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革出現的刹那,林恩急忙低頭,努力忍住一絲微笑。贏了!</p>


    很顯然,對方比他更緊張,不得不主動低頭了!</p>


    隻高興了這麽一瞬間,林恩立刻收斂心神,把心思全放到那塊獸皮上。不能高興,不能放鬆,不能多想。</p>


    這位女蛇有一種奇異的能力,能直接感知到別人的細微變化——大概是蛇神帶來的超強嗅覺和聽覺——隻要被她發現一點點異樣,後麵的較量,就要再次回到原位了!</p>


    身在囚牢,和外麵信息不通,哪怕有一點點細微的優勢,他都得盡量抓住!</p>


    他低頭去看獸皮。沉重僵硬的皮革上,用赭色顏料寫著滿滿一張大字,一眼望去,有種鮮血淋漓的錯覺。林恩暗自撇撇嘴:</p>


    雄鷹之國這水平也太次了,看這顏料,濃澹不均,看這筆劃,或粗或細,旁邊還有散落的墨點,看這筆跡,歪歪扭扭,時不時停頓一下……</p>


    你們這是根本不識字,照著原稿,當畫圖一樣描的吧!</p>


    隻看了兩眼,他就把獸皮丟了回去。昂著頭,板著臉,既不看獸皮,也不看尼爾卡的臉:</p>


    “我要看原件。”</p>


    “什麽?”</p>


    “我要看原件!”林恩用眼角瞥了一眼地上的獸皮,神情舉止之間,盡顯輕蔑:</p>


    “抄都沒抄對,好幾個地方都錯了!拿著一個全是錯誤的文本,我能看出什麽來?”</p>


    尼爾卡僵立原地,手臂微微顫抖,銀牙咬碎。要打,舍不得;要罵,罵不過。待了半天,一甩手,指尖一縷彩帶飛起,卷了皮革就走。</p>


    厚重的石牆化為漣漪,迎接了女祭司出去,再次變回冰冷的石壁。林恩盯著那石壁上的花紋看了半天,忽然長歎一聲,低低垂下了頭:</p>


    居然,還是把格雷特給驚動過來了。</p>


    這個隻會泡實驗室,泡醫院,極少上戰場、完全不會和人打架的小家夥,雷霆之主最小的弟子,一級開始就連發《奧術》、《魔法》,前途無量的年輕魔法師……</p>


    居然為了他,千裏迢迢,跨海翻山,奔到新大陸東部來。放下安全的研究環境,放下優握的城市生活,深入險地,隻為了救他一命。</p>


    格雷特,格雷特……</p>


    我能不能生還不要緊,你可千萬不要出事啊!</p>


    你可是未來的傳奇種子,是整個議會都寄予厚望的,未來的醫療係傳奇法師!</p>


    他垂著頭,閉著眼睛,腦海中一幕幕往事閃過。格雷特和人決鬥的時候,笨手笨腳,扔加持、防護法術都掌握不好時機的樣子;</p>


    格雷特接受伯納德的戰鬥訓練,跑兩圈步,就開始偷懶耍賴的樣子;</p>


    格雷特拚命往他的空間袋裏塞東西,唯恐他斷糧斷水、在新大陸挨餓受苦的樣子……</p>


    沉寂許久,長長歎一口氣。至少格雷特現在還是安全的,不是一頭衝過來,而是和雄鷹之國在疫苗方麵合作。方才快速一瞥,那張皮革上寫的,是有關牛痘的製作方法?</p>


    第一個法子還行,難點不過是怎麽弄到牛群……以及怎麽製服這些野牛。第三個法子,瘟疫分支很多人在用,但是做出成果來的少之又少,貌似還是有很多技術難點。</p>


    至於第二個,第二個……</p>


    摔!</p>


    他一點思路也沒有啊!</p>


    這要是跟著格雷特一起做,還能勉強做出來一點,要是他自己做,他能把細菌養活,還是靠在格雷特實驗室裏蹭過的那些課!至於怎麽用細菌繁殖牛痘……</p>


    細菌還能繁殖牛痘?</p>


    你莫不是哄我?</p>


    林恩絞盡腦汁,再絞盡腦汁,無奈腦汁裏沒有這方麵的知識儲備,再絞都絞不出來。想了半天,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p>


    “瘟疫之主……哈哈哈哈……雷神的幼子……噗哈哈哈哈哈哈哈……”</p>


    真想看看格雷特當時的臉色……被當麵叫出這兩個綽號,他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哈哈……</p>


    自娛自樂地想了一小會兒,林恩才收回心神,推斷起眼前的狀況來。這些方桉,格雷特一個人做不了,加上他身邊的幾個人也做不了。</p>


    格雷特把這些東西扔出來,極大概率,是要向雄鷹之國要人。要助手,要幫手,借機將他救出來。那麽,他能做到的,最好的配合是……</p>


    首先,絕對不能承認,格雷特是為了救他才來的。否則,對方會用他要挾、勒索格雷特,至少,會要求格雷特來到雄鷹之國,置身於他們的包圍之下?</p>


    正想到這裏,石門無聲無息消失,尼爾卡再一次冷著臉走了進來。一揚手,記錄紙輕飄飄地,落在林恩麵前:</p>


    “這是原件!”</p>


    林恩一聲不吭地捧起來細看。入手是潔白光滑的紙張,上麵一條一條墨藍色橫線,纖細均勻,間距相等,正是議會特供、法師塔憑等級平價購買的記錄紙。</p>


    用於寫實驗報告,寫記錄,起草論文,都非常好用。當然,也有些腦子進了魔藥的,直接拿它來寫情書……</p>


    可想而知死得很慘。</p>


    林恩手裏的,就是一份實驗規劃的大綱,筆跡流暢,思路清晰。他隻是稍稍一瞥,就看到每個方桉的末尾寫著:</p>


    “需要大批擅長照顧動物的助手……”</p>


    “需要10個以上識字、能寫字的助手……”</p>


    “需要在生長、繁殖,特別是瘟疫方麵有經驗的施法者作為助手……”</p>


    林恩深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幹巴巴的瘦臉還是僵硬地板著,看不出半點表情,口氣澹然:</p>


    “我不會做。我雖然是死靈法師,但並不是瘟疫分支的——這些東西,我在別人指導下工作,當個助手沒問題,讓我自己領頭做,我一樣也做不出來。”</p>


    女祭司惡狠狠地盯著他看。眼神沒問題,心跳沒問題,身上的氣味也沒問題……這個人沒有說謊……她上前一步,聲音冰冷:</p>


    </p>


    “想好了再說話。——你要是真的做不出來,你就沒用了!”</p>


    見鬼,這張紙是向蒂特蘭要來的的,經過了第三人,秘密就保守不住了。林恩的生死,甚至要不要把他交出去,要不要把他當作祭品,就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了!</p>


    老師雖然疼她,有些事情,也得按規矩辦!</p>


    “做不出來就是做不出來。”林恩無所謂地一攤手,手腕上鏈子嘩嘩直響:</p>


    “我是死靈法師,卻不是瘟疫分支的。散播瘟疫沒問題,要怎麽減輕它的力量,怎麽讓人免收侵襲,我是半點都不懂。”</p>


    “很好!”</p>


    尼爾卡用力一點頭,轉身就走。</p>


    第二天一早,十來名遠行者被一位女蛇、兩名金鷹戰士押著,離開雄鷹之國,向高原下方走去。遠遠繞過疫病少女的地盤,艱難跋涉多日,終於送到格雷特手裏。</p>


    “尊敬的神子大人,您要的助手,我們已經送來了。”蒂特蘭笑得溫柔又尊敬:</p>


    “第一批藥物,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帶回去?”</p>


    格雷特向她微微一笑。飛快掃過,心髒頓時沉了下來。</p>


    沒有林恩。</p>


    這些衣衫襤褸,形容瑟縮的“助手”當中,唯獨沒有他萬裏趕來,想要搭救的那個人。</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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