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沐劍雲望著麵前的這名男子,隻依稀記得對方似乎是【太宰部】的人,但由於和對方幾乎沒有交集,他也不知道對方的全名叫什麽。


    “我是小唐啊,紫墨部長下屬的事務員。”小唐笑著,趕緊從後台站起身。“沐大少爺您貴人多忘事,可能已經不記得我這樣的小人物了~”


    “別這樣,大家都是同事,沒有什麽‘大少爺’、‘小人物’之說。”沐劍雲搖搖頭,正色道。“話說回來,那麽晚了你怎麽還在這裏?”


    “您忘啦,這個月的檔案室輪到我們【太宰部】值守,我就是被派來值班的啊……”小唐把手一攤,無奈道。“對了,您想找什麽資料?我幫您找啊。”


    “……不用了,我自己找就行了。”沐劍雲掃了眼牆上的時鍾,說道。“檔案室是晚上十一點關門吧?時候也快到了,要不你先下班吧,我這邊要花點時間,結束後我幫你鎖門。”


    “哎~這樣……會不會太麻煩您啊?”小唐嘴上客套著,手上卻已經開始收拾個人物品了。“到時候萬一紫墨部長怪罪下來……”


    “放心,我不會告訴你們紫墨部長的。”沐劍雲心照不宣地說道。“你就先回去吧。”


    “既然您都這麽說了,那恭敬不如從命啦!”小唐一聽,頓時也不推辭了,連忙一口答應下來。“鑰匙我就放桌上了,您走的時候鎖上大門就成~”


    說完,小唐便樂嗬嗬地走出大門,離開了檔案室。


    “……”沐劍雲收回視線,重新望向這間空曠的檔案室大廳。


    在蓬萊,很多調查資料早已電子化,並根據靈禦神使的職權開放查閱權限,但一些比較久遠的資料由於存量過於龐大,依然是以紙質形式儲存在檔案室,要找起來相當不容易。


    不過這對於沐劍雲來說,並不是難事。很快,他便在一堆塵封已久的陳舊資料裏找到了有關百年前暮色山的報告。


    “……前朝末年,傳天降血雨於暮色山,幽魂閃現,慘案頻發,民皆不敢近……”沐劍雲望著報告上的一段介紹文字,輕輕皺起了眉。


    其實這份報告中記述的大部分內容他早就有耳聞,但對於“血雨”一事卻是第一次聽說。雖說報告中有關血雨的部分隻是一筆帶過,而且是以傳言的形式備注而已,但沐劍雲的直覺告訴他,其中似乎並不簡單。


    沐劍雲又將資料翻了許久,但除了那句話之外,並沒有找到更多關於血雨的介紹,隻能無奈將資料放回。


    “難道所謂血雨,真的隻是傳說而已嗎……嗯?”


    沐劍雲低聲呢喃著,忽然瞥見邊上不遠處的資料架上,有另一份檔案被抽出一半,有點搖搖欲墜的樣子。沐劍雲走上前,剛準備順手幫其推回去,卻忽然在檔案袋上瞄到了三個字。


    “殷家莊?”


    沐劍雲一愣,忽然想到這次薑爻前往暮色山時,似乎會路過這個地方,於是順手將資料抽了出來。


    “殷家莊在地理上毗鄰暮色縣,古時候好像還是暮色縣的屬地,這裏麵會不會有關於暮色山的側麵情報?”


    沐劍雲想著,剛翻開檔案看了眼,臉色卻忽然變了。


    “‘死亡列車’……‘血雨’……無人生還?”


    捏著檔案的手微微握緊,沐劍雲臉上的神色也隨著閱讀的深入愈顯陰霾。待到合上資料時,沐劍雲已是眉頭緊鎖。不知為什麽,他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現在這個時候,那小子應該正好在殷家莊附近吧?”


    沐劍雲看了眼牆上的時鍾,在猶豫片刻後掏出手機,撥下了薑爻的號碼。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電話那頭卻傳來了一陣冰冷的語音: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


    …………


    薑爻望著手機上那刺眼的「無信號」三個字,無奈地歎了口氣。


    由於山體滑坡導致基站和電信光纜被破壞,此時整個殷家莊都處於無法通訊的狀態。雖然薑爻對短時間內恢複通訊本就沒抱什麽希望,但看到手機沒信號的那一刻,心中還是免不了有些犯怵。畢竟從他以往的經曆來看,每次遇到這種情況時,都沒什麽好事。


    看來要恢複與外界的聯係,就隻有盡快乘這輛車離開殷家莊才行。話說回來,月琉璃這家夥跑哪去了?


    薑爻抬起頭,朝著四周左看右看,明明先前月琉璃還在邊上,才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算了,大概他已經上車了。


    薑爻搖搖頭,將視線重新移向了麵前這輛鏽跡斑斑的老式綠皮火車。


    火車一共十節車廂,似乎已經閑置了很長時間,年代看上去十分久遠。從車廂外殼的塗漆上看,前三節車廂的斑駁程度比較有限,顏色也相對更鮮亮,看來應該是後續拚接上去的新車廂。而後麵的七節車廂在外表上則顯得更加破敗一點,一節節墨綠色的車體在黑暗中櫛比而列,仿佛一口口躺著的巨大棺槨,讓人不由毛骨悚然。


    「那輛車上有鬼!所有坐上去的人……都會死!!」


    不知怎麽的,之前輪椅老人那些神神叨叨的話,此時不受控製地從薑爻腦海中鑽了出來。或許是受到了心理暗示,薑爻越看這輛車越覺得有些陰森,甚至老感覺那些黑洞洞的窗口裏有影子在晃,這讓他上車的腳步稍稍猶疑了一瞬。


    “那、那個……這位先生,請趕快上車吧,就差您了。”


    一道小心翼翼的提醒聲從邊上傳來,薑爻轉頭一看,發現說話的正是那位名為王曉芸的實習站員。隻見她低著頭搓著手,臉色局促不安,看上去感覺很緊張。


    “抱歉,來了。”薑爻回過神,趕緊轉身走了過去。“嗯?您的手怎麽了?”


    薑爻注意到王曉芸的手指上,似乎有幾條泛紅的痕跡。


    “沒、沒事,我……我隻是太緊張了,打掃時不小心弄破了手,這是我第一次出車……”


    王曉芸把頭壓得很低,似乎怯於和薑爻對視。


    “那個……我和您介紹一下車廂情況吧。第一節車廂是車長室和內燃機組所在的地方,乘客不能過去;第二、三節都是軟臥包廂,您可以先從這第二節車廂的門上車,隨便找空的包廂休息就行,列車上所有車廂都是互通的。至於後麵的第四節車廂……”


    “放心,既然方副站長特意關照不能踏入,那我就不過去。”薑爻點點頭,隨即不再猶豫,踏上了第二節車廂。


    一股淡淡的黴味飄過鼻尖,在車內昏暗燈光的映照下,薑爻看到了一片詭異的紅色出現在眼前。


    暗紅色的牆壁,暗紅色的地板,暗紅色的弧頂……眼前這輛老式火車的內部裝修風格頗為怪異,乍看上去有種進入了一條巨大血管的錯覺,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而這“血管”的左側是條狹長的走廊,右側則並排列著三間軟臥包廂。隱約的說話聲從包廂內傳出,看來其他乘客已經選好了包廂落座,按照先前王曉芸的說法,薑爻是最後一個上車的乘客。


    “第二節車廂裏有三間包廂,第三節有四間,如果第二節沒有空的包廂,可以去第三節看看。”王曉芸也跟著上了車,並鎖上了列車車門。“我和另一位乘務員住在第二節車廂的1號包廂,有事可以隨時叫我們。”


    王曉芸說著,指了指左側距離薑爻最近的那間包廂,薑爻順著指向望去,卻發現半開著的門內並沒有林麗的身影。


    “那位姓林的乘務員不在嗎?”薑爻隨口問了一句。


    “她、她……”一提起林麗,王曉芸的神色明顯有些不自然。她支吾著,眼神卻下意識地往第一節車廂的方向瞄去。察覺有異的薑爻側頭看了眼廂門緊閉的第一節車廂,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爭吵聲從門縫內傳了過來:


    「……說!你是不是看上她了!?不然幹嘛非帶一個實習生出車!」


    「麗麗啊,你想多了,帶上她是因為人手不夠……」


    「姓成的,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嫌我年紀大了,玩膩了想換人是不是!?我告訴你,之所以我這次非要開出這輛‘凶車’,就是不想讓你留在殷家莊和她廝混!你倒好,直接在我眼皮底下把她弄上車了!你把我當什麽人!」


    「……你、你簡直無理取鬧!」


    ……


    “……”薑爻無語,他雖然對這種狗血八卦毫無興趣,但林麗在吵架中提到的“凶車”兩字卻引起了他的注意,隻是繼續杵在這偷聽顯然不合適,因為他發現邊上王曉芸的臉已漲得通紅,委屈得都快哭出來了。


    “……那、那個……火車馬上要開了,我去準備下茶水,請您盡快找包廂入座吧!”王曉芸強忍著淚水,連忙轉過身,逃也似的躲進了邊上的茶水間,關上了門。


    “哼,我倒同情起那小姑娘了,平白被卷入到爭風吃醋裏,看來這趟旅途太平不了咯。”


    清冽的聲音帶著不屑,從隔壁的2號包廂門口傳來。薑爻定睛一看,發現之前的那名高冷女大學生正倚在門框處,一邊擺弄著她脖頸上那枚硬幣大小的橢圓金屬吊墜,一邊冷冷地瞟了眼前方的第一節車廂。


    “你是先前的那位……”薑爻頓了頓,他發現自己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叫我吳心就行。”女大學生看出了薑爻的躊躇,接口說道。“你呢?怎麽稱呼?”


    “你好,我叫薑爻……沒想到你也坐了這輛車啊。”薑爻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這名女大學生當初似乎並沒有強烈要上車的意願。


    “怎麽,我也有急事,不行嗎?”吳心抱著手臂,反問了一句。


    “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薑爻有些尷尬,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雖然這名穿著打扮帶著學生氣的女孩人還不錯,之前也曾仗義執言,但說出的話卻總是夾槍帶棒,讓人產生天然的距離感,這點倒和月琉璃有某些相似。


    “那個……對了,你的項鏈吊墜倒挺別致的。”為了緩解眼下尷尬,薑爻隻能生硬地打了岔,將話題轉向了吳心脖子上那枚橢圓金屬吊墜上。“這種花紋很少見,應該是定製的吧?”


    “嗯……是我爸給我做的。”吳心微微一愣,立即把吊墜收進了領子裏,像是不太願意讓別人接觸。“你要沒事的話就不聊了,我累了。”


    吳心突然冷下來的態度讓薑爻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他也不是不識趣的人,於是準備轉身離開,但就在此時,卻聽邊上的3號包廂門忽地被人拉了開來!


    「啪!」


    隨著門版撞擊的聲音,一張如死人般幹瘦晦暗的臉從3號包廂的門後緩緩伸出,嚇了薑爻一大跳。


    “你們……吵什麽?”沙啞難聽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隻見這張臉的主人正瞪著一雙凶狠的三角眼,對著麵前的薑爻怒目而視。此時薑爻才認出,這人似乎是那名急著出城做生意的中年商人。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在找空的包廂。”薑爻連忙道了聲歉。不知是否是燈光的關係,他發覺這名商人的臉色比之前更難看了,不斷抖動的瞳孔中除了焦躁,更帶著某種難以言狀的恐懼。


    “這裏沒空的包廂了,要找去別的地方找!”


    或許是被焦慮和恐懼催動了情緒,商人的語氣並不怎麽友好。隻見他用顫抖著的手指掖了掖皮夾克的領子,緊張地走出了3號包廂,拐進了第二節車廂末尾的單間廁所。薑爻注意到即便此人去廁所,也依然緊緊抱著他手上那隻破舊的皮箱,貌似那裏麵有對他很重要的東西。


    這個人,總感覺怪怪的……


    想歸想,薑爻也沒有探究別人隱私的打算,但一轉頭,卻發現邊上的吳心竟死死盯著中年商人離去的方向,臉上的神色凝重得有些可怕。


    “你怎麽了?”薑爻問。


    “……哦,沒什麽。”吳心回過神,有意無意地掃了眼3號包廂虛掩的房門,隨後迅速別過頭,不再理會薑爻,轉身回到了2號包廂。


    怎麽一個個的反應都那麽怪?


    薑爻搖搖頭,也無意深究,隨即徑直走到暗紅色長廊底部,準備推開廂門進入第三節車廂,然而才剛按下門把手,他卻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視線從門把手的位置慢慢上移,在廂門正中的玻璃窗上,薑爻看到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正貼在玻璃窗的另一邊,冷冷地盯著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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