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後,易江城依舊對自己當時的愚蠢不能釋懷:為什麽要告訴姐姐父親的死訊呢?如果自己沒有說……人生沒有那麽多如果。


    易江垣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百依和千順跪坐在床邊,易江城已經回府了:家裏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再說,外臣斷斷沒有理由留在內宮中過夜的道理,如果留在這裏,難免會再生出一場風雨,而此刻的姐姐,再經不得一點兒折磨了。


    他低估了女人的堅韌程度。


    如果說之前,孩子帶來的虛幻的安全感讓易江垣心安理得地陷入空?韉奶煺媯?敲矗?匾淦鵡交屎蟮乃潰?彌?蓋椎乃潰?盟?壞貌輝俁惹逍訓乩淇崞鵠矗喝說納??緔舜噯酰?瓤共還?煸鄭?捕凡還?嘶觶?胍?釹氯ィ?荒芤攬渴?愕男⌒暮托⌒〉男以恕?p>她不想從**起來——驚醒了百依和千順,少不得要鬧一場,而夜如此寧謐,鳳儀宮裏有點風吹草動,難免會被有心人聽去。


    把臉轉向另一側,閉上眼睛,她極力讓自己入睡,卻是徒勞無功,她睡不著。


    叫她怎麽睡得著呢?是自己害死的父親啊……她早該想到,皇上會除掉父親,以絕後患。


    可笑在皇上說要派禦醫給父親瞧病的時候,自己還忙不迭地跪下謝恩來著。


    易江垣緊緊地咬著嘴唇,眼淚無聲地滑落。


    可笑,哭了這麽多年,竟還有眼淚可流。


    這一次,易江垣冤枉了易元真。


    老洛陽侯真的不是他弄死的,老洛陽侯年輕的時候征戰四方,操勞過度,身體早就垮掉了,拖了這麽些年,已是強弩之末,風中殘燭,何必費心去對付他呢?之後的日子裏,易江垣都很平靜,平靜得讓百依和千順恐懼,娘娘怎麽回事,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


    易江城過幾天就入宮來看她,看到的景象都是讓他又喜又憂,喜的是姐姐看上去很好,憂的是易江垣絕口不提父親過世的事,竟是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


    他暗暗詢問了鳳儀宮裏好幾個宮女,都說娘娘最近心情很平和,也有了隱隱的不安。


    雖然易江城一向不把富貴榮華放在心上,也不喜歡去接觸富貴榮華背後的齷齪,可是,生於顯赫世家,對人心裏的黑暗,易江城所見所聞,絕非一二。


    姐姐這樣子平和,恐怕是別有隱情呢。


    隻是這隱情到底是什麽呢?易江城略想了想,就決定忘掉這件事:姐姐沒有告訴自己,那麽這就是一件我插不上手的事兒,我若貿然介入,隻怕是越幫越忙。


    最近自己入宮的次數也太多了些,連珊珊都好奇原因了,我還是少來為妙。


    他不知道的是,他已經插手了。


    李明輝聽著自己安插在鳳儀宮裏的內線的密報,臉上的肥肉激動地微微顫抖:還以為沒有機會了呢。


    看來此事依然大有可為啊。


    就從貴妃娘娘對皇上的猜忌開始吧……不過,我還得感謝洛陽侯啊。


    易江垣把自己的地盤布置得滴水不漏,自己安插在她身邊的人,跟了她這些年了,也還是個三等的丫頭,連她的身都近不了,根本得不到什麽有力的消息,若不是易江城找人問三問四,我怎麽會得到這麽有價值的情報?想到這裏,李明輝笑起來:娘娘啊,你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百依躺在**,臉紅得像火燒雲,千順埋怨不已:“早不病晚不病,你怎麽在這個當口病了,真是……”“你還是去娘娘那裏候著吧,你我都不在眼前,成何體統。


    再說了,我病了自然有人伺候,你在這裏也沒用。”


    千順啐了她一口:“做夢吧你,你是什麽人啊,我憑什麽伺候你?我不過是想找個安靜的屋子坐一會子歇歇,禦醫來了我就走。”


    不多時,禦醫來了,千順方才離開。


    易江垣見她來了,關切地問:“百依怎樣了?趙太醫說什麽?”“不是趙太醫,是王太醫,他說百依是憂心過度,靜養兩天便好了。”


    “一向是趙太醫來我們這裏的啊,怎麽變成王太醫了?”易江垣狠狠地掐著自己的手,臉上卻是雲淡風輕。


    “不知道呢,我去問下。”


    過了一會兒,千順回來稟報,趙太醫已經回鄉了。


    “回鄉?回鄉做什麽?”千順想起王太醫的原話“趙太醫沒救活老洛陽侯怕皇上生氣就請辭了”,這怎麽能和娘娘講,她尷尬地笑笑:“老了嘛,老了就想回家歇著,享清福。”


    易江垣附和著她不知所謂的笑容,一起笑了起來,掌心上的指甲印越掐越深,深到不覺得痛。


    李明輝看著香爐裏的寥寥青煙:麗嬪說這是上好的熏香,我怎麽一點兒特別也覺不出來呢?難道是雲嬪的香爐不夠好?如今靜妃也沒了,想討個好香爐,也隻能找貴妃娘娘了呢。


    再說了,再過兩個月,貴妃娘娘就要生了,不趕在孩子出生之前鬧起來,這局做了也沒意思,我得在火上澆一瓢油哇。


    已經沒了爹,若是再沒了弟弟,不知貴妃娘娘忍不忍得住呢?李明輝越想越開心,立刻換了衣裳,親自去鳳儀宮給易江垣請安。


    易江垣亦是隔著簾子和他說了幾句話,李明輝也是爽快,直接就說,麗嬪給了我一個上好的熏香,我怎麽熏都不覺著香,覺得是香爐不好,所以腆著臉向娘娘討來了。


    易江垣吩咐千順拿一個上好的給他,便懶得應付他了,推說倦了,就送客了。


    李明輝離去之後,千順奇了:“這人好些日子不來了,怎麽又想著來打秋風?”易江垣看著空空的梳妝台——懷孕之後,她便命人撤了所有的鏡子——閑閑地道:“他不是來打秋風的。”


    “那他是來做什麽的?”“望風。”


    “望什麽風?”這一次,易江垣沒有回答。


    皇上,你派李明輝來,是想打探什麽呢?是想瞧瞧我是否知情麽?——猜忌是世界上最容易打理的植物,種子一旦埋下,無需灌溉,便能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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