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媽媽待向璧嗣像待幹兒子一樣,但她有自己的老主意,她是不會把柯蓮嫁給他的。沒有一點可以更改的餘地,婚期就這樣如一列列車轟隆隆地駛來了。


    向璧嗣把這種結果一點點地接受過來,似乎在婚禮當天並不是想像的那麽難過。因為難過切割成了一小塊一小塊,早已一天一塊地咽下,到了這天,難過的心情也就所剩無幾了。


    借此婚禮,年為又從市裏回來了一次,胳膊上挎的妞兒又換了一個。年為揚言秋天結婚,那樣子好像在向全世界宣布那是他最愛的女人。


    韋莉的肚子又大了一圈兒。


    他們的中心話題一直是向璧嗣的婚事問題。隨便找個人將就一輩子算了,人生如白駒過隙,眨眼間就過去了,別最終落得個老大徒傷悲。


    年為講起來更有另一番高論,現在正是人生xingyu的高峰期,體力充沛,jing力旺盛,抓緊時間**,否則就是愧對青chun,愧對xingyu。當然他是對向璧嗣一個人說的。


    向璧嗣品咂了一下,覺得他們說的不無道理。結婚就結婚唄,他還是覺得結婚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兒,隻要他點頭,結婚的ri子也能趕在年為前頭。


    多福的頭發鋦了油,好像還染了撮紅發,金星閃爍,炫麗奪目。西裝筆挺,襯衣領帶,打扮得本來很帥,可在這麽多的人裏邊,總覺得有點兒別扭的地方。走近去,才發現他的襯衣濕漯漯了,散發出一絲鹹鹹的汗味。


    柯蓮和多福拜完堂,柯媽媽說:”福來,你把西裝脫了吧。熱不熱?”多福說:”不熱不熱。”在頭上擦了把汗,把西裝脫了掛起來。領帶在胸前飄揚,多福才覺得,西裝其實脫了更帥氣。


    多福對向璧嗣這幫人似乎懷著敵意。和他們偶爾碰在一塊兒,也一句”來了?”這些簡單的問候也沒有,好像他們是一群不受歡迎的闖入者。在向璧嗣眼裏,他反倒也像一個闖入者。多福認識他們,就像這許多村子的人都聽過他們的名字一樣,他知道他們不好惹。所以,今天多福比平常老實。但他是不會去找他們說話的,因為他們是敵人。多福對付敵人,習慣的做法就是不搭理他。向璧嗣和柯蓮的事兒他早就聽說了。有些事兒就是這樣,本來以為眾人是蒙在鼓裏邊的,結果恰恰相反,自己反倒被眾人蒙在了鼓裏。向璧嗣和柯蓮一直慶幸那件事沒被人發覺,其實他們不知道,外邊早已經傳得滿天飛了。


    多福很痛苦。但他堅信真正的愛情是可以寬容一切的,他在心裏說:”我不在乎,不在乎你犯過的錯誤,原諒你,隻要你知道你錯了,我就原諒你。但我是不會原諒他的。”沒人要求他原諒誰,原諒是他一廂情願的。即便他不原諒誰,也是一廂情願,沒有一個人會為此傷心。他在心裏設想被他原諒的人對他感激涕零,他不原諒的人會難過一輩子。


    多福的眼裏充滿了冷漠。


    向璧嗣心想,唉,這個家已經不完全是柯蓮、柯媽媽的了,這個五短身材的黑漢子成了家中唯一的男人,所以他的地位是不容置辯的。往後,這個家的門不再是那麽隨便向他敞開了。


    太陽西斜,夜燈初上,大紅的窗簾照出暖昧的燈光,紅雙喜特別醒目,洞房花燭夜的氣氛剛剛有了點兒濃度。


    向璧嗣愈來愈感到不適,他想迅速逃離這個是非之地。這一切都是為誰布置的?誰是今夜的新郎,誰是今夜的新娘?我呢?我是不是該回家去,一個人守著單人床,想像著這張大**演繹顛鸞疊鳳的場麵。那個人為什麽不是我?始終確認是自己新娘的女孩今夜將被放置在這裏,成為那個齷齪男人肆虐的對象,成為那個雜種盤中的美餐,成為狗ri的人間的仙境,成為與小雜碎廝守一生的伴侶,同時多福也成了柯蓮一生中最親密無間的女人……


    今夜,天上的星星向他眨著眼睛的時候,他開始相信宿命了。人一生下來,老天就給他安排好了工作,所以,你隻管低頭生活,不要抬頭去思考命運,因為命運是天定的。人的安排也許會很正確,別為此沾沾自喜,其實那還是天定的,隻不過此人較智慧些罷了。但多數是,人的行為我行我素,天定的命運我行我素,往往兩者會背道而馳,命運是不能更改的,你想與它對抗,卻找不到它的身影,但它確確實實就在左右你,就像縱有千斤之力的拳頭想要擊碎空氣一樣無可奈何。以死相逼麽,不服氣命運就去自殺,誰知道命運是不是早已經安排了你自殺的一幕呢。所以,命運就像一隻脾氣古怪的孩子,我們則像一大堆任她擺弄的玩具,她願意把我們玩成什麽就玩成什麽,她從不想她的玩具自己想幹什麽。


    各人有各人的位置,誰是誰的妻子,誰是誰的男人,都不是哪個人的意願,這個位置是為你布置好的,換誰也坐不來,你不想坐也得坐。


    都說好漢沒好妻,此話可信,因為既然命運喜歡玩弄人,她的目的首先要為自己取樂,所以她往往做些不可思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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