝坑底看去。但見黑暗之中,有一麵光壁正在搖曳閃爍,其上一道細小裂紋正在迅速彌合,原來是一座陣法!他剛搞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就見冰龍又到!又是“錚錚”一陣巨響,公孫伽再次被衝擊震倒在地。


    冰龍接連撞擊,陣壁上裂紋複原不及,越裂越大!


    木內仙君更不多話,三次祭出水龍衝天而上……書不贅敘,如此這般,待到冰龍第五次衝下時,竟不複震地之響,僅“哢”一聲,便直入坑內!


    美貌女子大喜,左手一晃,冰龍融化,落水湯湯。不待水去,一股陰風臭氣就從坑底噴出。美貌女子和木內仙君站在坑邊,不禁屏住了呼吸。


    木內仙君顯得即高興又有些顧慮,怯怯問道:“咱們,要下去麽?”


    美貌女子激動道:“當然要下去了!”


    木內仙君道:“可他們說……”


    美貌女子慍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管他們怎麽說!”


    木內仙君急道:“不,不、不是。我就怕下去後,萬一他偷襲咱們,那就全完了。不如咱們在這裏埋伏,也不管他是不是瘋了,等他出來先將他製住,然後再做打算。”


    美貌女子冷靜下來想了想,道:“你這個榆木腦袋,關鍵時刻還有點用麽!”遂和木內仙君退後幾步,做好準備,靜候洞中人出來。


    那方公孫伽和柳運三聽了這番對話,就知洞中之人定然十分危險,竟然連兩位仙君這樣的人物都對他提防再三!看來此地不宜久留,既然靈石到手,還是先走為妙!哪料,二人剛剛爬起身來,就聽美貌女子促聲道:“來了!”


    下一刻,一個人影不急不緩地從坑底陰風中飛出。他剛一出了地洞,美貌女子和木內仙君就同時出手,水龍先纏、冰封再行,不給對方絲毫喘息之機,就將其凍成了一個冰坨!


    公孫伽二人見那人瞬息便被製住,長出口氣,相視一笑,似道:“說得那麽邪乎!這世上能抵得住兩位仙君進攻的,能有幾人?恐怕也隻有仙尊一級的人物才能做到啊!”


    再說美貌女子和木內仙君,見一招得手,甚是高興,連忙上前查看,卻不料冰坨中一陣“咯嘣”脆響,緊接著就轟然崩裂!一名黑衣青年,身罩金晶罡盾,飄然浮在他們眼前。


    此人衣飾古舊,劍眉倒立、虎目吊睛,鷹鼻若鉤、長發似血,真一副煞星魔頭嘴臉!可若細看,遂能發現他眼中清澈、麵容平靜,氣若遊雲、心如止水,未發一言就能使人俯首帖耳,未抬隻手便可讓人心生敬畏!


    莫說修為區區第一期的公孫二人,就連那美貌女子和木內仙君見了,也被這黑衣青年的氣魄震懾在了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黑衣青年舉目四望,滿目皆是昏暗沙石;仰頭凝視,斜掛的還是那一彎如鉤的銀月;低頭俯瞰,凝固的乃是那目瞪口呆的四人。他緩緩落到坑邊,閉目吸了口沙漠夜晚的涼風,又緩緩呼出,用中正平和的聲音道:“今夕是何年?”


    木內仙君聞聽又喜又懼,連忙下跪答道:“回師傅,已經過了三百九十三年了!您、您是師傅吧?”


    黑衣青年仔細看了看木內仙君的臉,感歎道:“原來是你啊唐桓。沒想到你都已經這把年紀了。”


    木內仙君聽聞師傅叫出自己名姓,激動得老淚縱橫,跪著上前幾步,拉住黑衣青年的手道:“是我啊,師傅!是我啊,師傅!您沒有瘋!沒有瘋!”


    美貌女子也走上前來,十分激動卻又十分克製地說道:“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黑衣青年看著她顫抖的身軀和含淚的眼眸,輕道聲:“辛苦了……”


    美貌女子再也忍耐不住,“哇”一聲撲到黑衣青年懷中哭了起來。


    而那方柳運三的嘴又沒有遮攔住,脫口問道:“您到底是哪位仙尊?”


    “蕭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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