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鷹戰士的宣言響徹四方。</p>


    四層土墩上,周圍星羅棋布的土台上,大群大群的巫祭、戰士、平民,憤怒或茫然地鑽了出來,仰頭上望。</p>


    巴倫西莫先生臉色謹慎,一手握刀,一手不知道扣住了什麽,把自己掩在法師小屋的陰影裏,蓄勢待發;</p>


    而伯納德,已經滿臉憤怒,解下了手裏的骨頭棒子,搶步衝出:</p>


    “你說什麽!”</p>


    金鷹戰士的注意力瞬間轉了過去。在伯納德身上停了一停,彷佛有點迷惑:這個大高個兒他沒見過,是不是他認知當中的“白鬼”,他得稍微想一想。</p>


    然而很快,他就盯住了伯納德後方的巴倫西莫:</p>


    “這兒還有白鬼!紅隼部族,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把白鬼交出來?!”</p>


    格雷特微微皺眉。他一邊雙手翻飛,給自己套上大批護盾,一邊四下打量:</p>


    喂,諸位部族首領,你們就這樣看著?看那個金鷹戰士來抓我?要是真動了手,我可不會留在這裏了啊!</p>


    出門在外,他謹遵老師的教誨,任何時候都保留三分之一的法力,哪怕病人再可憐、快要死了也不能例外。</p>


    這會兒果然就派上了用場,不但能給自己套盾,還能給賽瑞拉加上兩個,半點也不慌張。而賽瑞拉,已經躍躍欲試,伸手想要去拽身邊的金光籠子,幾次都被格雷特攔住:</p>


    搶著動手幹什麽?</p>


    先看看這些土著的態度!他們要是態度惡劣,我們就要設法衝出去,遠遠離開他們了!之前扔出去的治療術,和分給他們的牛痘疫苗,就當喂了狗!</p>


    所幸這些土著沒讓他失望。地麵上一聲呼嘯,紅隼部酋長,那個自稱“曾經打過金鷹戰士”的強者,衝天而起:</p>


    “尊敬的金鷹戰士!”</p>


    他張開雙臂,攔在那個背生雙翅,手提長矛的戰士麵前。紅隼之神賦予他的力量,沒法讓他自在懸停,隻能一邊繞著圈子快速飛行,一邊大喊:</p>


    “這幾個人不是‘白鬼’!”嗖!飛過來。</p>


    “不是帶來死亡和戰火的敵人!”嗖!飛過去。</p>


    “他們是我們的朋友!”嗖!再飛過來。</p>


    “是治療我們的病人,讓健康戰士免受疫病侵擾的恩人!”嗖!飛過來,飛過去,連繞兩個圈子……</p>


    格雷特:“……”</p>


    這個……我們受過嚴格的訓練,一般來說不會笑……</p>


    他把臉扭向一邊,用眼角餘光瞟著那位金鷹戰士,拚命拉平嘴角。連賽瑞拉也停下了怒氣衝衝的手,不再拉拽金光柵欄,而是蓄力、蓄力,沉默蓄力……</p>


    啥時候衝下來抓人,就打你個滿臉花!</p>


    金鷹戰士特拉卡並沒有下來抓人。相反,他和紅隼部族的酋長你來我往,兜著圈子戰在一起,滿空絢爛:</p>


    紅隼酋長手握兩柄薄刃,拉起、俯衝、再拉起、再俯衝。每一次衝擊,都伴隨著尖銳的鳴嘯。有幾次從金鷹戰士身邊掠過,金鷹戰士背後的羽翼輕輕顫抖,被切出一片片密集的漣漪;</p>


    而特拉卡手持長矛,前刺、橫掃、上挑。矛端金光吞吐,紅隼酋長幾次逼近,幾次又不得不緊急轉向,躲開那長矛的攻擊。別說被矛尖穿透,連那金光的邊緣,他都不敢挨到半點。</p>


    “賽瑞拉,你看仔細了。”地麵上,格雷特和銀龍少女挨在一起,交頭接耳。格雷特指點著上麵的戰鬥,聲音輕輕:</p>


    “那個長矛殺傷力很強的,你待會兒如果迫不得已要起飛戰鬥,千萬別被它挨上……你還沒打過飛行戰士吧?能動起來就動起來,能拉遠就拉遠,他們在空中機動性很強的!”</p>


    “我打過啊!我還殺過!啊——”賽瑞拉猛地捂住嘴。眨巴眨巴,眨巴眨巴,仰頭盯住上方,裝作啥都沒說的樣子。格雷特聳聳肩,按下一聲歎息:</p>


    </p>


    賽瑞拉這幾年一直和他在一起,沒空出去喊打喊殺。會這樣心虛,大概就是在矮人王廷的時候,偷偷去殺那些光輝教廷的使者?</p>


    被匕首卡進腳趾甲的那次?</p>


    那群人裏,有個把可以依靠裝備飛天的,應該也是正常。但是,和金鷹戰士這樣,依靠翅膀飛天,應該有所不同?</p>


    剛說了這幾句,天上的戰鬥,倏然又是一變。紅隼酋長雙臂一振,放聲長嘯,猛然間,身上籠罩了一頭隼鳥的虛影——</p>


    雙翅一收,高速衝來。鳥喙、翅尖、腳爪,身邊各處,都出現了細細的扭曲,宛如被一片一片的風刃割裂。而他對麵,那名金鷹戰士也揚起長矛,全身上下,金焰燃燒:</p>


    他們重重地撞在了一起。</p>


    一頭金鷹,一頭紅隼,在空中翻翻滾滾戰成一團。翼拍,喙啄,爪擊。天空中紛紛揚揚,磚紅色、灰藍色和金黃色的羽毛,雪花一樣片片飄落……</p>


    磚紅色和灰藍色的羽毛,落到屋頂上,屋頂崩裂;落到地麵上,地麵炸開。而金黃色的羽毛,無論飄到哪裏,都立刻燃起一片火焰。</p>


    “嘖嘖嘖嘖嘖嘖……”</p>


    格雷特小聲讚歎。目前為止,他最強的攻擊手段,還是超級加倍大火球,打這種帶著金焰的金鷹戰士,可能不怎麽奏效。</p>


    或者,他需要開發一些更淩厲的手段。比如液氮加持的寒冰射線?又比如,液氮加持的冰牆,多重反射,給他把射線反射回去?</p>


    正在想著,頭頂上轟然一聲大響,紅隼厲聲高叫,歪歪斜斜地落向地麵。金鷹胸口,撕開一片老長的口子,裏麵金焰不停傾瀉,身影越來越是虛幻。</p>


    金焰戰士特拉卡緊急收斂外相,拉高、拉高,一口氣飛出土墩之外,厲聲道:</p>


    “紅隼酋長!你是真的要違抗雄鷹之國的命令?你就不怕十二金鷹齊聚,把你這小小的部族連鏟平,族民全部賣為奴隸?”</p>


    “嗬嗬……小特拉卡,你似乎遇到麻煩了啊……”</p>


    極遠極遠處,妖嬈的,魅惑的笑聲,隨著夜風吹來。聲音並不響,卻像是一隻小手,細細撓到所有人心底。土墩高台上,一瞬間,就響起了一片粗重的呼吸聲。</p>


    就連格雷特也恍忽了一瞬。身邊重重一聲冷哼,他飛快地瞟一眼賽瑞拉,趕緊掏出一隻銀絲頭套。戴上,拉好,扣緊。能力不夠裝備湊,對付惑控係,法拉第籠是王道!</p>


    金鷹戰士驀然回頭,目光如火。極遠處,悄然亮起一點金光,快速飛來。到了近處,才看見是另一位更加年長的金鷹戰士,伴著一位女祭司悄然而來。</p>


    女祭司全身上下,籠罩著一團幽光,粗看黑白相間,細看若有若無。她一到場,兩位金鷹戰士自然而然,一左一右,護衛在她身側。</p>


    她輕輕一挽長發,指尖上磷光在發間輕輕閃耀,低頭俯瞰下方:</p>


    “怎麽啦?為什麽打起來?”</p>


    “他們藏著白鬼不肯交出來!紅隼部族的酋長,還為了白鬼和我動手!”</p>


    特拉卡搶著告狀。地麵上,紅隼部族,野牛部族,黑豹部族,幾個大部族的族長紛紛反駁:</p>


    “這些貴客才不是白鬼!”</p>


    “他們治療了我們的同胞!他們是恩人!”</p>


    “我們尊敬雄鷹之國,也願意和雄鷹戰士並肩戰鬥,可是,你們不能這樣踩著我們的頭命令,一句不同意就直接開打!”</p>


    吵吵嚷嚷,吵吵嚷嚷。女祭司輕輕一笑,雙手平舉下壓,示意稍安勿躁。她目光流轉,剛要說話,整個人忽然僵硬了一瞬:</p>


    賽瑞拉雙手握住兩根金光柵欄,向內一擠,用力並攏。一隻手拔起,另一隻手團巴團巴,將那兩束金光揉成一團,直接丟進嘴裏。</p>


    一邊嚼,一邊抓住另外兩根金光柵欄,又是一擠……</p>


    “這位……”</p>


    女祭司飄然落下,謹慎地和賽瑞拉保持十幾米的距離,輕聲發問。賽瑞拉卡察、卡察,嚼脆餅似的正吃得痛快,百忙中抬眼看到她,立刻伸出手臂,繞身揮舞一圈。</p>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p>


    所有的金光柵欄,被她一把攥在手裏,警惕地抓回身前:</p>


    “什麽事?這些是我的!你們拿來關我,就是我的了!”</p>


    賽瑞拉鼓著腮幫子,一邊吃,一邊瞪著對方。女祭司豔麗的紅唇輕輕張了張,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隻有發梢微微閃動,發出輕輕的蛇嘶聲:</p>


    這些金光,都是雄鷹之神賜予的神力,帶著太陽之火的力量。雖然稀薄,也不是誰都能赤手抓住,更不是誰都能拿來當點心吃的!</p>


    麵前這位銀發少女,她,她是哪一位新來的神明麽?</p>


    格雷特一直緊盯著賽瑞拉,看她紅唇開闔,看她銀牙細咬,看那金光一片一片崩碎。用眼睛看,用耳朵聽,用精神力感知她能量和生命力的每一個變化。</p>


    看了好一會兒,確定賽瑞拉這樣吃毫無妨礙,才踏前一步,朗聲道:</p>


    “我們並不是諸位所說的‘白鬼’。事實上,雖然都從遙遠的地方過來,我們和諸位說的白鬼,卻一直是仇敵,打了很多年的仗。就在前幾個月,我們還打了一場大戰——”</p>


    他嘩啦啦扔出幾樣戰利品:破碎的銀冠、斷裂的長劍、澹金色的肱骨……每一樣上麵,都流淌著光輝教廷特有的聖力。格雷特指指這些碎片,澹然道:</p>


    “這些人都是我殺的。——你們之前,是不是和他們作戰過很長時間?”</p>


    “你——”</p>


    特拉卡神色一動,差點脫口而出,被年長的金鷹戰士打出一道疾風,硬是打了回去。格雷特視若無睹,含笑道:</p>


    “據我推測,這些‘白鬼’應該和疫病少女勾結,把新的瘟疫種子交給疫病少女,增強她的力量,以便攻下雄鷹之國。而我,可以幫助你們,擁有抵禦這種瘟疫的力量。”</p>


    “——現在,能好好談談了麽?”</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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