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章腦圓帶著一幫手下用兩天的功夫席卷了整座大營,抓到的嫌犯不下二百,直惹得所有人類修士都怨聲載道。更讓人氣憤的是,他所抓之人說是身材形似凶手,但其實卻是高矮胖瘦什麽樣子的都有。人們不由得當麵質問,說他乃是胡亂抓人。可章腦圓自己卻是一點也不在乎,堅決聲稱自己是在盡力辦事。


    這兩百多個嫌犯直把大營中臨時的牢獄裝滿。章腦圓本還想再多抓點,但實在關不下了,就隻得先排除一些再說。結果,這一審,每個人居然都有人證,能證明在珊瑚公主被偷襲時自己不在現場。這一來,章腦圓也無法再誣賴,隻得將他們都放了。之後,他又另抓了一批人來審,卻是依然無果。


    他的這番胡鬧,讓人類修士們都憤懣不已。可更鬱悶的是,盟主居然對著隻章魚十分縱容,對他的行為全然不管不問。人類修士也隻有暗中抱怨、咒罵的份兒了。


    章腦圓每天都要來大營中辦公,但他卻依然住在海中。按他的話說,真不知道人類在沒有水的陸地上,是怎麽活過來的!刑風軍的大營雖然離海岸很近,卻仍有數裏的距離。章腦圓並不會禦空,所以每天都要隻身徒步穿過海邊樹林,走到大營。


    今天他接手查案正好滿月,審過的修士已經過千,卻仍是沒能找到凶手。不過,在這一個月內,凶案也沒有再發生過。章腦圓很自然的認為,這都是由於自己辦案得力,震懾了凶手,叫他不敢再行凶,便毫不客氣地將這份“功勞”記在了自己的頭上。


    昨天剛審完一批罪犯,章腦圓走在樹林中,專心思考著今天該去哪片營區抓人。就在這時,忽然一道驚風響起,刺目白光驀然已在身側!章腦圓全然沒有防備,直被嚇得渾身一個激靈,愣在了原地。待回過神來,才發現一隻飛劍已經與自己擦身而過!那飛劍劍尖隻要稍一偏斜,恐怕自己就已經交代在這裏了。章腦圓回想後怕,渾身不由變成了綠色,連忙大喝道:“什、什麽人!”


    “呦嗬!一月不見伸手變好了啊!”一個蒙麵人一邊說話,一邊從樹叢中閃出了身影。


    章腦圓一看,這人可不就是自己費心尋找的凶手麽!他忙大叫道:“快快來人啊!抓凶手!抓凶手!”


    “哈哈哈!”蒙麵人仰天大笑道:“叫吧、叫吧。這樹林之中連個鬼影都沒有,你以為是在大營中,有那麽多人跟著你,讓我無法下手麽?你真有本事啊,抓了那麽多人,審了那麽多天,把整座大營都攪了個天翻地覆。想抓我?嘿嘿,沒那麽容易!那天若不是那隻烏賊驍勇,你早就死在我的劍下!怎會讓你這妖孽囂張到今天!”


    章腦圓聽罷,知道自己落在對方手上可不會有好。他自知實力差對方一個小境界,那天若不是有烏賊王子同戰,自己定然不是對手!於是,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一雙大眼猛地瞪向蒙麵人身後,喊道:“你們還看著做什麽!快動手啊!”


    蒙麵人聞言一愣,以為身後真有人在匿蹤陣內埋伏,不禁回頭一看,卻是一望空空,再尋那章腦圓,八條腕足亂舞,哭爹喊娘地已經逃出了老遠。


    蒙麵人啐了一口,禦劍急追,一下便追到了章腦圓身後,劍指所指處,法寶飛劍激射而出,就要結果了章腦圓的性命!


    章腦圓逃跑途中,仙識感到身後寶劍襲來,大叫一聲:“公主啊!我要死了!您自己千萬要保重啊!”遂兩眼一閉,隻待等死。可下一刻,那寶劍卻又是微微偏斜,擦著他的頭頂掠過。


    章腦圓正自奇怪為何對方會兩次射偏,卻聽身後蒙麵人大吼道:“好你個賊章魚!竟能兩次躲開我的法寶!哼,我就不信殺不死你!”說罷,他急召飛劍回轉,再刺章腦圓。


    奇怪的事情再次發生。他的飛劍圍著章腦圓上下翻飛、寒光閃閃,可就是偏偏傷他不到。章腦圓在劍光籠罩下一動也不敢動,更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打得什麽主意,莫非要將自己戲弄到死不成?


    而蒙麵人心中更是大駭,怎麽無論自己使出多麽淩厲的招式,這章魚都能輕而易舉地避開,莫非他一個月前保留實力了不成?


    就在交戰雙方心中均是七上八下之際,忽然上方空中驀然現出一隊人影,其中一人身形“嗖”得一晃,便來到了蒙麵人身後。可蒙麵人卻對身後之人渾然不覺,仍舊想方設法擊殺章腦圓,不料忽然後脖頸一麻,登時便昏倒在地。


    章腦圓定睛一看,那來人不正是自己手下的一名侍衛麽!既而他又朝天上一看,隻見其他的侍衛一個個手執陣旗,按匿蹤陣的方位傲立當空。而他們環圍正中的乃是一位玲瓏少女。她側坐在一柄飛劍之上,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章腦圓不禁迷糊道:“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少女坐著飛劍緩緩落到他跟前,跳下地來,自我介紹道:“我乃三魂道婧,特奉盟主之命來捉凶賊!章腦圓道友,這一個月來你辛苦了!”


    原來,蕭嵐複打從一開始,就沒指望章腦圓這個活寶能查出凶犯。他隻是想讓他成為一個誘餌。以往凶手作案毫無規律可循,什麽時間、什麽地點都不確定,為抓捕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可有了章腦圓就不一樣了。先讓他以捉凶為名,將軍營內攪得昏天黑地,自然地變成一根出頭的椽子,吸引凶犯的注意。然後,隻要派人暗中跟蹤章腦圓,就能在對方行凶之時將其捕獲!


    當然,這個計劃事先可不能告訴章腦圓。他可不像條能保守秘密的章魚。隻不過,出乎蕭嵐複意料的是,這個章腦圓竟在不知內情的情況下,把惡人的角色演繹得如此之好。就連蕭嵐複都忍不住要稱讚他一句“大愚若智”了!


    宇文婧把這一切對章腦圓解釋清楚之後,便告訴他任務已經完成,今天就不必去營中了,改日盟主會對其另行獎賞。之後,她也不管章腦圓氣憤地怒罵蕭嵐複利用自己,就押著凶手去見蕭嵐複了。


    中軍帳內,蕭嵐複遣走了旁人,隻留下宇文婧和自己一起進行審問。


    宇文婧略施魂術,將凶手喚醒。蕭嵐複站在他身前,俯視著他,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凶手蒙麵用的黑布早就被扯下,他手腳帶夾,躺在地上,一見審問自己之人竟是刑風軍盟主蕭嵐複,知道自己這回是活不了了,遂牙一咬,心一橫,惡狠狠道:“既然被你們抓住,那還有什麽好說的?殺了我吧,給爺爺來個痛快的!”


    蕭嵐複見狀,笑盈盈道:“不錯,你不說我也清楚。你們真法聯盟的那些鬼主意我都清楚!我來問你,他們是不是讓你假裝投降,混入我刑風軍中,然後假裝是我刑風軍的人類修士去殺靈修,挑撥人類和靈修的矛盾。他們好從中漁利。對不對?”


    凶手卻一臉不屑道:“呸!什麽挑撥離間,什麽從中漁利!我看你這廝莫不是跟那些妖魔呆久了,失心瘋了吧!”


    蕭嵐複也不生氣,假裝奇道:“哦?這麽說你不是滅一他們派來的?”


    “哼!”凶手冷哼一聲,道:“老子我是戰事不利被迫投降,跟道尊有什麽關係?可笑!”


    蕭嵐複在他說話之時,一直仔細觀察他的神情,見對方似乎沒有扯謊,不禁心生疑惑:“莫非我的推測有誤不成?”他看了看站在一旁也是滿臉狐疑的宇文婧,遂又問道:“那你為何要殺靈修?”


    “那些畜生我想殺就殺,哪兒有什麽為什麽?你們身為人類,自甘下賤與禽獸為伍,都不覺得可恥麽!”這凶手也不回答蕭嵐複的提問,隻是對靈修破口大罵。


    蕭嵐複皺著眉頭,對宇文婧傳音道:“給他使些魂術,讓他說出真心話。”


    宇文婧點頭,回道:“我先試試喚起他最害怕的事情。”說著,遂雙眼朝著凶手一凝。


    就是這麽簡單的一個凝視,凶手的言行和神態就突然改變了!


    他不再繼續咒罵靈修,而是如夢囈般說道:“爹、娘!孩兒不孝,才殺了十五隻妖孽就被人類中的敗類抓住了!你們的仇我沒法報了!爹、娘!我沒臉見你們啊!……”他一邊說,一邊直愣愣地瞪著雙眼,先是看向虛空,然後又愧疚地收回了目光,流著淚,全身抽搐著縮成了一團。


    蕭嵐複見狀,對宇文婧道:“再讓他看看心中最仇恨的事情。”


    宇文婧點頭,凝視著凶手的雙瞳微不可查地一縮。


    凶手的神情立刻又起了變化!他忽然抬起頭,恐懼地望向大帳的入口,咬牙切齒道:“又是你這隻妖熊!你害死了爹娘,我要你的命!”說著,他就想站起身來,去和那虛無的妖怪搏鬥。可是他的手腳均被束縛,根本動彈不得,隻能狂吼道:“怎麽動不了!我怎麽動不了!妹子!不!不!妹子!你個禽獸快放開我妹子!你要殺就殺我好了!快放她!”他雙眼瞪得血紅,近乎瘋狂地吼叫著,全身死命的扭曲、掙紮,似乎自己的妹子真的就在眼前被妖熊殺死一般。


    聽到此處,蕭嵐複已經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對宇文婧道:“好了。不用再施法了。”


    宇文婧依言收功。


    凶手神情一怔,仿佛大夢初醒一般環視著中軍大帳和站在身旁的兩人,一時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蕭嵐複緊鎖眉頭問道:“你的爹娘和妹妹都是被靈修殺死的?”


    凶手聞言暴怒道:“那幫禽獸也配稱修士!它們是妖怪!殺人的妖怪!我找不到當年殺害我全家的熊妖,我就要這幫妖孽全部以死抵罪!它們本來就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你們刑風軍不是假仁假義不殺俘虜麽?那好啊,我正好趁機混進來,然後暗地裏把他們統統殺光!殺光!”


    真正的犯案動機和蕭嵐複的設想可謂向去甚遠,這不禁讓他有些失望。但他更擔心的是,一旦這個真正的動機對眾靈修講明,他們又會怎麽想?就算他們知道這隻是個特例,但難免從此以後,他們不會潛移默化地在心中對人類設下提防……


    “唉,真是頭疼啊!”蕭嵐複用右手揉按著眉心,搖頭歎道。


    這時,帳外侍衛來報:“稟盟主!熊盼盼、塔蘭托、貓老實三位仙尊求見!”


    蕭嵐複一聽,心道:“這消息傳得倒真快!”


    中軍帳設內設有陣法,裏麵的聲音傳不出去,外麵的聲音卻傳得進來。一旦讓三大靈修進了帳,聽到這凶手的嚎叫,那就再無回旋之地了。


    蕭嵐複遂快步迎出了帳外,對等得不耐煩的三位大靈修施了一禮,道:“三位前輩,不知又何事前來啊?”


    熊盼盼性子最急,吼道:“聽說凶手抓著了?快讓俺殺了他解恨!”


    蕭嵐複忙道:“熊前輩,這可萬萬使不得!我方才正在帳中審問,他果然是真法聯盟派來的奸細,豈能一殺了之?”


    “哦?”塔蘭托八眼其亮,道:“還真的被盟主料中了!那正好,我們也進去同盟主一起審問他!”


    蕭嵐複卻道:“不可!”


    貓老實眉毛一挑,道:“有何不可?”


    蕭嵐複道:“此人能混入我軍內部,似乎是還有其他奸細輔應。事關重大,知道此事者越少越好。所以我才獨自對他進行審問,以免消息外泄,無法利用這些奸細為我們所用。還望三位前輩見諒!”


    貓老實也知蕭嵐複多謀,興許他真的從犯人口中得知了什麽重大情報,否則也不會為了這點小事駁自己的麵子,遂點頭道:“嗚喵,既然這樣,那我們也不好參與了。不過這個奸細殺了我們那麽多崽子,可不能輕饒了他啊!”


    熊盼盼也道:“對對!一定要讓他死!”


    蕭嵐複點頭道:“那是自然。待我將他所知道的情報都審出來後,必然會將他斬首示眾,以慰那些慘死的英靈!”


    塔蘭托點頭道:“如此甚好!那盟主你忙,我們就不打擾了。”說罷,三位大靈修便行禮離去。


    蕭嵐複目送他們離開,籲了口氣,這才回轉帳內。


    帳中,那凶手兀自躺在地上謾罵,宇文婧則緊皺著眉頭,好像在思考著什麽。


    蕭嵐複傳音問道:“宇文道友在想什麽?”


    宇文婧傳音回道:“我在想方才盟主對三位大靈修說了假話。這騙局該如何來圓呢?”


    蕭嵐複無奈道:“我也是沒有辦法。若將事實告訴靈修,恐於刑風不利啊!”


    宇文婧道:“可此人是一定要當眾正法的。到時候,若他在行刑之時說出了真相,又當如何?”


    蕭嵐複意味深長地笑道:“讓他變成啞巴不是多麽困難的事。不過,一個能咒罵刑風軍的敵人,顯然要比一個仇恨靈修的啞巴有用得多啊!宇文道友,聽說你們三魂道修到第四期就能篡改他人記憶。不知可有此事否?”


    宇文婧聽罷渾身一震,隨即又冷靜下來,道:“不錯。家師就會施展換識之術。隻不過,賢島主曾經對施展此法做過嚴格的規定,必須是當世所有第四期魂修都同意,方才可以施展,並不能由施術者單獨決定。”


    唐憶死後,魂修隻餘四位仙尊。除了司馬靖寧遠在東大陸,其餘三位均在營中。


    蕭嵐複點頭道:“這不是問題。你去將秦、卜、賀三位島主請來吧。”


    宇文婧領命,剛要出帳,就聽蕭嵐複又問道:“對了,還未請教道友對篡改此人記憶有何看法?”


    宇文婧深吸口氣道:“若不如此,恐會有損我方大局,造成難以估量的傷亡。因此……必須這樣做。”


    蕭嵐複讚許道:“這些年你成長了不少啊!”


    宇文婧回眸一笑,道:“這還不是多虧了盟主賞賜的板子。”


    蕭嵐複聽得話鋒不對,道:“怎麽?莫非你還記恨於我?”


    宇文婧微笑道:“不,怎麽會?盟主隻是秉公辦事罷了。錯本就在我。其實,我還要感謝盟主的板子,打醒了我身為一個天魂中期修士的自覺和擔當。”


    蕭嵐複閉目點了點頭,道:“好。你去吧。”


    誠如蕭嵐複所料。秦依、卜漁豐、賀新郎三人一聽要施展換識術,一開始都不太樂意。於是,蕭嵐複便為其深刻闡述了施術與否的利害關係。又說這個凶手本就是個該死之人,與其讓他破壞刑風軍的團結後死,不如反過來讓他激勵全軍鬥誌而死。最後,蕭嵐複憑著伶牙俐齒和三寸不爛舌,終於說服了魂修三仙尊。


    於是,在接下來的一天一夜裏,中軍帳內充滿了凶犯被施術時痛苦的哀號。外界對此卻一無所知。宇文婧站在一旁,幫師傅守護著換識大陣的陣旗,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


    次日清晨,凶犯被押至法場。蕭嵐複當著全軍將士的麵,宣布了他充當真法聯盟奸細、殺害十五名靈修、企圖挑撥人類和靈修關係三條大罪,下令將其斬首。


    隨後,凶犯跪在法場上破口大罵,抨擊刑風軍是妖魔之軍,真法聯盟才是當世正義之道。還說自己對死並不在乎,甚至以自己能為了真法聯盟而死而自豪!自己隻是遺憾,無法活著看到真法聯盟大破刑風之日!


    “刑風必亡!真法必勝!真法聯盟萬歲!”


    他發瘋似地一遍遍高呼著口號,直到鍘刀隨著蕭嵐複的手勢一起落下,切斷了他的咽喉。死不瞑目的雙眼隨頭顱一起落下。


    數年以後,真法聯盟和罡武國開始派出奸細假裝投降,實則潛入軍營暗殺靈修,企圖挑撥刑風軍內部關係。可靈修將士們都沒有再上當,他們始終堅信著自己的人類戰友。因為當年那個奸細被斬首時瘋狂的吼叫,已經深深銘記在了靈修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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