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錦是一位入殮師,剛出生的時候,正值抗戰,戰火紛飛,民不聊生。[]他剛生下來,家中鍋都揭不開了,狠下心來,把他扔在大街上。後來被一個入殮師抱走了,把他當親生兒子養著。解放以前,老百姓都很迷信,認為入殮師經常和屍體打交道,不吉利,基本沒人願意把女兒嫁給入殮師。除非那個女人身世特慘,用葉錦的話說,就是陰氣重,才有可能自願嫁給入殮師。


    葉錦小的時候,老入殮師經常帶著他跑路。戰爭年代,死的人也多,普通百姓,士兵死了,草席一卷,扔在土地裏,鋪上黃土,就算入土為安了。一些富貴人家,家中有些資底的人,先人去世了,入土很是講究,這時他們就會請到老入殮師。老入殮師主要職責,是幫屍體化妝,走法事,順便看一下風水。


    關於風水,卻也有很大講究,因人而異。王侯將相的入土之地,必須傍山,有水最好,以吸納天地之靈氣,澤福後世。如果是在中原,附近沒山,則要把墳墓修葺的突起,像個山坡。切忌不能陡,修的太陡,後世盜墓賊一看便知是墳墓,馬上就被盜竊。文人墨士死了,找一塊清幽的地方下葬就可,但也有一個條件,方圓五裏之內,沒有多少人走動。以防生人打擾死者清靜,也防止死者不甘寂寞,嚇唬生人。普通百姓死了,就更簡單,隻要不是繁華之處,皆可下葬。


    老入殮師把他帶到十八歲時,接觸一個屍氣極重的死者。回來後奄奄一息,不久後就病逝了。臨時前語重心長的交代他,讓他換個職業,取個姑娘家,好好過日子算了。葉錦跟著老入殮師這麽久,接觸的都是屍體,學的也是這門手藝。[]他雖然淚流滿麵,但還是不肯答應。老入殮師長歎一口氣,提起最後的氣力,交代他:“既然你執意,把相貌毀了吧。”說完就去世了。葉錦大哭幾天,把老入殮師下葬。後來找了一把小刀,把相貌毀了。其實這個是有深意的,當入殮師,越醜越好,不易勾魂。其實葉錦當年容貌中上等,還是俊了點,為了入殮師這一行業,隻好把容貌毀了。


    解放戰爭勝利後,爺爺已經二十歲了。在當地已經小有名氣,附近隻要死人後,都會請到爺爺。爺爺,下土準,沒一次出問題。再過了些年,全國進行廢四舊,反封建迷信運動,推行火化遺體。爺爺在城鎮中沒有立足之地,於是跑到偏僻農村裏,農村不像城市,信息封閉,爺爺也逐漸在村中安家了。不過這時爺爺也收斂很多,不漏風頭。鄉裏死了人,爺爺隻是簡單看看,指點一二,就下葬了。那時候村裏隻知道有個醜陋的入殮師,有些本事,會看人相,懂亡靈,但他們不知道爺爺本事究竟有多大。


    爺爺由於是這一行業的,加之相貌毀了,醜陋異常,自然沒姑娘願意嫁給他,一直孤身一人。到了八十年代中期,農村也基本上沒人土葬了,都流行火葬。後一代的人們,逐漸把爺爺遺忘,隻有老一代的人,還依稀記得爺爺是個入殮師。農村實行火葬後,爺爺也逐漸沒了生計來源,於是偶爾幫人看看相,算算命,湊合過著。其實爺爺有發財的機會,那時大陸和台灣開始交流,有次村裏長輩找到爺爺,說得知一個消息,台灣有個當官的想請一個風水大師。隻要選好寶地,肯定大賺一筆。爺爺沒去,一者風水這一說,逐漸被人淡忘,爺爺不想冒這個風頭,把事情挑起來。二來那時大陸台灣剛交流,彼此間還是存在不少芥蒂,爺爺也不想過去。


    在過一年,爺爺逛集市,碰到了我。那時的我,躺在一個紙盒裏,哇哇大哭,被人遺棄在街頭,走周一大群人指指點點,但就是沒人抱我。爺爺扒開人群,把我抱了回去。那個年代,農村遺棄嬰兒很正常,要麽是養不起,要麽是男女偷情,不小心生了下來,為逃避農村人毒舌,隻好偷偷扔在集市上,希望好心人抱走。爺爺是個苦命人,拾到我,自然很高興,樂嗬嗬的抱了回去,給我取了個名字:“葉天憐。”天憐天憐,顧名思義,就是上天憐愛,給了爺爺一個孫子嘛。至於姓葉,聽爺爺說,報我回來時,身上有個紙條,上麵有我父母雙親的姓,於是就給我取了這個名字。也許命途坎坷吧!打小我就喜歡跟著爺爺,他去哪,我就跟著去哪。


    由於我跟著爺爺,自然是吃了不少苦頭。小時候,村裏的孩子都被家長告誡過,不要靠近我,隻要見到我,就遠遠跑開。剛懂事時,爺爺帶我出村,第一次見到同齡小孩子,就樂嗬嗬的跑上去,要拉他們的手。小孩子們看我接近,都嚇哭了,全都跑開。每次遇到這種情況,爺爺就會歎一口氣,把我抱走。再大一點,我就懂得更多了,知道那些小孩怕我,不願和我玩,但是又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怕我。每次見他們跳皮筋,跳方格,我隻能趴在一顆大樹後麵,躲在最遠處看著。隻要一個人能對我笑一下,我就會樂上半天。不過他們真的很怕我,我一個過去,他們就嚇跑了。等到**歲時,他們就不怕我了,我從他們家門口經過,他們就會用石子砸我,罵我是“索命鬼”。後來我再也不敢從他們門前經過了,躲在家中不出來,自己找玩的。有什麽事,非要從他們家經過時,我都是跑著的。


    到了五六歲,讀書的年齡到了。我天天想著讀書,爺爺卻不放心我過去,怕我被小孩子欺負,留下陰影。後來爺爺想了一個辦法,總算讓我學會了讀書識字。


    離我家百餘米遠,有個年輕人,姓李,初中畢業後,就在家裏務農。家裏藏著不少殘書。雖然他隻是初中畢業,但古典看多了,心境自然不一樣。時不時在家裏自怨自艾,發脾氣,砸東西。家中父母一生在田裏忙碌,也不知道他的心事,給他介紹個姑娘,他也不肯要。隻能眼見著揪心,卻又無可奈何。


    我五歲那年,爺爺就踏進他家門口。那天他父母在地裏,他一個人在後院劈材。劈著劈著,就不受控製,亂砍一通。爺爺把他家後院環境打量一番,就開口說話了:“你蹲的地方危險,往右邊挪上十步。”年輕人先是吃了一驚,半信半疑。爺爺走南闖北這麽多年,有著不少沉澱的氣息。況且爺爺的名氣,在村裏還有不少流傳。年輕人猶豫一會,走到院子右邊,繼續開始劈材。


    事隔一個多月,下起了瓢潑大雨。這片村裏的山木,都被傾瀉的雨水籠罩著。我披著個麻袋,在自家門前修水渠玩。過了不久,年輕人和他父母冒著大雨,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一進我家,就把手中的活雞活鴨放在桌子上。然後對爺爺千恩萬謝,感激不盡。原來當天大雨,年輕人後院積水太多,於是拿了一把鐵鍬疏通一下。開始準備在後院左邊挖溝,挖了一會,電閃雷鳴,天色陰沉,陡然記起爺爺的囑咐,也不敢在那挖了,走到院子右邊挖水溝。才離開幾分鍾,突然一聲響動,離地十米高的一塊石頭掉了下來,砸在院子左邊,足足幾百斤的石頭,把院子砸了半米深的坑。年輕人嚇的滿頭冷汗,驚魂未定,他要是遲走一步,就被石頭砸成肉醬了。


    年輕人回到家中,把這事對父母說了。父母連忙帶著他,到我家道謝。爺爺收下雞鴨後,隻提了一個要求。就是希望年輕人教我讀書認字,年輕人當場就答應了。以後的幾年裏,我大部分時間,是在年輕人家裏度過的,稱他為李老師。李老師經曆那一劫,脾氣收斂多了,安心在家務農,幫父母打點。隻要一有時間,就教我識字,算術。這幾年裏,我也沒玩的,老師教的東西,學完後,就在他家裏翻書看。久而久之,讀的書堆積起來,比我個子還高。我跟著爺爺離開村莊的那年,李老師已經結婚了。結婚那天,破天荒的把我和爺爺請了過去。爺爺幹的事,一直是村裏忌諱,村裏有什麽喜事,從來不告訴爺爺,以防我們衝喜,觸了眉頭。不過李老師一直當爺爺是救命恩人,好說歹說,總算把爺爺請了過去。


    我成材後,已經跟著爺爺學了十多年,對於鬼事,已經了解不少。憶及當年李老師的事件,卻和鬼事不掛鉤,難免有些疑惑,就詢問爺爺,爺爺告訴我:“做鬼事的,要會審靈。看相學會讀心。做風水的,懂地勢,知天命。當年的事,和風水有關。那天我觀察過,坡上那顆大石頭,已經有不少裂痕,搖搖欲墜了。他天天在底下做活,能不出事?”從那時起,我才知道,做我們這一行業的,貌似不簡單,卻又簡單。一般人卻又難做好,隻有少數的人,才能做到大師級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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