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李恪》(中)


    “破城,死戰!此仇不報,與豬狗無異!裴監軍,步兵可到,再有半柱香,便是延誤軍令,立斬不赦。”王方翼看著裴行儉,臉色早已冷的能刮下一層冰了。


    “來了。”裴行儉鎮定自若,哪怕堂堂一位錦衣衛指揮使死在 他麵前,他也無動於衷,上了戰場的裴行儉心如鐵石,這是他在西域五年來練就的無情。


    王方翼回過頭,北方的天際飄過來一大片厚重的烏雲。


    天際傳來了類似悶雷般低聲的轟鳴,東方的地平線下,就緩緩出現了一片黑紅色的海洋,就像是廣袤冰原上一眼望不到邊的草浪,遮天蔽日,不斷的擴展膨脹,吱啦啦的戰車碾壓著大地,灰色的衰草在戰車的腳下盤踞,大風卷起唐軍紅色的戰袍,像一大片飛翔的紅雲!


    精良的戰馬,堅硬的鎧甲,雪亮的刀槍,用來運輸器械的戰車,再就是輝煌令人絕望的軍容,一生都沒有出過長沙這片天空的守軍們,真正第一次見識到了所渭大軍的風範,一名老兵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城頭上,眼睛發直,口中喃喃道完了,魔鬼來了!”


    旗幡如海,刀劍如林,到處都是鋪天蓋地的黑紅色,漸漸的布滿了整片平原,他們方陣森嚴整齊陣腳分明,中軍盤踞如虎,側翼張揚如鷹,後方布滿了後備軍團,一個個磨刀擦槍前後蜿蜒盤轉,顯見後方還有大批的部隊沒有走進火戰場。


    沒有親身經曆的人,是無法體會如此波瀾壯闊的,一瞬間張直這個跟著侯君集南征北戰一生的老將也麵露驚慌和恐懼之色,他是侯君集的嫡係,對於大唐各隻大軍一眼便能看出分曉,看來這次小皇帝是真的憤怒了,麵對著地方上敢於如此挑戰長安朝廷尊嚴的反動勢力,小皇帝是真的下了死手,竟然把自己的王牌鐵軍龍騎軍從千裏之外掉了過來,他們是如何調集的?猛然間,張直想到了劉仁軌!


    冷冽的長風,也激揚起來,吹過長沙城的上空,麵對如此人海的狂飆突進,似乎連城牆也跟著瑟瑟發抖的時候,“長沙將要不保,為今之計,唯有拚死一搏了,將士們,打開城門,隨老夫迎敵。另外通知吳王殿下,馬上實施‘最後一策’,此乃軍令,即刻生效,開城門,全軍出擊!”張直這一刻像是被驚醒的病虎,須發皆張,老人徹底爆發了。


    而就在劉仁軌運龍騎軍到長沙城下時,穩坐吳王府的李恪“啪”的一下落子。


    李恪皺眉的在棋盤上起起落落,李恪的對麵空無一人,他是在自己跟自己下。


    突然,遙遠的天際傳出一陣殺聲,殺聲如雷,滾過整個長沙城,李恪手裏的白子悄然從指間滑落,喃喃道:“該到的都到了,一切都將結束了。”


    狂奔而來的人流突然加速,分成兩股,一股人人著明光鎧,身上沒有多餘的武器,手裏一把橫刀一麵盾,再就是戰馬一側的投槍,麵上戴著一麵鐵甲,露出兩隻眼睛,一個呼氣的鼻孔,這萬人數目不多,可個個當得起人如虎馬如龍,一經馳騁,氣焰如海,吞萬裏以為平常。


    而和龍騎軍並肩而馳的是兩萬餘紅衣大漢,每個人肩上也都扛著一個黑色古樸的匣子。


    和王方翼訓練的虎狼之師不同,這股人身上多了一股他們沒有的氣焰——癲狂。


    戰鷹呼嘯尖鳴,死神的腳步蒞臨了這片寒冷的土地,城門洞開,長沙城十二萬守軍,蜂擁而出,為生存誓死一戰。


    兩股洪流碰撞,爭奪在寒風中吹響了牛角。


    劉仁軌策馬揚鞭,手中長劍前指:“一個不留。”


    ※※※※※※※※※※※※※※※※※※※※※※※※※※※


    夕陽如火,血紅色的光透射在眾人的頭上。


    黑紅色的軍隊像是沉默的洪水一樣,鋪天蓋地的覆蓋著整片平原,高聳的長槍,雪亮的戰刀,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人頭,到處倒是矯健的馬蹄,一眼望不到盡頭.就像是驟然間墜入了無邊的噩夢之中,人木所及到處是廝殺。


    雄健的龍騎軍在今天給這些長沙城的守軍上了一堂生動的軍事課。


    龍騰馬躍下,龍騎軍左右開弓,手中一把橫刀翻飛騰舞,輕鬆的一塌糊塗斬殺這些長沙兵,這些出城的長沙邊防軍在他們手裏就跟才會耍刀劍的孩子,不出一劍,必備斬於馬下,龍騎軍在北方雪原中百戰餘生而來的恐怖的技擊術,遊戲一樣絞殺一批批不自量力衝上來的長沙兵,越殺越勇,勢不可擋,每個人都像個將軍一樣,一人一刀一盾一馬,獨自瘋狂的推進,斬將奪旗。


    幾乎便在幾個回合,萬餘龍騎軍將十二萬長沙兵深深的令劉仁軌也心肝俱顫的撕開了數百道口子,鑿穿了一遍又一遍,劉仁軌有點懂了,為甚麽李治對龍騎軍如此看重,為甚麽龍騎軍被世人稱作“天子軍”。


    像是一場的軍事秀,李治一貫以為依仗靠山的龍騎軍精銳兵種幾乎全都聚集在此,張直和他的官兵都呆住了,那些平原上不知該進該退的百姓們呆住了,就連早有心理準備的王興建、裴行儉也呆住了,直到此刻,他們才突然意識到李治為何如此隻給了他們區區五萬人就去對付同樣精銳的吳王叛軍,那些在自己對麵的是一群多麽可怕的敵人啊,雖然看不到他們鐵麵下的容貌,可王方翼和裴行儉都聽見了,他們聽見了笑聲。


    沒有喊殺聲,嘶喊聲,龍騎軍打仗居然是笑的,他們居然笑的,越打越開心,若不是對方同樣也聽見了,王方翼和裴行儉還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可回頭再一想,這些人當年可是跟隨李靖李藥師,不眠不休直搗突厥王庭的,就是他們終結了一個叫突厥的民族,然後跟隨李治滅遼東三國,滅高原吐蕃。


    如今,這群在長安休養生息的殺神被李治放到了江南杏花煙雨地,那些質疑他們“天子軍”“天下第一軍”的將領、士兵,對著眼前這一幕無話可說。


    ——————————


    “為生存而戰。”


    一個白色的王旗出現在戰場上。


    不少出城的長沙兵看去,所有嘈雜聲都為之一滯,人們茫然的抬起頭,王旗下李恪一身鎧甲,橫戈策馬,直指著龍騎軍,隔著太遠,雖然聽不見李恪說甚麽,可每個長沙兵心裏突然流過一股甘泉,重新充滿力氣。


    “戰士們,長沙城裏是我們最堅固的城堡北,那裏,有我們的家人,有我們的家業,而我吳王李恪,將和你們生死與共,困難隻是暫時的,隻要我們頑強,必能站在他們的屍體上砍斷他們的將旗的!‘


    全場死寂,無人應和,卻也無人反對,大風吹著李恪的麵容,在他鷹眉上刮過,使他整個人看起來越發的堅毅,李恪堅定地舉起拳頭大聲說道:“將士們,我們不是叛徒,你們報效的是大唐,不是長安的小皇帝,無論你們怎麽想,在你們麵前的是你們的敵人,他們的戰馬會踐踏我們的家園,燒毀我們的房屋,淩辱我們的妻女,砍斷我們父兄的頭顱,長沙的百姓會因此被小皇帝報複奴役。這一切都是因為本王,本王寧願事後自刎以謝天下,可如今,敵人就在你們麵前,你們準備放棄自己的尊嚴投降嗎?用自己的鮮血來讓他們屈服。天子軍?戰無不克?那今日我們就要改寫如此神話,今日我們隻要活著,是戰是死,還是卑躬屈膝的去舔別人的腳趾,還是拿起刀槍來捍衛自己的家,這次你們來選擇,本王把選擇權交給你們,告訴本王答案。”


    “活著!”人群中一個聲音響起,隨即像是烈火滾滾燒過幹枯的草原般,千萬個聲音匯成巨大的洪流,“我們要活著!打敗天下第一軍,打敗天子軍!”


    “今日,本王和你們同死同生,所有長沙官兵都要聽本王的調配,婦女和孩子馬上從南北離開,迅速逃離.十五歲以下的男人都留下,跟本王一起,保衛長沙,保衛生命!‘


    “保衛長沙,保衛生命!”嘶吼聲激蕩著,貫穿了男人們的耳膜,李恪站在萬人中央,揚起的手臂澎湃著男人的力量,眼神一往無前視死如歸,可是嘴角,卻緩緩牽起一絲淡淡的悲苦,他知道明日過後,這裏將產生無數個悲劇,無數個家庭破碎,無數的親人將永不會再見,然而他絕不投降.絕不。


    他緩緩地抬起頭來,不願意再去看那些充滿了信心和希望的臉孔,他的父親是李世民,他的爺爺是李淵,他的外公是楊廣,外祖母是蘭陵蕭後,他的太祖是一代雄主楊堅,太祖母是獨孤伽羅,他的九弟是大唐的皇帝,你讓他如何能低頭跪倒乞求一命,他做不到,那是對這些人的侮辱。


    小九,你看到了嗎,你以前說我這個九哥不能讓你仰慕,說實話三哥聽了一直耿耿於懷,你可是我的九弟啊,我做三哥的如何能輸給了你,從小和你比,我這個三哥都一直輸,一直輸,連淑然都輸了,人不能一輩子輸不是嗎,這次總要贏一次,至少在勇氣上,不是嗎?


    麵對李恪挑起的莫大勇氣,劉仁軌也忍不住摸著下巴下的山羊胡,毫不吝嗇的對左右道:“此為人傑,若為帝,當是一代賢主明君。”


    劉仁軌身邊之人對視一眼,雖沒有出言讚成,但更不曾反對,看李恪也帶上一種客觀的認可。


    下意識的,劉仁軌等人將視線掃向“天子軍”——龍騎軍。


    安靜!


    這群跟隨李治在大非川抗擊暴雨的鐵血雄獅麵對氣勢如虹的長沙軍,很平靜,他們帶著麵具,把自己的表情隱藏了,劉仁軌也看不出甚麽了,不過劉仁軌注意到了,龍騎軍改變陣形和攻勢了,他們從馬囊的一邊抽出了一件剛才不屑用在戰場上的武器——投槍。


    這個陣形也從輕視散亂的自由發揮,變成了有組織的錐形陣,這種陣形是騎兵最實用同樣也是最簡單的衝擊陣形。


    龍騎軍有他獨立隻對李治一個人負責的指揮係統,劉仁軌他們指揮不了,甚至連他們的統帥是誰也看不出,他們用旗子傳令,似乎每個人都能指揮,都能發號施令,每個人也都著裝相同,即使想射殺大將也無從入手。


    張直看著龍騎軍波瀾不驚的姿態,心顫抖了一下,在大唐軍隊中.這是一個從沒有超越過的神話騎軍團,他們功蓋千古,無數的民族、酋長乃至君王,在他們這區區萬人的鐵蹄下匍匐拜倒,這批軍隊是奢侈的,他們每個人都有著將軍才能穿上的上等明光鎧。


    不過最最讓張直絕望的是,李治從來沒有打算把這隻依為殺手鐧、靠山的王牌騎兵雪藏,而是一次次放在戰場上淘汰、補充、再淘汰,這樣留下的精華,才是最最可怕的,像是一群由將軍組成的軍隊。


    將軍組成軍隊?


    想到這,張直就覺得好笑,可看那無波無動的萬千鐵騎又實在笑不出來。


    不知何時,吳王李恪策馬到了張直身前,開口便道:“龍騎軍傷亡如何?”


    張直麵色一僵,不知如何講起。


    李恪這次沒有再給張直麵子,麵色一寒,說道:“作為十二萬大軍的總指揮,你最大的責任,就是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限度的勝利,珍惜每一位士兵的性命,可是張將軍為何輕率冒進和龍騎軍野戰,張將軍準備如何擔負求這個責任,嗯?‘


    張直咬了咬牙,心中一歎,從馬下躍下,跪下地上,無言以對。


    李恪微微一笑。


    ——————————


    最後一戰開始了。


    李恪眼眶發紅,麵色有些激動,煽情道:”將士們,你們要相信你們不是叛軍,如果沒有人相信你們,那麽就用你們手裏的刀槍打敗麵前的‘天子軍’,從此,一切都將不同,隻要挺過去,你們就是大唐新的天子軍,就是萬民敬仰的英雄,三千裏外覓封侯,盡在此戰!‘


    長沙的兵士們的眼神開始炙熱起來,李恪在那萬人中央,感受這萬丈的榮光,這一刻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聲音激昂的說道:“戰士們,拿起你們的刀槍,追隨本王,保衛長沙,捍衛我們的家鄉,你們的父母親朋會感激你們,本王和百姓會記住你們,你們的名字將被刻在大唐的軍功譜上,受世世代代的敬仰和膜拜,戰士們,生死與共,我們不離不棄,打敗龍騎軍,打敗天子軍的不敗神話!‘


    “生死與共,不離不棄!”戰士們發出森然的吼聲,他們高舉雙手,眼眶發紅,麵對龍騎軍的自卑像是岩漿般的傾斜而出,他們高聲疾呼:“保衛長沙!大人萬歲!”


    聲音蕩漾在天地中,和呼嘯的狂風一起卷上雲霄,聲音那般男人,竟然傳到了長沙城的吳王府,蕭氏摸了摸身下兒子李琨的小腦袋,一身雪白的狐裘大衣,望著那遙遠的戰場,咬緊了嘴唇。


    十二歲的李琨揚起頭,虎頭虎腦的道:“父王一點會勝的。”小家夥小拳頭捏的鐵緊。


    “當然。”蕭氏蹲來,一把把李琨摟住,摟的緊緊的,讓小家夥臉憋得通紅,可李琨強忍著沒有出聲,這一瞬間,小家夥似乎長大了不少。


    戰場上,一萬龍騎軍還是那般死氣沉沉,和對麵的長沙軍的氣貫長虹簡直就是黑與白的對立,彼此涇渭分明。目光冷冷的投射到熱血澎湃的長沙軍團身上。


    幾乎在同一時間,雙方指揮官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殺敵。”李恪劍指龍騎軍。


    “遵命。”將領們齊聲應諾,轉身大步離去,長沙軍團在接到戰鬥命令後揮舞著刀槍,列陣前進。大地在節奏鮮明的步伐下,微微緩緩的顫抖,士兵們發出了驚天動地的高呼:“殺殺殺殺殺殺殺。


    七殺,一步一殺,七步七殺,士氣一殺一漲。


    而放在長沙兵團陣前最前列的竟是大唐引以自傲的王牌——陌刀陣。


    高大森冷的陌刀勇士如牆推進,氣勢縱橫千古,不可一世!”


    衝鋒的牛角號也在此時蒼茫響起,大地蕭索一片,天空中烏雲翻滾,鉛墨壓抑,衰草折陌,似乎要要下雪了。


    血夜,歡迎你的光臨。


    龍騎軍中一個旗令官回頭看一眼長沙軍團,他們是龍騎軍,天子軍,死都不會輸。旗令官悄然來到一個中年大漢麵前,恭謹道:“薑指揮使。”


    中年大漢鷹眉威揚,緊了緊臉上的鐵麵,對旗令關隨意吩咐道:“去,叫人把那麵礙眼的牆給老薑我推到。”


    “喏!”


    旗令官猛地抬頭笑道。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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