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不緊不慢地走了半個月,秋霜與墨嵐的相處模式不曾改變過,像是在表演一處啞劇,讓旁觀的宮人連連驚歎。皇上和皇後明明就是夫妻,還同床共枕,可是這都一個月了,兩個人愣是一個字都不肯跟對方說,就像是在較量一樣,仿佛先說話的那個就是輸掉了一場比賽。


    秋霜倒是覺得這種相處模式非常有趣,因為不說話,所以隻靠眼神和動作很難明白對方的意思,剛開始兩個人基本每天都是生活在誤解和無解當中的,可是現在,隻要墨嵐一個眼神,她就知道墨嵐在想什麽,隻要她的一個小動作,墨嵐就知道她要什麽


    。秋霜突然發現,沒有對話,似乎也是一種很好的相互理解的方式啊。


    今天是墨嵐的生辰,皇宮在晚上大擺筵席,而她作為皇後,自然是要出席的。這些,是秋霜從傳話的宮女口中得知的。兩個人相互都不說話,但是有些重要的事情又不得不依靠語言傳達,所以飛龍殿的太監宮女們這一個月來就多了一項重要的任務,就是做他們的皇上和皇後之間的傳話信使。


    “皇後娘娘。”壽宴是戌時進行,而申時,太監總管就帶著幾個宮女來找秋霜了。


    “什麽事?”看了看幾個宮女手中捧著的衣服和飾品,秋霜了然,但還是問了一句。


    “皇上吩咐奴才帶人來為娘娘梳洗打扮,快開宴的時候,皇上會親自來迎接娘娘。”太監總管對待秋霜的態度一直都是恭敬的。宮裏傳言,皇上和皇後不合,可是他作為近身伺候墨嵐的太監總管,自然清楚,雖然皇上和皇後最近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相互不說話,可是皇上是在意娘娘的,不然,這飛龍殿是任何人都能住進來的嗎?那龍床是任何人都能睡的嗎?而且,雖然皇上不論什麽時候展露的都是同樣的笑容,可是他看得出來,隻有在皇後的麵前,皇上才是放鬆的,那表情,才有了真實性。


    “嗯。”秋霜無所謂地應了一聲,就由著宮女們在她身上上下其手,然後又在她的臉上作怪。


    酉時過半,秋霜午覺都睡了好幾回了,宮女們才為秋霜打扮完。雍容大氣的鳳袍穿在秋霜身上,讓人覺得有種不可侵犯的威嚴,又帶著幾分母儀天下的寬厚。按照秋霜的要求,宮女們為她梳了一個簡單大方的發髻,頭頂隻插了兩支金步搖,再無其他綴飾,卻不讓人覺得寒酸,反而更加大方得體。秋霜的容貌本就極美,不然縱然左相有意,朝臣也不可能同意讓一個容貌平庸的女人成為皇後,所以宮女們隻上了些簡單的妝,更勾勒出秋霜光芒四射的美豔。


    墨嵐進門的時候,首先看到的是一個窈窕的火紅色的背影,等聽到聲響的秋霜回頭時,墨嵐眼中有一簇火焰一閃而過。


    微微一笑,墨嵐衝秋霜伸出手。


    秋霜搖頭失笑,提步走向墨嵐。即使是今天也不跟她說話嗎?那可就難辦了呢。


    墨嵐今天也是一身火紅,襯得那張溫潤的臉更加俊俏了,讓秋霜越發覺得他像是個小白臉了,讓人放鬆了警惕,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這張人畜無害的臉吧


    。將手搭在墨嵐大大的手掌上,秋霜抬臉微笑。


    當那隻小手軟軟地搭在他的手上時,墨嵐有一瞬間的恍惚,抬頭,便看見秋霜的笑容。收緊大手,將秋霜的小手完全包裹,墨嵐回以一笑。


    秋霜有些不解,他幹嘛笑得那麽開心?就這麽一會,有什麽值得開心的事情嗎?還是她的裝束有什麽搞笑的地方了?秋霜認真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裝束,然後抬頭不解地看著墨嵐。


    墨嵐笑著搖搖頭,牽著秋霜的手走出寢殿,走出飛龍殿,一路向禦花園走去,在那裏,將有一出大戲開幕。


    當墨嵐和秋霜手牽著手走進禦花園,走入所有人的視線範圍時,眾人皆沉醉在兩個人之間美好的氣氛中。


    即使兩人隻是手牽著手並肩而行,但是那種神態、那種眼神、那種肢體語言,皆營造出一種不容他人插足的獨特氣氛,讓禦花園裏的男人女人們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的。


    看著如此和諧的兩個人,左相的眼光微微閃了閃。


    隨著墨嵐走至上首的位置,秋霜的目光不期然間與左相富有深意的目光相遇,隻是一瞬,就移開了視線。


    墨嵐不經意間注意到了這對父女的目光交流,眸光閃了閃。


    “祝吾皇壽與天齊。”墨嵐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通話之後,左相帶頭,雙手高舉酒杯,雙跪地,為墨嵐的壽辰送上祝福。


    “祝吾皇壽與天齊。”禦花園中所有的人都跟著左相跪了下來,就連秋霜都矮下了身子,隻不過沒有跪下,隻是借著寬大的裙擺遮擋,蹲了下去而已。


    “眾位卿家有心了。”墨嵐端起一杯酒,仰頭豪邁地一飲而盡,“眾卿家平身。”


    隨著墨嵐的話音,一大群人呼啦啦地起身,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霜兒小心。”墨嵐伸手扶著秋霜起來,順勢將她攬進懷裏。


    “謝皇上


    。”秋霜隻有一瞬間的愣神,隨即似一個小女人一樣,對著墨嵐露出羞澀的笑容,半依靠在墨嵐胸前。


    坐在下方的一幹嬪妃看著墨嵐和秋霜親密的樣子一個個妒火中燒,恨不得立刻化身為狼,撕碎秋霜。皇上雖然對她們都很溫柔,可是什麽時候跟她們如此親密過?秋霜這個小賤人!


    無視下方投遞上來的各種目光,秋霜盡職地跟墨嵐一起扮演一對恩愛的夫妻。隻是所有人都因為兩個人營造的氣氛忽略了一個問題,從開宴到現在,兩個人除了之前的一句話,再也沒有一個字的交流。


    酒過三巡,左相暗地裏招來一個宮女,給了她一壺酒,然後在她耳邊耳語一番。不一會,那個宮女就端著酒來到了秋霜的身後。而這個時候,墨嵐正被幾位大臣纏住,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對於突來冒出來的宮女,秋霜也有一瞬間的茫然,看了看宮女端著的酒壺,突然想到什麽,轉頭看向左相。左相微微一笑。秋霜收回視線,盯著那壺酒看了半晌,然後沉默著拿出兩隻杯子,斟滿酒,轉向墨嵐。


    幾位圍著墨嵐的大臣一見秋霜轉過身,紛紛找了個借口退了下去。


    被幾位大臣纏得有些煩躁的墨嵐長舒一口氣,一轉身,就看見秋霜一手端著一個杯子,笑盈盈地看著他。


    墨嵐疑惑地看向秋霜。


    秋霜笑了笑,揚了揚一隻手上的杯子。


    墨嵐挑眉,盯著秋霜手中的杯子看了又看,再看看秋霜,她依然是笑著的,眼神沒有一點點的閃躲,見他看過去,就又把杯子往前湊了湊。


    墨嵐結果杯子,猶豫了一下,還是一飲而盡。秋霜笑了笑,飲盡了自己的那杯。


    左相微笑這看著帝後的互動。


    半個時辰之後,墨嵐便覺得腹部絞痛。


    “皇上,您怎麽了?”太監總管無時無刻不關注著墨嵐的狀況,此時更是第一時間發現了墨嵐的不對勁。


    疼痛來的太過於猛烈,沒有防備的墨嵐此時所有的精力都用於抵抗疼痛和分析疼痛來源,沒有時間理會總管大人


    。


    太監總管這麽一喊,禦花園中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在墨嵐身上。


    “皇上這是怎麽了?”左相一臉關切地問道,但是眼底的得意還是沒能逃過墨嵐的眼睛。


    墨嵐一愣,看向身邊穩坐如山的秋霜,皺了皺眉。


    “這,奴才也不知道啊。”看著墨嵐額角留下的冷汗,總管大人可是急壞了,“好像是肚子疼啊。”難道是吃壞了什麽東西?這可怎麽辦是好,“太醫,快去宣太醫啊!傻愣著做什麽!”踹了身旁的一個侍衛一腳,總管大人湊近墨嵐的身邊,“皇上,您怎麽樣?”


    “是你嗎?”因為疼痛,墨嵐的聲音有些扭曲,但是看向秋霜的目光,似火,又似冰。


    秋霜沒有回答,隻是側頭,微笑著看著墨嵐。


    “回答朕!”墨嵐怒吼一聲。


    秋霜依然不說話,靜靜地盯著手中的酒杯。


    “嗬嗬,”墨嵐笑了,“來人啊,把皇後關進大牢,嚴加看守!”


    “遵旨。”旁邊的侍衛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了個措手不及,尤其是想不明白這皇上肚子疼,為什麽要把皇後關進大牢?難道是皇後下的毒?盡管疑惑,但是身份地位的侍衛們把這疑惑放在了肚子裏,上前架住秋霜往大牢裏帶。


    似乎早就知道這個結果,秋霜沒有驚慌,沒有呼喊,一臉平靜地跟著侍衛往大牢走去,隻是眼底,有一絲絲的失望。


    墨嵐死死地盯著秋霜的背影,但是秋霜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閉上雙眼,再睜開時,墨嵐的眼底,一片平靜,然後就用這份平靜,看著左相。


    突然二十幾個黑衣人闖進了禦花園,直奔往墨嵐的方向。


    “護駕!”左相驚呼一聲,隨即慌亂的左突右撞。


    看著左相“慌亂”的步伐,墨嵐露出一抹冷笑。左相這步伐,剛好阻擋了禦林軍第一時間趕至他身邊。


    看著迎麵而來的刀劍,墨嵐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種解決方法,卻全都被一一否決


    。他們隱忍謀劃了那麽多年,不能因為一子的失誤而落得滿盤皆輸,他們,輸不起。


    曹煜是禁軍的副統領,沒有那麽多顧忌,第一時間趕到墨嵐身邊,為他擋下了不少攻擊。


    左千站在人群中微微皺眉。左相真是高招,竟然找了群人偽裝成刺客,這樣即使失敗了,也跟他左相無關。左千知道,他現在不能暴露省份,可是看著奮力抵擋的曹煜和捂著肚子蜷縮著的墨嵐,左千的後背已經是濡濕一片。


    “禦醫,這邊!”


    禁衛軍接連趕到,讓曹煜輕鬆了幾分,眼尖地看見剛邁進禦花園,看到一片混亂之後打算逃走的禦醫,直接喊了起來。


    太監總管順著曹煜目光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在不遠處踟躕的禦醫,再看看墨嵐,一咬牙,邁開步子穿越戰圈來到禦醫身邊,硬是把禦醫拖到了墨嵐的身邊。


    “快給皇上看看!”


    禦醫無奈,哆哆嗦嗦地為墨嵐檢查。


    “可看得出是哪種毒?”墨嵐下令把秋霜關進大牢的時候,太監總管就想到了墨嵐所想的那種可能,所以開口問禦醫的第一句話,就是關於毒的。


    “毒?”禦醫茫然地看著太監總管。


    “可不就是毒!灑家問你皇上是中了什麽毒了?”太監總管急得直跳腳。


    “不是毒,皇上隻是吃壞了肚子而已。”禦醫眼神怪異地看了看太監總管。


    “吃壞肚子?吃壞了肚子能把皇上疼成這樣嗎?”太監總管對著禦醫咆哮著。


    “可是確實就是吃壞肚子了啊。”禦醫無辜地看著太監總管,從藥箱裏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藥放在手心,“這是藥,皇上吃下就好了。”


    墨嵐拿過藥直接丟進嘴裏。不出一炷香的時間,果然肚子就不疼了。


    “皇上,您好點了嗎?”見墨嵐的表情有所緩和,太監總管小心翼翼地問道


    。


    “嗯,無事。”真的隻是吃壞了東西?那麽秋霜跟左相的眼神交流是什麽意思?


    墨嵐抬頭,穿過混亂的人群看向左相,卻發現左相也是一臉詫異地看著他。墨嵐一愣,眉頭緊鎖。


    另一邊,在去往大牢的路上,秋霜一直保持著笑容,讓押解秋霜的四個侍衛摸不著頭腦。看皇後這個樣子,根本就不是他們押解皇後來大牢準備關押起來,更像是皇後帶著他們去大牢一遊。


    滄路國的大牢建在地下,陰暗、潮濕、汙穢是僅有的能形容大牢環境的詞語,就連看守的獄卒都受不了這樣的環境頻頻抱怨,唯有秋霜,即使是踏進大牢,表情也不曾變上半分。


    “皇後娘娘,就是這裏了。”秋霜那一身氣度,讓獄卒們不敢對這個身陷牢獄的娘娘有半分不敬,這是以往從來沒有發生過的情況。不論在外麵是身份多麽高貴的人,隻要一進入大牢,就意味著即將一無所有,所以獄卒從來都不會給那些心高氣傲的人好臉色。唯有這個皇後娘娘,不吵不鬧,對他們也是客客氣氣的,從始至終隻是微笑,讓眾人猜不出這皇上究竟是真的把皇後娘娘關進大牢了,還是這隻是帝後之間的一場戲?所以眾人都不敢怠慢了這位皇後娘娘。


    “嗯。”秋霜點了點頭,毫不遲疑地鑽進了自己的牢房,背對著門站好。


    “那麽,奴才告退了,娘娘要是有什麽吩咐就喊小的一聲。”臨走前,獄卒還好心地叮囑了一句。


    聽著獄卒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鮮血順著秋霜的嘴角不斷流出,起初是一滴一滴的,後來就像是控製不住了一樣往外湧。秋霜扶著牆滑落在地,蜷縮在一堆潮濕的稻草上。這是什麽毒藥?真夠折磨人的。忍受著四肢百骸連綿不斷的痛感,秋霜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不知道再醒來的時候,她會在哪裏呢?會不會回到原來的世界呢?嘴角勾起最後一抹笑容,秋霜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禦花園那邊,因為墨嵐的肚子痛治好了,左相見形勢不對,便加入了捉拿刺客的行列。左相這一動,上將軍等武將知道事情有變,全都加入了戰圈,很快就斬殺了所有的刺客,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


    “皇上,您看皇後娘娘……”看著眼前的混亂終於是結束了,太監總管擦了一把汗,才想起來被墨嵐下令關進大牢的皇後娘娘


    。既然皇上的肚子疼是因為吃壞了肚子,那麽就跟皇後娘娘沒有關係了吧。


    “隨朕去大牢。”他還有一些事情需要秋霜解惑,之後才能確定一些事情,“都散了吧。”揮退眾臣,墨嵐抬腿走向大牢。


    “恭送皇上。”


    “皇後呢?”守在大牢門口的獄卒遠遠地就看到一身大紅的墨嵐風一樣地趕過來,不禁慶幸自己剛才沒有給皇後難看,這不皇後才進去多久啊,皇上就追來了。


    “奴才給皇上引路。”獄卒諂媚地笑著,屁顛兒屁顛兒地帶著眾人去秋霜的牢房。


    “這是怎麽回事?”老遠的,墨嵐就看見牢房裏蜷縮著的一團火紅,驚慌和憤怒迅速在心裏蔓延開來。


    “這、這……皇後剛才還是好好的。皇上恕罪,奴才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這皇後進來的時候明明還是一臉笑容,好好的啊,怎麽這才多大一會,就變成這樣了呢?


    “還不快開門!”觀察了一下墨嵐的神色,太監總管狠狠地踹了獄卒一腳。


    “是、是。”獄卒連滾帶牌地移動到牢房門口,慌亂中哆哆嗦嗦地開門,卻怎麽也打不開。


    “滾開!”墨嵐搶過鑰匙,踹開獄卒,親自打開了牢門,“秋霜!”


    秋霜一動不動,甚至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秋霜!”衝到秋霜身邊,扳過秋霜的身子,墨嵐呆呆地看著秋霜半邊側臉上鮮紅的血跡,地上的稻草,也有一大片被血染紅。


    “我的天啊!皇後娘娘!太醫,快去請太醫!”見墨嵐蹲下身子之後就沒有了動靜,太監總管小心翼翼地移動到墨嵐身邊,卻看見了大片的紅色,立刻驚呼出聲。


    “對,太醫,太醫。”墨嵐呢喃著,抱起秋霜向外狂奔而去。


    “都跟上!哎呦,這是怎麽了啊!”太監總管哭喪著臉使出吃奶的勁往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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