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應到離自己最近的八雷神之一的方位,宗穀同時也隱約感覺到,他的另外五位兄弟,也都在這片區域之內。


    明明彼此仇恨,八名兄弟卻總是踏著相同的步調,當初一同逃出黃泉,如今又都選擇在此處藏身,默契得讓他覺得有些諷刺。


    “全部躲回黃泉了嗎。”


    左臂和胸口的柳葉型印記熱得發燙,一些簡單的信息,也隨之流入他的腦海裏。


    “離得最近的……是鳴雷。”


    宗穀握緊了刀。


    橘天子不知何時才會伸手搭救,而眼前或許就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將八雷神一網打盡的機會,他絕不能放過。


    停下腳步,轉而朝著感應到的方向奔去,在稚雷神力和火雷神力的雙重加持下,宗穀爆發出了極為驚人的速度。


    “好快……”


    望著兩邊飛速倒退的黃泉軍,他明白,自己的身體此時也在承受極大的負擔。


    上次與火雷一戰,神力抽離之後,他在醫院裏躺了一天依然渾身疼痛,而這一次他得到的加持更多,事後會如何,他已經不敢想象了。


    但現在也顧不上這麽多,他隻能期待大戰結束後,身周這些充盈的黃泉之力能發揮一些作用。


    “……”


    居然寄希望於黃泉之力……


    宗穀覺得自己也十分諷刺。


    力量隻是工具,而掌控的人始終都是他自己,宗穀又在心裏說道。


    感覺到彼此間距離縮短的速度正在放慢,宗穀回過神,立即意識到鳴雷也已經察覺到了他的逼近,正在逃跑。


    他當然不能讓鳴雷逃走,心底那股洶湧的殺意也不會同意,於是又全力朝他追去,剛才的顧慮也全都拋諸腦後。


    在兩道神力的加持下,宗穀追趕的速度也快於鳴雷逃跑的速度,彼此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幾分鍾後,他終於看見了鳴雷的背影。


    “鳴雷!”


    奔行在黃泉軍陣列中的神明,回頭望了一眼,麵色冷漠而凝重,又忽然揮了下手。


    “……”


    他自然不可能是在打招呼,宗穀正暗自猜測著,前方的一列黃泉軍忽然行動起來,堵住了他的路。


    宗穀一驚,再轉向已來不及,便下意識地往上一跳。


    躍起的高度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再落下時,正好踩在一名黃泉軍的腦袋上。


    他不敢停下,踩著黃泉軍的頭又跑又跳,在新的高度上繼續追趕鳴雷。


    鳴雷又一揮手,原本相連的陣列忽然分散開來,失去落點,宗穀隻好落到地麵,轉眼就被黃泉軍重重包圍了。


    這些黃泉軍也不傷害他,隻是將所有去路堵得水泄不通,將他攔在了這裏。


    宗穀再度躍起,而鳴雷趁此機會,已經與他拉開了不少距離。


    踩著黃泉軍的腦袋繼續追趕,鳴雷故技重施,宗穀又下又上,彼此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再度被圍堵的宗穀,忽然念頭一動。


    【讓開!】


    黃泉軍往兩邊退開,給他讓出道路。


    居然真的有用!


    宗穀又驚又喜,轉而又想到,既然可以指揮黃泉軍,那黃泉之女應該也會聽從他的指令。


    隻不過這樣的指令是一直都有效,還是隻在體內神力被激活時才起作用,此時也無法驗證,他收起心思,決定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再說。


    再次躍上一隻黃泉軍的頭頂,望著遠處正在逃跑的鳴雷,宗穀又將視線移向他前方的那一列黃泉軍。


    【攔住他!】


    無聲踏步,兩邊的黃泉軍忽地圍到一起,將猝不及防的鳴雷堵在其中。


    “……”


    遠遠回望一眼,宗穀在他臉上看不到震驚,隻有愈發強烈的懼恨。


    他能跳出來,鳴雷自然也能,隻是借助黃泉軍來圍堵他的手段已經不再有效。


    追堵之下,雙方終於拉近到無可回避的距離。


    黃泉軍在外麵圍了一圈又一圈,將彼此都堵在其中,彷佛它們是觀眾,而他倆是即將對壘的拳擊手,注定隻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這座低陷的生死格鬥場。


    宗穀抬起刀,“是因為察覺到我在追殺你們,所以才又都躲回了黃泉麽。”


    “……”


    鳴雷沒有回答,目光掃光他的手臂和胸口,從那裏傳來的熟悉氣息讓他明白,已經殞命的兩個兄弟都是死在了他的手裏。


    而今天,這份死亡還會蔓延到自己的身上。


    兩份神力匯聚一身,雖然因為寄托的是人類的身體,無法達到一加一等於二的效果,但也足夠擊敗並殺死他了。


    《日月風華》


    ——前提是,這位弑神者也得使出全力才行。


    毫無征兆地,鳴雷猛一踏地,暴然逼近,朝著他的腦袋砸出重重一拳。


    宗穀移步躲閃,鳴雷拳勢不止,直接將他身後的黃泉軍轟散為本源的黃泉之力。


    唰!


    他立即還以顏色,利刃揮斬,直取鳴雷身軀。


    沒想到後者不躲不閃,裹挾著靈力與神力,一刀砍下去,大半個肩膀都被他削了下來。


    “……”


    而下一刻,鳴雷便用實際行動向宗穀解釋了自己不惜身的原因。


    附近的幾隻黃泉軍忽然爆散,匯聚而來的黃泉之力附著到他的傷口處,迅速凝結、重構,眨眼間就將他的身體修複如初。


    “……”


    八雷神的身體,原本就是由黃泉之力凝聚而成,而這裏就是八雷神誕生之地,力量源源不斷、永不枯竭的黃泉。


    殺不死他了?


    不,他的身體可以無數次重構,但神靈不行,一擊即潰。


    隻要找到他藏在身體裏的這一處要害,就能徹底殺死他。


    宗穀念頭飛轉,而恢複如初的鳴雷,又一拳砸了過來,勢頭比剛才還凶猛些。


    即便有雙重神力加持,宗穀也不敢用自己的身體承受任何一次攻擊,立即往後躲閃。


    鳴雷攻勢不斷,雙拳生風,不要命一般地繼續朝他逼近。


    宗穀後退再後退,到退無可退時,又後跳到黃泉軍的肩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鳴雷。


    “哈!”


    他直接一拳將他腳下的黃泉軍打散,又追上一拳,朝他砸來,而宗穀已經提前跳到了另一隻黃泉軍的腦袋上。


    望著不要命的神明,他忽然明白過來:對毀身不懼的鳴雷來說,持續不斷的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而他愛惜身體,一味躲避,隻會陷入被動裏。


    腳下的黃泉軍再度被轟散,宗穀連連跳躍,與鳴雷拉開距離後落在地上,接著猛一蹬地,主動殺了過去。


    鳴雷砸拳迎上,宗穀目光一凝,克製著躲避的念頭,一刀斬向他的拳頭。


    噗呲!


    右拳連著手腕被斬落,鳴雷看也不看,又砸來左拳。


    宗穀躲而不退,刀鋒一抬。


    斬斷左手,匯聚而來的黃泉之力已經將他的右手恢複成形,下一秒便砸了過來。


    好快!


    宗穀側身躲閃,明白自己的攻擊還是太慢,對恢複力驚人的鳴雷來說幾乎不痛不癢。


    置之死地,方得後生。


    總想著先消除威脅,是永遠也殺不死他的。


    想明白這一點,宗穀目光一狠,躲開隨後襲來的另一隻拳頭,欺身再近,不再去管他的雙拳,一刀直接斬向他的脖頸。


    失去腦袋,鳴雷的身軀瞬間陷入僵直,而飛起的頭顱之下,正在迅速形成一副新的肉體。


    神靈在腦袋裏!


    宗穀腳下重重一踏,身體彈射而出,借勢揮出的一刀直接將鳴雷的新身體攔腰斬成兩截。


    停步回旋,手中利刃一提一落,見飛起的頭顱再無動靜,再落下的一刀便劈向無頭無腿的上半身,從右肩到左腰,一分為二。


    砸來的一拳在打中他之前便陷入停滯,而連續斬出迅而又猛的三刀,對宗穀來說也消耗極大,可他不敢停下來,目光追尋著分成兩塊的上半截身子,瞬間判斷出神靈所在。


    “斬!”


    身軀再裂,鳴雷終於不再執著於恢複身體,打算直接讓自己的神靈逃走。


    但宗穀不會放過他。


    半透明的神靈脫體而出,正要逃離,一抹鋒利在他眼前迅速放大。


    “……”


    破碎的神靈瓦解如冰晶,光華四射。


    光芒散盡之後,一道神力附著到了宗穀的左腿上,同樣呈現為黑色的柳葉形印記。


    而下一刻,這道剛才還試圖殺死他的神力,又從左腿湧向他的四肢百骸,驅使著他去殺死就在附近的另一位兄弟。


    “去殺了他們!”


    心底的殺意變得更加強烈,彷佛就在他耳邊呼喊。


    “殺、殺、殺——”


    深深吸了口氣,讓心緒稍微平靜一些,憑著彼此之間的遙遙感應,宗穀擰身望向左前方的某個區域。


    “那邊的是黑雷麽。”


    他覺得自己應該稍微休息一下,但也同樣明白,自己一路奔襲而來,實際的體力早已透支,現在全靠三道神力在維持著。


    他不能停下。


    念頭一起,身體隨之電射而出。


    速度與力量再提升一截,他剛奔行一會兒,便感覺到黑雷開始逃跑了。


    “你逃不掉的……”


    宗穀改變方向,朝著黑雷逃離的方向追趕,很快便將距離縮短。


    “黑雷!”


    在他身上同時感覺到三名兄弟的氣息,黑雷很幹脆地放棄了繼續逃跑的打算,轉身與他殊死相搏。


    身懷兩道神力時,宗穀便已經能與鳴雷貼身廝殺而不受其攻擊,而在三道神力加持之下,帶來的提升也是全方位的。


    速度更快,力量更猛,動作也更為靈活,躲開砸來的一拳,宗穀一刀斬落黑雷的右臂,在他揮出左拳之前便將這條胳膊也砍斷。


    下一刀,直取腦袋。


    噗呲!


    利刃穿顱而過,一陣光芒從中射出。


    宗穀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黑雷的神靈就在頭顱裏,來不及轉移便被自己打碎了。


    拔出刀刃,一道神力也隨之鑽出殘軀,依附到他的腹部。


    如此,八雷神的力量,他已經得到一半了。


    “下一個……是伏雷。”


    在衝天的殺念裏,宗穀隱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些顫抖。


    要到極限了嗎?


    可是還有四道神力在等待著他去攫取。


    “應該還撐得住……”


    宗穀一咬牙,又向伏雷所在之處奔襲而去。


    得到的神力越多,他能感應到的範圍也就越大,對剩下另外三個神明的具體位置,也感應得一清二楚;


    在他到來之前,八兄弟……應該說是六兄弟,分別躲在黃泉大殿外圍的其中一角,彼此隔著一段距離,互不接近,隻有隱約感應,而這也給了他逐個擊破的機會。


    宗穀對伏雷的動向一清二楚,而後者直到他進入自己能感知到範圍內,才猛然驚覺,再想逃跑已來不及。


    四道神力加身,宗穀攻勢迅猛,一刀便將伏雷從頭到腳砍成了兩半。


    他的神靈也果斷放棄了身體,然而剛剛脫離,便被擲出的斷刀擊得粉碎。


    在紛飛的冰晶裏,宗穀吸納了第五道神力,接著又馬不停蹄地殺向下一位神明。


    “土雷!”


    找到土雷,宗穀飛速逼近,剛抬起刀,身體卻忽然一個趔趄。


    “……”


    即將撲倒之際,他單手一撐,身體翻轉躍起,借勢落下的一刀直接將土雷一分為二,隱藏其中的神靈也未幸免。


    光華四射,土雷身軀倒地,宗穀也倒了下來,重重喘息。


    “哈……”


    借助幾道神力,他連斬四神,可到底是凡人之軀,他的身體已經到達所能承受的極限了。


    “到此為止了嗎……”


    一閉上眼,宗穀便能感覺到四周的黃泉之力正不斷湧入體內,轉化為體力。


    “果然有效……但是這樣也太慢了……”


    他睜開眼,視線落在麵前的黃泉軍上,念頭隨之浮起。


    【過來。】


    得到指令,黃泉軍走出陣列,在他麵前停下。


    “唔……”


    翻了個身,又趴了大半分鍾,宗穀用刀撐著身體,勉強站了起來。


    雙腿不斷打著擺子,他抬起顫抖的胳膊,按在它的身體上,下一刻,黃泉軍突然瓦解為最純粹的黃泉之力,湧入他的體內。


    “……”


    吸收完一整隻黃泉軍的力量,宗穀能感覺到身體的疲倦明顯緩解了許多。


    他也明白,這隻能支撐一時,他的身體必須得到真正的休息,可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休息也隻能等到殺死最後兩個八雷神之後。


    【過來。】


    又招來一個黃泉軍,吸收完畢,感受著充斥體內的黃泉之力,宗穀心底頗為複雜。


    “人不人鬼不鬼的……”


    也不知道一下子吸收了這麽多的黃泉之力,能否讓自己回到人世後,多“用”一些時間。


    原地歇息了幾分鍾,甩去無關的念頭,宗穀再度出發,殺向距離有些遠的拆雷。


    或許是因為吸收了土雷的神力,他的身體變得異常輕盈,每一步都跳得又高又遠,像是在滑翔。


    “再吸收一道神力的話,能飛起來嗎。”


    宗穀一邊跳躍、滑翔,一邊在心底猜測著,沒用多久就追上了剛開始逃跑的拆雷。


    在他心裏,現在的自己大概跟尹邪那美一樣可怕……


    一躍而起,從半空撲向拆雷時,宗穀如此想道。


    在六道神力加持的宗穀麵前,拆雷所有的掙紮與反抗,都顯得毫無意義。


    砍下頭顱,從中挑出半透明的神靈,宗穀手腕一抖,斷劍便將神靈切割為紛紛揚揚的細碎冰晶。


    得到第七道神力,他的身體也變得更加輕盈,空氣的浮力從未如此明顯,隱約有種泡在泳池裏的感覺。


    “可惜,離飛起來還差一點……咳咳!”


    咳嗽幾下,宗穀抬手抹了抹,手背上多了一撇鮮紅。


    “……”


    沉默幾秒,他捂著嘴,又主動咳嗽了兩下,再放下手,掌心裏布滿了一點一點的刺眼紅色。


    身體快要崩潰了。


    用殺意壓抑著心底的恐懼,宗穀身體一轉,尋向最後的八雷神,大雷。


    而還沒到後者應該能察覺到的距離時,他便開始逃跑了。


    以自己現在的速度,宗穀並不覺得他能逃脫,隻是對他的敏銳有些不解。


    而從大雷逃跑的方向來看,他就是在躲著他。


    “咳咳!……這是怎麽回事。”


    雙方的距離並不算近,追逐片刻,宗穀也離黃泉大殿越來越遠。而離開黃泉軍守衛的範圍後,路上也能見到別的靈體了。


    “可別有什麽不長眼的凶靈過來攔路……”


    再過一會兒,宗穀終於追上了大雷。


    一躍而起,將彼此的距離拉近到無可躲避的程度,宗穀一刀揮砍出去,還未落到大雷身上,自己先吐了一大口血。


    隻差最後一個了!


    再撐一會兒!


    他咬著牙又砍出一刀,僥幸躲開第一次攻擊的大雷,根本來不及再次躲避,被他一刀從頭砍到了腰間。


    叮!


    手上一震,陪著宗穀連斬五神的斷刀,再度斷裂。


    大雷的身上,有著比被神力包裹的刀刃還要堅硬的東西……


    而見他勢猛如此,大雷也做出了跟其他兄弟一樣的選擇:舍棄身體,以神靈的形式逃脫。


    見神靈飛起,宗穀拔出又變短一截的刀刃,邁步欲追。


    “噗!”


    一大口鮮血吐出來,他踉蹌兩步,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宗穀!”


    “……”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可視線已經不自覺地投射過去。


    紅子就站在不遠處,臉上的驚喜正迅速轉變為驚恐。


    下一刻,同樣的驚恐,也出現在他的臉上。


    ——之前他與左左木遇到的那隻四處尋找“食物”的靈體,已經接近到了她的身後。


    望了眼已經飛到半空的大雷神靈,宗穀拔出那半截斷刀,全力投擲過去,腳下又一蹬,轉瞬之間便出現在紅子身後。


    一刀將她身後的那隻凶靈開顱,宗穀也再無半點力氣,撲通一聲倒下。


    “……”


    黃泉不見星月,隻有一片虛空。


    他丟出去的那截斷刀,終究還是沒能打中大雷神靈。


    再望向被他的速度嚇了一跳,又對他的滿身鮮血手足無措的紅子,宗穀張了張嘴,在開口前便徹底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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