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染紅他的目,熱浪迎麵而來,把他逼得不斷後退,直到懸崖峭壁之緣無可後退,他眼睜睜看著火舌翻滾著,獰笑著撲過來,他一咬牙,縱身跳下山崖。


    墜落。


    墜落。


    一路聽風漫無止境的墜落。


    緩慢到可以看清巴在山崖上盡力盛放的藍色小花的墜落。


    最初的恐懼很快就過去了,因為他很清楚,這隻是個夢。


    一個做了不知幾千次幾萬次的夢。


    他平靜自夢中醒來,最先進入視線的,是一格窗子。


    窗格上貼了紅色的剪紙,圖案是鯉魚戲蓮。


    他身上蓋著藍底白花的粗布被子,床邊有一個簡簡單單的小木桌子,上麵放著一個缺了口的茶壺,茶壺蓋用紅繩栓在把手上。


    看樣子,這裏是一戶普通的農家。


    自己是怎麽來到這裏的?一點兒印象也沒有。看來,我是被別人搬到這裏的。


    他嚐試著從**坐起來,還好,不怎麽疼,他拉開衣服看一眼肩頭,傷口已經被很好地包起來,估計沒幾天就能愈合了。


    有人一掀門簾走進來,是個膚色黝黑的姑娘,穿著水紅色的衣褲,手裏抱一個木盆。


    看到他醒著,姑娘很高興:“大哥,你可算醒過來了!”


    “我睡了多久?”他皺著眉頭。


    “兩天。”


    兩天嗎?他在心裏盤算著。也不算太久,現在趕回京城去,應該也來得及。


    他起來穿鞋子:“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日後有機會,我一定湧泉相報。”


    “你有急事要辦嗎?可你的傷還沒好呢。”姑娘提醒他道。


    “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麽。”他說的是實話。這些年,有好幾次生死交關,命懸一線。(16k小說網電腦站,16k更新最快)。那樣的苦都熬過來了,這一次地箭傷。對他來說的確算不得什麽。


    傅遠摸一下懷裏,錢袋還在,沒有丟掉,反正裏麵也沒有多少錢,他索性全給了姑娘:“這些日子讓你費心了。這點錢,你拿去買花戴吧。”


    姑娘並不推辭,歡歡喜喜地接過去:“有了錢,就可以給阿爹治病了。”


    傅遠此刻並無精神去關心別人的阿爹,他隨口說了幾句道謝地話,便匆匆離開這裏,往京城而去。


    看到傅遠,翟欽的一臉憂色終於有所緩解:“大哥,你可回來了!我們地糧草被燒了。叢山告急,朝堂上亂成了一鍋粥,已經有大臣上書請求停戰。為了安撫羌人,封王、和親、割地、賠款。什麽樣的招數都想出了。人前娘娘倒還能裝作鎮定,人後卻也心焦不已。一天好幾次地問我大哥什麽時候回來。”


    翟欽說完這一長串子的話,傅遠若有所思地問道:“她經常問起我?”


    “對。”


    “她問我什麽?你又和她說了什麽?”


    “我把當年在軍中的事情,和娘娘說了許多。娘娘嘴上沒說什麽,我看她心裏是很看重欽佩你的才華。”


    “才華?”傅遠笑了:“我哪兒有什麽才華,不過是早就下定決心,不能出人頭地,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對了,大哥,你買這麽多紙回來做什麽?”


    “寫字。”傅遠簡短地答道:“寫一篇震動天下地文字。”


    以書桌為中心,揉成一團的紙丟了一地,傅遠頗為煩躁地奮筆疾書著,寫了大半篇,停下來看一眼,不滿地丟掉,重寫。


    到了雞唱東方白,他終於寫成了一篇自己滿意的文字。


    這份上書,將是他敲開權力大門的敲門磚。


    曹德望嗤笑著把折子丟到一邊:“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也敢自請為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盛裝華服的易闌珊走了進來:“什麽事情讓宰相大人樂成這樣?”不待曹德望回答,她便語氣轉嚴厲,繼續說下去:“叢山糧草焚盡,大胤危在旦夕,宰相大人居然還笑得出來,看來,這封信多半是真的了。”


    易闌珊從袖子裏拿出幾封信,冷冷地摔在地上,落在禮部侍郎陸牽的腳下,他拾起一看,大驚失色:“丞相大人,您!您怎麽能做這種事!”


    議事廳裏其他的臣子紛紛圍過去看,分了信看,表情是一樣地詫異。


    曹德望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緩緩說道:“什麽東西,這麽稀奇,也讓老夫看看。”他伸手出去,陸牽立刻像害怕瘟疫的傳染源一般鬆了手。接過信,掃了一眼,曹德望大笑起來:“是什麽人這麽大膽,居然敢汙蔑老夫和羌人有私?”


    眾人看向他地神情,竟是沒一個人覺得這是汙蔑。


    “你們都相信這些信?”曹德望怒視。


    “這些信裏說的事情,都發生了不是嗎?”易闌珊一件一件數來:“月鹿關破於一夕,葉帥戰死,吳聽風取而代之,叢山糧草一夜焚盡……”


    “和這些事情比起來,信件上地字跡也好印章也好,倒算不得什麽重要證據了,雖則,”易闌珊停頓一下:“它們也都是吻合地。”


    眾臣竊竊私語:“難怪這一年勝少敗多,羌人**。“原來是出了一個不要臉的賣國賊。”


    曹德望地神色終於慌張起來:“老臣對大胤的忠心可昭日月。”


    “在信裏,你對羌人的友誼也是磐石難移。”易闌珊冷冷地轉過身去:“來人啊,革去曹德望的頂戴花翎,打入天牢,等待發落。”


    曹德望被拖出去的時候,眾人的神色不僅是憤怒、詫異,還有鬆一口氣。


    易闌珊知道他們在放心什麽:這一年羌人**,原來是因為我們這裏出了一個大叛徒,和羌人暗通款曲,羌人對我們的動向一清二楚,自然一路勢如破竹,現在剪除了奸佞,我軍定能不日凱旋。


    她心裏知事情並沒有這般容易,卻不能表現出來,往前一步,腳無意中踩到一個折子,好奇地拾起來:“這是什麽?”


    這是她第二次看到傅遠的文字。傅遠的筆跡很好認,狂放、淩亂,每一個字像是饑餓的獸,在紙上跳躍著,似乎隨時都會衝出來,在你身上咬一口。


    易闌珊看著這個折子,突然笑起來:“你們當中,有人知道這個傅遠是誰嗎?”


    眾人都搖頭,隻有陸牽想了想,往前一步:“四年前,有流寇擾亂江南,從月鹿關上調了一批兵士過去平亂,不少人奮勇殺敵,被擢升為萬夫長,其中便有這個人的名字;但兩年前,羌人時有滋擾月鹿關,傅遠自作主張,冒進殲敵,誤入陷阱,手下的兵士死了大半,葉帥震怒,撤掉了他萬夫長的位子,留營查看。”


    “陸大人熟知強記,對己任了如指掌,賞玉樹屏風十二架。”對陸牽的回答,易闌珊很滿意。


    “這傅遠膽大妄為,難為帥才,但值此國難,或堪一用。”易闌珊看向兵部尚書周回海:“周大人覺得如何?”


    周回海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後答道:“老夫也不了解此人,說不上來。”


    易闌珊走到議事廳的桌子後坐下來,纖長的手指瞧著玉石桌麵:“周大人身為兵部尚書,卻恐怕聽都沒聽過這個名字吧?”


    周回海壯著膽子頂了一句:“我本來就不想做這個兵部尚書。”


    兵部尚書可不是個輕鬆的位子,尤其是值此國難,簡直就是萬夫所指,但凡有敗績,全部都要算在他頭上。之前大家全搶著想做兵部尚書,羌人一開戰,眾臣就開始踢皮球,踢來踢去,最後落在了膽小懦弱的周回海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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