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天池


    一夜無話待到次日平明我和郭沛天二人吃過早飯便雙雙沿著小徑到了圓湖旁邊的矮山之上郭沛天選了一塊平地說道:“霖兒你要記住以後此處就是我們的練習場”我答道:“此處有山有湖甚是讓人心曠神怡真是一處習武的妙地!”郭沛天卻搖頭說:“爹爹之所以選擇此地絕非是讓你遊山玩水你不知道:此地乃為山上之山一來這地位置奇高空氣又稀薄在這裏習武練習會大大鍛煉你心肺的承受能力以後你在平地交戰之時別人二三百個回合就累得氣喘籲籲了而你打上個一千個、兩個回合根本沒有任何不適反應這本身就是占了一個極大的便宜”我聽罷驚道:“還有此種說法?”郭沛天道:“沒錯。不知你聽沒聽過:西域僧人之所以讓中原人士一度談之色變不僅與他們的招式狠毒古怪有關其中很大一個原因就是西域位處高地自小便在那樣艱苦的地方練功於身於心都是一種磨礪。爹爹之所以選擇這麽一塊地方作為落腳之地固然是因為這裏有曠世奇藥‘血紅花’可以采摘的緣故除此之外這山、這地、這樹、這湖的靈氣也都是我選擇的原因”


    一聽郭沛天談到這湖我忙驚問道:“爹爹提到這湖我倒要向您說說前幾天生的奇事:我在給我娘挖坑之時曾經瞥見湖心有一個巨大的氣泡當時我距湖心少說也有四五十丈縱然在這麽遠的距離之外我依舊能夠辨得清氣泡的大小由此可知那氣泡的尺寸有多大了”郭沛天聽罷哈哈大笑道:“這東西聽見你的聲響出來迎接你”我問道:“這東西?什麽東西”郭沛天答:“這是我在山上聊以相伴的朋友也是我練習輕功之時的對手你若想窺得其全貌還要有些表示才行……”郭沛天一語說罷腳下一縱已然飄到不遠處徐三娘子的墳前我忙轉頭向一旁觀看隻見墳前的木杆之上還戳著‘金狼幫’幫主那顆血淋淋的人頭。郭沛天也不說話一把拽下人頭飛身躍向湖麵別看他身形龐大此刻卻異常輕盈如一隻蜻蜓點水般地在水麵上隨意疾行著。待他要行至湖心之時隻見他一手提頭另一手伸進嘴裏打了一聲極其響亮的口哨哨聲過後他將人頭朝天上使勁一拋便一縱身閃將開來。


    說時遲、那時快郭沛天拋完人頭之後湖中心原本平靜的水麵瞬時變得驚濤駭浪。片刻過後打水裏直挺挺地探出一條純黑的東西出來——我之所以喚之為‘東西’是因為我真的無法形容它屬於何綱何類:它露出水麵的部分隻有一條油黑鋥亮、光滑無比的頸子看外表既不是禽也不是獸;既非魚蝦更不是壁虎毒蛇之類。它的頸子奇長奇粗幾乎堪比不鹹山林中最為粗壯的大蟒但是觀其口鼻又縱然不似蟒蛇的模樣。這東西此前伏在湖中沒有任何先兆而此刻它又像閃電一般自水中突然襲來直奔那顆血淋淋的人頭而去。


    人頭在半空中疾飛升著但那怪物的動作顯然更快一籌眼前它的大嘴就要叨到人頭的瞬間郭沛天突然從天而降飛起一腳正踢在人頭之上。郭沛天這一腳踢得很輕、很巧人頭以更快的度向上飛升而那怪物叼頭心切又將身體更多地向外移動。它這一動下半身終於露出湖麵隻見在那根彎曲細長的頸子底下竟然藏著一個極為龐大的腰身。不得不說那腰身實在是太粗了之前如樹一般粗壯的頸子腰身的襯托之下就像是墳包子上的艾蒿杆子一般纖細。郭沛天一邊像蹴鞠似地擺弄著那顆人頭一邊躲避著怪物的攻擊:他忽而踩水疾馳忽而騰空躍起忽而轉體旋身忽而無影無蹤。一隻龐然大物被他以頭為餌玩弄的左遊右探也碰不到人頭一下。良久他好似是玩膩了似地瞅準機會抬腳把人頭射向怪物那怪物一見人頭飛來正中下懷張口一接便急急潛進湖中再不出來。片刻之後湖麵再度恢複如前波瀾不驚的狀態形同一潭死水無異。


    郭沛天踩著水麵縱身一躍一副氣不長出麵不更色的悠閑神態落至我的麵前歎道:“自從你娘來此之後我也沒騰出工夫抓活物喂它難怪它今日見了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他見我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樣又道:“霖兒你一定不知此物謂何吧?講起它來還真有一段故事呢。話說十年之前爹爹功成名就正在塞北師門之內閉目修行哪知一人竟然突破本派重重守護闖入洞內擾我修習。這事倘若擱在往日以爹爹的脾氣必要騰空而起一掌將他擊死方能後快哪知此人輕功異常了得我撲了幾次之後竟然未沾到了一根毫毛。那人見我擒不著他戲耍我幾番便想逃走。我一見這種情形心想這要放他出去吹牛我郭沛天還焉有麵子?急火攻心之下我便也不顧其他尾隨在後我倆片刻不停直跑了四天三夜他才在此山底下急急停住。


    他兩腳交替踩踏順著山石直飛上這個平台而我也依照他的模樣如法炮製跟在他的身後。豈不知這乃是他給我下的一個圈套:我的動作比他稍微慢些待他飄落在平台上時我還在半空中翻騰。利用這個時差他取出鬼頭小刀向我就是一攻我心中暗叫不好慌亂之中急忙側轉身位閃躲這時說來也巧:或許他也怕用力過大跌下山去那一刀竟然紮進我的腋窩沒有造成任何傷害。我當然不能浪費這個寶貴的機會借著這份幸運我用左臂夾住刀刃借力使力向下一拽換取了自己上升的衝力。爹爹當時憤恨有加使用的力氣可能稍為大了一點此人在平台之上站立不穩大頭朝下便栽了下去——習武之人最怕這種四邊皆空的情況因為沒有東西接觸縱然有再大的力道沒法施展出來那人也不例外在空中翻著筋鬥大頭觸地撞死在山岩之上。至此這塊兒寶地也被爹爹現所以近十年來我也一直沒有再現江湖隻把行蹤告訴了幾個要好的師兄師弟。


    到這伊始我隻把山洞當成閉目修習的聖地直到一年之後我才現了那道通向花圃和小徑的暗門。至此我萬分後悔自己在一年之前錯手殺了那個高人——他可能是這個山洞的主人說不準這間花圃和這眼大湖也與他有關。如今那人死了什麽都已問不出來麵對無盡的疑問和寂寞凡事我隻能親自去探才行。後來我在湖畔的石縫之中現了絕跡江湖已久的奇藥‘血紅花’服食之後內力固然提升了一個層次但因為渾身燥熱難耐我也隻能跳入這潭寒水之中解熱。就在我潛入水中盡情暢遊之時一個怪物竟然在水底對我襲擊借著‘血紅花’的功力爹爹我我僥幸終於逃出生天一度再也不敢接近這口大湖。直到後來爹爹的輕功修煉得登峰造極之時才想到誘它出來去做我的陪練。不過這東西是極為詭譎的在水下我不是它的對手沒有什麽引誘它又不肯輕易出來。想了許久我終於決定拿人的死屍去引誘它沒想到這一招還蠻靈這個怪物為了食肉每次都會出水陪我纏鬥什麽時候我練得累了再把死屍給它吃”


    聽郭沛天說完我突然想起威廉斯的那本日記——他在回憶錄中所記載的海眼獸魚也是一條細脖頸油黑油黑的肌膚一隻龐大的身子那魚同樣是潛在水底隻是威廉斯稱它作為‘蛇頸龍’。我忍不住在暗暗心中想道:“倘若我擒得住這條獸魚也不用去學什麽暗殺、投奔什麽三師叔了”想到此處我心中甚感欣喜大歎這人生之妙真是個‘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問郭沛天道:“爹爹你能擒得住這怪物麽?”郭沛天答道:“擒它?太難了!爹爹在幾年之前曾經用十成的功力砍它的脖頸結果這怪物憑著一身堅硬的黑皮不僅沒有受傷反而將我心愛的寶劍給震碎了自此之後我再沒動過傷它的念頭隻將它當作練功的夥伴”我聽郭沛天說罷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他見我鬱鬱不樂便問:“怎麽?你要吃它的肉麽?這東西的皮比鐵片還硬不把你牙硌掉才怪”我苦笑一聲也不知說什麽才好。


    歲月如梭光陰似箭自此之後我同郭沛天兩人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爺倆個膘著膀子一同練了兩年。在此之後我吃了無數的苦頭倘若不是有虎神的身板恐怕早已死了八九次之多。郭沛天見我學得用心教得也起勁兒他白天教我外功、輕功黑天之後就在山洞與我盤膝而坐用他強勁的內力幫我補充由於他的內息過於旺盛有時我在渾身燥熱難耐之時他便將我扔進湖中洗澡那獸魚的鼻子極其靈敏聞到水中有人的味道立即抬頸攻擊每每此時郭沛天總要在一旁細心觀察、伺機而動一到獸魚即將得手的緊要關頭他就對我出手相救。在這種殘酷的訓練之下兩年下來我的輕功自是提了七八個檔次每次看似極難的過程也是有驚無險。


    在這兩年裏頭郭沛天每隔一個月就要下山去遊上個一天半日。我因為迷戀他的奇功外加上自己平台陡峭難下也再未敢生出過逃走之心。郭沛天每次回來除了背回一具死屍喂魚其餘的就是將江湖上的最新形勢說給我聽:比如美國大力士奧皮音到上海表演獻技與河北武師霍元甲較量受挫;又比如倭人頻頻在遼源設立機關到處測繪;最新的消息是立憲派領梁啟在上海創立《國風報》強烈抗議清廷專政欲在中國實行君主立憲製法則。


    日子又過了兩三個月郭沛天這天從山下歸來帶回一個驚天的消息:王鎮冥等人刺殺攝政王載灃未遂正被捕羈押在京城的監牢當中武林中各路豪傑均念汪君豪情正欲在半路劫獄!我聽罷在心中暗道:這姓汪的果真是條漢子他明知在一個月前義士熊成基謀刺海軍大臣載洵及薩鎮冰未遂被捕遭殺卻依然敢激流勇進去更大的手筆。比起清廷對外國人那種卑尊屈膝的媚態他這份舍身取義、殺身成仁的勇氣真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了倘若大清人人有他這種豪邁則中華有望矣。郭沛天道:“自從我和你娘的姻緣被斷這些年來爹爹我一直戲謔江湖褻瀆尊嚴其實在內心裏麵爹爹也想改邪歸正無奈我壞事做得太多、惡名太盛每到一處還不待我解釋什麽人們便嚇得如鳥獸散。今日恰逢有此佳事爹爹想讓你下山劫牢反獄在綠林人中以爹爹之名救下王鎮冥還天下一個大義也順便幫爹爹挽回一些名譽。不知你願不願意?”


    我一聽此話心中不禁狂喜道:這真是一個天賜良機兩年密不透風的苦練已讓我身心俱疲此番下山我不僅能夠小試牛刀探一探自己武藝的火候還能夠回到二龍山探望四爺和靜玉了卻我心中一樁心事。想到此處我急忙說道:“爹爹為了洗刷我們郭家惡名孩兒義不容辭莫說去救一個王鎮冥就是去赴湯蹈火孩兒也再所不辭!”郭沛天一聽我答樂曰:“大善!”便從袋中掏出幾錠銀子遞給我說:“霖兒外出闖蕩不能沒錢但是你江湖經驗尚淺更不能露白被賊人惦記上此次出去爹爹不多給你隻給你紋銀五十兩。一路之上你要分外留神盡量不要吃酒飯菜一定要拿銀針探過再吃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都不要忘記:在這江湖之上比毒藥更毒的是人心!”


    我點頭稱是接過幾錠銀子將它們踹進內兜而那心卻早已飛到了四爺和靜玉身旁。臨行之時我見郭沛天穩穩坐在洞中不動便問:“爹爹那石台距地麵有三四十丈之遙你不送我孩兒要如何才能下去?”郭沛天聽罷笑道:“其實爹爹一直瞞著沒告訴你自打你第一次在湖中與那水怪纏鬥的時候你的輕功就已經能平安下山了。你隻需逆著上山的步驟用雙腳交替踩踏兩邊的山壁稍做緩衝就可以了”我聽後大駭急忙縱向心中那個神聖的石台。說來也怪兩年前立在此處我自覺得陰風陣陣如今再次一站倒不覺得有多麽恐怖了。我將背包斜跨在肩上稍稍屏住呼吸大頭朝下便縱下了石台。我在空中愈落愈快山風在我耳旁像鬼哭狼嚎般地嗚咽著地上的景物也如電光火石般地朝我麵前襲來我心中微微有些緊張不住用眼睛測算著自己的下落的度和距離地麵的距離待我落下十幾丈後我伸腿在左邊牆壁上蹬了一腳。不得不說我這一腳蹬得恰是時候下落的態勢立刻得到遏製我一見第一腳蹬得成功心中自是欣喜在三蹬五踹之下身子最終穩穩落在地上。


    我在地上一蹦躍起多高在心中忍不住狂呼道:世界又是我的了自由又是我的了。臨行之前我向上望了平台幾眼隻見郭沛天此刻正站在平台上向我揮手致意我也揮手向他回了個禮便忍不住心中的狂喜頭也不回向西邊去了。郭沛天此前和我說過我們練功的地方正是大清國較靠東的位置再往東就是高句麗的地界。而那口圓湖位於眾山之巔直抵天際故而他稱之為‘天池’鑒於此地的地理分布倘若要去關裏則必須向西奔行一段才行。


    我心中甚是思念靜玉腳下自是加快了步伐轉眼之間我又翻下了幾道山梁自覺得渾身有著使不完的力氣如一隻離弦之箭般地射向西方。行了半天之後荒山群嶺漸漸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鬱鬱蔥蔥的田畦。我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又掰了一片玉米葉子含在口中——葉子是苦的但我心中此刻卻是無比甘甜腳下這條路我清楚記得這正是幾年前我隨四爺、洪屠戶和靜虛道長幾人上山抬參所走過的小徑想起那些醉心往事我心潮澎湃忍不住去回憶小三子、小寶兒、小德子天真的笑容又不住慨歎靜虛道長、洪屠戶、胡老三等豪傑撒手殞去一時禁不住百感交集、喜樂參半。


    不消片刻我循著那條路徑回到了撫鬆鎮——那片承載我的夢想讓我想入非非、魂牽夢繞的地方。在那裏我第一次結識了四爺第一次被靜玉優雅的氣質迷倒第一次費盡心機地撒謊騙人也第一次到四爺家裏赴宴見識了大場麵。看著我家飄搖的廢墟店麵望著四爺家依然屹立的秦瓊敬德木雕這暗暗在心中慨歎慨歎這個世道不濟慨歎物是人非慨歎造化弄人!


    在撫鬆鎮停留片刻我怕勾起更多傷心的往事便繼續飛身西行。此時此刻我的心裏滿滿都是二龍山腦子裏每個影子都是靜玉。在這種意念的催促之下撫鬆距離二龍山三四百裏的路程我竟然隻跑了多半個時辰就達到了。拂去身上的塵土我縱身躍上二龍山破落的山門腳甫落地卻見一小隊巡山的士兵正端著鐵矛大刀瞅著我呆。我心中暗想:“四爺此前不是安心務農打算再不參與綠林紛爭麽?怎麽經過短短兩年二龍山就再聚兵卒難不成他也要起兵反清不成?”正在此時對麵一個持矛的小兵向我斥道:“何方毛賊竟敢私闖二龍山門難道你不要性命了麽?”我聽罷兀自在心中暗笑道:你想取我性命恐怕還早幾十年不過既然都是自家兄弟也不能對之動粗。想到此處我答道:“小兄弟你一定是新來的吧?你快回去中屏大廳向寨主稟告就說他女婿劉知焉回來了”小兵一聽我說此話先是一愣繼而與身後幾個嘍囉兵笑成一團。我一見心中起疑便問:“小兄弟你笑什麽?”那小兵笑罷重新將矛挺起道:“我看你這幅模樣起碼也有二十一二了而我家大寨主的閨女年方隻有六歲你扯什麽謊不好偏偏要編造這樣鬼話貽笑大方”我驚問:“隻有六歲?你家寨主是不是諢名叫做‘四爺’他家閨女是不是一個叫做‘靜玉’的二九姑娘?”小兵答道:“什麽‘四爺’、‘六爺’的我家大寨主諢名叫做‘震天雷’三十歲左右的年紀你莫要再說是什麽女婿讓他聽見焉有你的命在?快滾!”


    一聽小兵這席話我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很可能自從我被郭沛天救下之後四爺並未回到二龍山而這山被其他賊人所占換了寨主。想到此處我自知再在山門前和他們胡扯也沒什麽結果便一抱拳恭恭敬敬退回山下。下山之後我心中七上八下深深為四爺和靜玉擔心思考良多我也不知去哪裏尋他們才好便決定再回江門探一探他們的行蹤。主意打定我開始施展陸地飛騰法一路無話不到一日我終於由二龍山再度趕到了哈爾濱。


    在距江門還有十裏遠的地方我停下身來翻來覆去的思考良多:若論輕功我有十成把握不被人捉到不過此前因為柳依桐小姐失貞一事鬧得不明不白為了少惹是非我還是偷了一口鐵鍋用黑灰抹了一個大花臉才放下心來。此時日頭剛過中午陽光毒毒地照著我肚中十分饑餓也不敢上街去買饅頭想了許久我靈機一動縱進菜地在田間地頭揪了幾把生菜就著辣椒、黃瓜便吃了起來待把肚子混飽我鑽進旁邊農舍一個柴火垛裏開始閉目養神。漸漸地天色有些擦黑我在柴火垛裏聽了一會兒旁邊並沒別人便躡足潛蹤走了出來。


    我在遠處縱了幾下身形如鬼魅一般地飄進江門大院。在經過拴馬樁子的時候我的思緒又被帶進兩年前的那個中午:記得我三人當初壯誌滿懷從二龍山出來到江門給白老爺子拜壽。正是在這拴馬樁前受了歐陽兄弟的一番奚落才開始我這兩年的不幸生活。想到此處我不禁低頭歎氣哪知腦袋一低竟看見地上正飄著幾朵紙花。在黑暗之中紙花的白色被不遠的氣死風燈照耀的顯得異常瘮人我抬頭一瞅原來那百褶的氣死風燈上竟也寫著一個大大的‘奠’字!“白家死人了?”我在心中暗道。


    正在此時我身旁光影一閃遠處幾人的聲音開始漸強漸近我心中一急連忙躥上房頂扒著房瓦向下偷眼觀看:原來下麵走著的正是歐陽穀明和幾個陌生的麵孔。隻聽得其中一個中年模樣的漢子講道:“老爺子剛剛西去白先生和白公子他們不在靈前盡孝也不知此番將我們召來究竟要幹什麽?”歐陽穀明說道:“據我所知此番集會是與時局有關白先生胸懷大誌早想一展抱負無奈老爺子個性太過中庸這個不敢得罪那個又不敢討伐隻想著在江門過安樂日子”這時又有一個年紀稍輕的人道:“如此說來老爺子西去還算成全白先生了?”歐陽穀明忙接道:“小老弟休要這般說話隻道喜喪便可切記喜喪!”三人從我眼前走過絲毫沒有現我的行蹤我在心中暗暗高興便順著房脊屋瓦翻至中屏大廳。撥開半片屋瓦我搭眼向下觀看隻見屋內燈火通明、人頭攢動位於屋子正中正是一口尺寸其大的大紅棺材棺材的前頭是一席香案香案之上擺著一個靈位和一尊香爐三支粗大的檀香在香爐中緩緩燃燒著正向外逸散著縷縷煙氣。


    我在屋頂上抬眼向下觀看隻見坐在大廳正中的是一個披麻戴孝的男子借著火光的映射我一眼便瞧出此人的身份——此人非是旁人正是兩年前百般刁難我們的江門少主白老爺子的獨子白君源。在他的下垂跪著一個二十左右的白麵少年這人我也認得他是白老爺子的孫子白昱思。至於屋內其他座位上坐的與兩年前壽宴席上的人大抵無異都是一些少林武當三山五嶽正經門派的掌門人。人群還在稀稀拉拉往大廳中聚集著待歐陽穀明和那幾個人進屋之後白君源清了清嗓子道:“在座的不乏武林之中的前輩更有許多年紀和我相仿的兄弟對於各位能夠遠道而來吊唁家父的這份情誼我先代表白家所有老小向各位表示由衷的感謝”白君源說罷從凳子上麵站了起來朝左右兩側的人流各鞠了一個躬。禮畢白君源又說:“我今日請各位各位前來除了家父的喪事之外還有一件要事要與大家宣布”白君源說到此處時底下人漸出竊竊私語之聲白君源頓了頓道:“眾所周知我父白公在江湖之中為人豪邁嫉惡如仇。他老人家武功雖然不是群但每每見到有不平之事仍然要奮力相救毫不顧忌自己的生命安危真可謂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白君源此話說罷底下人並無異議紛紛嘖嘖稱是。白君源又說:“不知各位可否有過耳聞半個月前在北京有一位大義士名叫王鎮冥他明知自己一去不能回返也要舍生取義去攝政王府刺殺載灃去促進民主共和其膽略魄力堪比秦時荊軻。我父在彌留之際曾經叮嚀於我:綠林人應該改頭換麵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不理朝政漠視時事。如今京城幾近陷落動蕩不安逢此亂世正是我們綠林人大施抱負的不二時機啊!俗話講得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各位都是名門正派人士更是有頭有臉的掌門我們有何理由逃避責任不盡自己的綿薄之力呢?”


    白君源說到此處旁邊的歐陽穀亮帶頭振臂高呼道:“壯我河山精忠報國!”其他門派的掌門一看在此大義之前倘若沒有一番表示那自是辱了自己的名門正派的名節於是也跟著一起高呼起來。白君源臉含微笑一擺手道:“好!各位不愧是炎黃的子孫華夏的義士!白某人佩服既然群情如此振奮那我們不如商議一個展大計。現在眼下最緊迫的就是汪君的生身安全。此人不惜殞命代天下人去刺載灃其行著實可嘉。不過他愈不惜性命我們這些綠林人就愈不能讓他送命。所以我想:我們應該分期分批潛進北京伺機而動趁亂去救他出來此事倘若辦成我們就是替天下人辦成一件舒心大事我們彼此也能在史冊上一戰成名留下印記。如此好事豈不美哉?”歐陽兄弟聽罷在下麵齊聲鼓掌不住喃喃說道:“此為美事此為美事!”正在此時底下有一個腰揣雙斧的人道:“白兄你可真會巧使喚人。我們拚死拚活擔著掉頭的危險到頭來無論是否救出王鎮冥在風間浪頭上的都是你出名的也是你”白君源聽罷麵無驚色從容回道:“董兄弟此言差異!君源組織這次行動全是為普天下的老百姓考慮。你若想要加入我白君源出資出力送你去到北京日後你揚名立萬我白某人決不索要分毫;倘若你不想加入白某人也絕不勉強你無論回哪君源都給你掏雙倍的路費。在這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君源在家為父守孝並不參與這次行動我白家此次的代表乃是我兒昱思。眾位請看:他小小年紀武功平常無奇又怎能在搶了眾位前輩的光呢?風尖浪頭之說實屬滑稽滑稽!”


    他一番話說完底下人大駭。在此前腰揣雙斧的大漢急忙問道:“白兄此言當真?”白君源斬釘截鐵地答道:“當真!”大漢聽罷連忙跪倒說道:“兄弟方才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慚愧慚愧不周之處還請白兄不要與兄弟計較”白君源大度地起身相攙道:“兄弟言過了君源一切都是為了普天下的蒼生此外無他!無他!”白君源說罷那大漢感動得滿臉流淚振臂呼道:“事到如今誰再敢質疑白兄我姓董的就跟他玩兒命!”滿場的英雄好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麵麵相覷了好一會兒誰也沒敢提出異議。


    白君源待了一會兒見無人反駁臉上顯得十分滿意道:“好!既然大家無人反對那此事就這麽定下了今日之事煩請各位對外嚴守口風萬萬不能走漏了消息否則會惹來殺身之禍後患無窮!”白君源說罷下人端來匕烈酒他帶頭割破中指將鮮血滴進手中一飲而盡白昱思、歐陽穀明、歐陽穀亮三人緊隨其後接著各路英雄好漢也全都喝了血酒。飲畢白君源道:“眾位因家父仙逝而來君源感激涕零特在旁廳備下薄酒素菜款待各位煩請眾位英雄移駕!”言畢他便起身引導各位幫主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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