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裏安·洛佩斯麵沉似水。</p>


    他循著燈光飛馳而去,沒找到財寶,沒找到敵人,隻找到了一群東歪西倒、如同殘兵敗將一樣的本國士兵。</p>


    ——不對,不是“如同”,而是這幫家夥,的的確確就是一群殘兵敗將。</p>


    他們垂頭喪氣,倒在樹根底下或者草叢裏,抑或爭搶少數幾塊石頭。褲腿卷著,上衣敞著,腰帶散了或是沒散。十個裏麵倒有八個脫了靴子,抓著半邊上衣用力扇風。</p>


    每個人都滾得和泥猴仿佛,臉上身上,找不出半點幹淨的地方。邊上,東一頭,西一頭,拴著幾十頭騾馬,背上空空蕩蕩,像儲備糧多過像駝獸。</p>


    他們愁眉苦臉,伸手在衣服裏搓著,或者摳著腳丫。過了一會兒,又用摳過腳丫的手,直接拿起火上的烤肉來吃……</p>


    哪怕飛在空中,飛在山風都吹不過來的地方,阿德裏安·洛佩斯也下意識地祈禱了一句,讓一片潔淨的白光拂過自己周身。</p>


    好了,那股撲麵而來的酸臭味,終於消失了……</p>


    他甚至不打算落地,而是懸在低空中,冷冷地俯瞰著這些士兵。見到白光落下,照亮營地,士兵們才慌手慌腳地站起來,拉扯著衣襟,單腿踩著靴子麵,低頭行禮:</p>


    “大人。”</p>


    “大人。”</p>


    “大人——”</p>


    “你們領頭的呢?!”</p>


    阿德裏安·洛佩斯一眼掃去,眉頭皺得更緊。下方的一百多號士兵,每一個,全是普通戰士。沒有騎士,沒有像樣的戰力——</p>


    帶隊的上校,擔任中隊長的幾個9級騎士,以及擔任小隊長的騎士們。一個,都沒有!</p>


    “你們的中隊長呢?騎士們呢?都到什麽地方去了?!”</p>


    他提高嗓音喝問。他的烙印被觸動,持有他匕首的那位騎士,肯定是遇到了強敵;但是,要多強的敵人,能把所有的高階戰士一網打盡?</p>


    下麵窸窸窣窣了一陣。戰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露惶恐,卻沒有任何人接口回答。很明顯,這群沒了頭領的散兵,甚至沒有任何一個像樣的領導人。</p>


    阿德裏安·洛佩斯臉色一沉,隨手往邊上一揮。轟的一聲巨響,旁邊一棵大樹被虛空斬斷,緩緩往下倒去。阿德裏安冷聲道:</p>


    “說!不然,都死!”</p>


    說著抬手一點,一道白光,點在一個衣著相對整潔、占據了一塊大石頭的士兵身上。那士兵嚇了一跳,筆挺站直,連珠炮一般報告:</p>


    “都死了,大人,都死了!昨天晚上有敵襲,射死了兩位騎士,瓦西利大人帶著一半騎士追出去,就沒回來……”</p>


    他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哪怕熱帶雨林裏晚上的氣溫不低,他也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臂,聳了一下肩膀:</p>


    “昨天早上,昨天早上有一批人過來。什麽也不說,就把騎士們全部吊死了……”</p>


    “那是什麽人?幾個?職業?等級?”</p>


    阿德裏安一連串地喝問。回答問題的戰士再度瑟縮了一下,臉上滿滿恐懼:</p>


    “兩個……四個,五個……不不,出手的隻有兩個,一個精靈,一隻豹子,不,一隻能變成豹子的精靈……但是他們有好多人,五個,六個……”</p>


    阿德裏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連對方有幾個人都搞不清楚,要這些士兵有什麽用?</p>


    忍了忍,又忍了忍,提高聲音喝問:</p>


    “到底有幾個?”</p>


    “五個,不,六個,不是,有七個……還有一隻特別大的鳥,人都是從鳥肚子裏出來……還有一頭鹿……”</p>


    到底是載具,還是空間係的魔獸?不管是哪一種,能一口氣裝下七八個人,要麽是本體極強,要麽是它的主人極強……</p>


    阿德裏安耐著性子又問了幾句,不得要領,隻知道一頭黑豹突然撲進人群,咬死了幾個為首的騎士。然後變回精靈,喝令其他騎士全部走出村外。</p>


    村外,她和另一個精靈交談幾句,指指點點。之後,地上忽然有草葉竄起,不由分說,就把所有騎士都吊在村口,掙紮到死……</p>


    “他們沒有殺我們……隻是把我們趕開,拿走了所有的財貨……”士兵的語聲還在顫抖:</p>


    “他們帶走了所有的奴隸……把我們留在這裏,不殺我們,也不管我們……我們……我們這些人,走得出叢林麽……”</p>


    隻怕走得出叢林,也是死路一條。這麽大一筆金銀,如果丟了找不回來,少不得有人負責——哪怕帶隊的大騎士和騎士們全軍覆沒,這些士兵,也一個都別想活。</p>


    阿德裏安·洛佩斯並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他又詢問了一下出事的村子位置,以及襲擊者的詳細形貌,轉身就走。循著士兵們的來路飛奔而去,一路觀察著痕跡,不一會兒就到了村口。</p>


    村口處,一片寂靜荒涼,半個活人都沒有,隻有幾具屍體在高杆上晃晃蕩蕩。阿德裏安仔細觀察了一下屍體,又走進村落中心,仔細觀察:</p>


    村裏橫七豎八,倒著十來具屍體,有的喉嚨上一個血洞,有的咽喉被撕開,鮮血噴得滿牆滿地都是。阿德裏安慢慢地走著,一路四下打量,心中自然而然地出現了一幅畫麵:</p>


    一頭矯健的黑豹潛入村莊。暮色中,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它的影子,直到它撕開了第一個人的喉嚨。</p>


    </p>


    騎士們紛紛驚呼、拔刀、拔劍,然而黑豹動作極其靈敏,一轉身,又撲倒了第二個人……</p>


    “這樣的身手……高階魔獸……不,高階自然侍奉者。”阿德裏安慢慢地估計著,蹲下來,繼續觀察屍體喉嚨上的血洞。他伸手比劃了一下,再用匕首試探一下血洞的深度:</p>


    “中階……不,中高階的精靈遊俠。難怪能一擊斃命,又難怪要逃……”</p>


    隻不過,這個精靈遊俠,為什麽要孤身前來襲擊?</p>


    他起身走了一圈,觀察了一下村裏的屍體。絕大部分屍體都沒有收拾,不管是騎士,還是士兵,都原原本本地擺在那裏。</p>


    隻有角落裏土地隆起,三個圓圓的新墳,墳前開滿了鮮花,墓碑上分別掛了一條色彩鮮豔的發帶。阿德裏安忍不住怒罵一聲:</p>


    “那些混蛋!”</p>


    該運貨不運貨,偏離道路,跑到土人的村子裏來。加上這三座新墳,阿德裏安完全可以拚湊出整個事件:</p>


    肯定是哪個家夥嫌押運太苦,跑過來“找樂子”。激怒了附近的精靈守林人,動手報複,引出了一連串事件……</p>


    “東西還是要拿回來的。”阿德裏安透了一口氣,又循著上校殺出去的痕跡,一路找過去。天色將明時,他終於找到了那晚上交戰的位置,仔仔細細地走了一遍,臉色沉重:</p>


    “對方有高手……能一擊滅殺13級騎士,至少是16級……嗯,這一刀,把他們全部斬成兩半,刀勢不竭,對方有很強的武者……”</p>


    “還有施法者……至少13級,很可能還更強的施法者,不可小覷……自然的侍奉者,或多或少,也會些法術……”</p>


    “那個被追殺出去的精靈,第二天立刻前來報複,說明對方的治療者能力不弱……”</p>


    一個16級的自然侍奉者,一個16級的武者,一個13級的施法者,一個可能10級以上的治療者。還有三個人,如果都是16級,他身為18級天騎士,戰勝對方,還是有點吃力……</p>


    阿德裏安慢慢地歎了口氣。但是不出手又不行,他不過來也就算了,過來了又不出手,連他也少不得要吃掛落。</p>


    天騎士的地位雖然尊貴,修煉的資源,平時還是靠總督區供給的。失去了這麽大一筆財富,總督區能供給他的資源,可想而知也要克扣。</p>


    他還想成為傳奇呢……百歲不成傳奇,終身無望,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p>


    阿德裏安跳躍著,奔跑著,快速離開了現場。他找了一片林間空地,端坐在大石頭上,抱著長劍閉上了眼睛。</p>


    無論如何,要先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千裏奔馳,趕到這片雨林,這樣疲憊、勞累的狀態,並不適合對敵……</p>


    睡吧……睡到明天早上,向光輝之主祈禱過,精力、體力、神術完全飽滿,再尋找敵人一戰……</p>


    他沉沉睡去。而數十裏外,早就睡得人事不知的格雷特,忽然翻了個身,睜開眼睛。</p>


    他晃晃悠悠地起身,垂著頭,高一腳低一腳走出房間。法師小屋之外,西索尹恩和艾希·月歌各自裹著一件披風,坐在月光下。看見他出來,兩人對視一眼,滿滿的都是驚喜:</p>


    “怎麽啦?”</p>


    “我不知道……”格雷特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p>


    “就是忽然睡得不安穩,想起來一下……哎,我去上個廁所,待會兒再聊……”</p>


    他半閉著眼睛走進草叢。一會兒返身回來,被艾希·月歌一把拉住:</p>


    “現在你知道怎麽回事了嗎?”</p>


    “不知道……”</p>


    “不知道就冥想!現在就坐下!冥想!把精神融入自然!”</p>


    “哦……”</p>


    格雷特乖乖坐下,照著月歌姐姐的命令,開始冥想。精神力悄然擴散開去,如同一滴水滴入月光下的湖麵,激起一環一環銀白色的漣漪。不知過了多久,他猛然睜眼:</p>


    “有強敵!——自然告訴我,有很強的敵人,懷著憤怒和惡意靠近了!”</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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