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衛民眼前的,大多數都是一群中年人。他們穿著隨意,但是又不失典雅。衛民的眼前,多出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擺滿了一排白酒,上邊斟得滿滿。一二三四五,從右往左數,整整十六杯,每一杯都是香醇的五糧液。衛民知道,自個兒必須要穿著褲衩,光著身去敬酒。


    衛民站了起來,往自個兒的“長輩”,通通敬了一遍。然後坐了下來,靜候發言了。“你叫衛民,對麽?”佟世雲先發話了。他對衛民的好感可不止一點兩點,聽阿珂說,當衛民暈倒過後,佟世雲還撥通了幾個電話問阿珂,衛民到底咋樣拉,有沒有傷得很嚴重呀?


    而這一切,都因衛民的狠勁。這個狠勁,在廟街,已經是多年未見。敢用磚頭拍自己的腦袋,還承擔一個無賴的債子。這種事兒,可不單止光光用義氣可以解決的了。如今這個年頭,為兄弟拋頭顱灑熱血的人,是有多少?錢權麵前,兄弟情義當兒戲。


    但衛民卻不這樣,至少在楊庭治的眼前。這聲磚頭拍響了以後,雖有點兒幼稚,但是楊庭治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見,反而勾起了心底裏的恐懼!衛民這廝!一個字,夠狠!夠薑(辣)!於是,在這群人的眼前,審核衛民的眼光,拉得很高。而佟世雲,先發話了。


    “你叫衛民,對嗎?這邊是我的地盤,沒有人敢惹事。但是楊庭治,就這麽做了,我的弟兄們都不敢維護我的地兒。你敢!所以,我敬佩你,大夥兒都敬佩你。從今天起,你就是山雲幫的人,你就是廟街幫的人,懂?!廟街幫已經一蹶不振,好多年了。如今靠你了。”


    說完,雷鳴般的掌聲,從屋內響起。隻見,佟世雲從巷子裏取出了一遝紅太陽,裏頭是用膠箍箍好,令衛民沒有想到的是,整整五萬塊人民幣!就這麽輕而易舉地,交給了衛民!佟世雲的樣子,慷慨得不得了!整整五萬塊!那是一個中學老師、一個醫生大半年的收入了!


    衛民就這麽把五萬塊攬入囊中,隻是被砸了頭,又砸了人家的頭,掰斷了人家的手腕。就這麽三下五除二!五萬塊...攬入了囊中!“你知道嗎?衛民。你知道為什麽山雲幫、麒麟幫人山人海嗎?就因為,我們黑社會賞罰分明。整個市,都是我們的,可惜,麒麟幫一直攪屎。”


    “衛民,你就不同。你知道嗎?”佟世雲說得振振有詞,這讓衛民受寵若驚了,他不過就是一顆小卒子罷了,如今,卻受到了這樣的褒獎。“現在,誰他媽還講義氣?講銀子!有的時候連銀子都不講!誰他媽利他了,貪生怕死!什麽操蛋的事兒都有。”


    在這場隆重的入會儀式中,衛民幾乎聽了佟世雲整整兩個多小時的洗腦活動。當天晚上,他把現金給了鍾思璿保管,然後獨個兒在**憂鬱著。剛剛的那一幕,可是尤其地不真實,像是放電影,又像是夢境。他背脊上的傷痕,依舊滾燙滾燙,那些香還真辣。


    “愛兄弟,愛黃金...”


    “你叫衛民,對嗎...”


    “我敬佩你..大夥兒們都敬佩你!”


    衛民的思緒裏頭,全是剛剛那一幕。突然,他的腦袋錚的一下,整個人像是如夢中醒一樣。他是真真正正加入了黑社會了,原來這種感覺是那麽奇妙。紅色的關二爺,和黑色的環境,讓他像是被困在了牢籠裏頭,兩種顏色不停地蕩漾。


    突然,嘀嘀嘀的聲響,在衛民的耳邊響起。讓他意料不到的一幕,發生了。撥通電話而來的,又是一個他不知道的本地號碼。每每有本地號碼撥來,衛民就要心驚肉跳了,因為他多害怕真實身份被戳穿。他...緩緩接過。


    “喂。”衛民有點兒緊張,他先發話了。但另外一頭,卻沒有說話。那頭安安靜靜,像是一間空房子。此刻,是已經幾近淩晨時分了,但是那頭卻依舊沒有發話。難道...有人惡作劇?!還是...一連串奇怪的命案,就此發生?!


    突然!電話的一頭傳來了聲嘶力竭的聲音!衛民所聽到的,幾乎要把他嚇了個半死。“你們這群狗官!貪官!人麵獸心的家夥!我要操你們媳婦!操你們媽!操你們全家!你們他媽想的事兒,我他媽全都知道!操!你們死全家!全家都死光光!”


    衛民聽得真是直打寒戰,吼出這些話的,到底是誰呢?他的手心已經濕透,但是在恐懼之中,衛民突然發覺,這些聲音不像是電話裏頭的人說的,因為生意較小,所以隔得較遠。但裏頭一字一句地嘶吼,都讓衛民知道,這個地兒不簡單。


    突然,撲啪撲啪的腳步聲,在電話裏頭又響起了。終於,電話裏頭有人說話。“喂,是衛民麽?”這個熟悉的音色,分明地告訴衛民,打電話而來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幾個月前的好拍檔,常浩清!如今的常浩清,他在哪兒?“對!你是常浩清麽!?”


    常浩清的聲音很小,衛民可以猜到,他一定是裹著外套,然後用外套遮掩,一邊和衛民訴說。“對,我現在是獄警,被抽調到省城監獄來。”聽到這個消息,衛民不禁大吃一驚!天呐,隻是短短的兩三個月,常浩清居然抽調到了省城!這是為什麽?!何解?!


    “你...”衛民快把持不住自個兒了,但他還是努力抑製著自己的情緒。隻見常浩清說:“期間理由,我不好跟你說。我現在遇到了兩個硬茬子,還記得上次我同你抓的那個麽?那個連續殺了三個人那個。”衛民想:哦,那個就是阿力。“是阿力在那裏大喊大叫嗎?”


    常浩清說:“不是,是另外一個。他好像和前幾個月的搶劫案,包括三年前的劫案都有很大的關係。自從我抽調來這兒當了大隊長後,他似乎整天都跟我過不去。更奇怪的是,他初來乍到,就當了監獄的老大,整天打架罵人,人們全都服服帖帖。”


    衛民說:“這個人是誰?”常浩清說:“他叫淩衛東。是前一個月剛剛在緬甸落網,被中緬警方一起抓獲。這個人不太簡單,他供出了一堆東西,但是監獄裏頭的人,叫我不要理會他。奇怪的是,聽說他在監獄裏頭,整天喝茅台喝五糧液,雞鴨魚肉他每天都可以吃。”


    “那現在怎麽辦?!”衛民說。常浩清說:“我,我才待了一周。真他媽沒用,所以才打電話給你。因為省城的監獄,已經不歸我們市管了,直接歸廳裏管。等等!我們監獄的政委來了,再說!”突然,哢嚓的一聲,衛民的電話裏頭,馬上是嘟嘟嘟的一片。


    衛民把手機好好收起,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問,常浩清是怎麽知道他的電話。但如今,常浩清所在的地兒,可真是岌岌可危。因為常浩清麵對的,基本上就是判了死刑的人。他們很有可能即將上黃泉路,這樣的人,還會顧及什麽呢?也許什麽都不會顧及了。


    更恐怖的在於,如果常浩清說的是確有其事,那麽這個人至少是特種兵兵長級別以上的。會耍刀槍,會耍棍棒,身強體壯也許不是常浩清可以對付的料。甭管是擒拿、散打、搏擊,幾乎都高了常浩清一個級別!這又從何下手呢?


    正當衛民還在為常浩清的事兒擔憂的時候,突然,另外一個電話向衛民打來。鏡頭,從衛民這兒切換到省城監獄裏。00:45am,常浩清的辦公室。咯吱的一聲,常浩清把電話收到了口袋裏頭,而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中年男子。


    “喲!小常!下班了還沒有回家呢?還在這兒幹活?”中年男子正是監獄政委盧宏誌。盧宏誌他年過五十,已經快貼近六十了。他曾經參加過對越自衛戰,倒也算是身強體壯。一米六五的身高,紅撲撲的臉頰,還有一頭順滑的七分,這就是他的麵容。


    “沒,我剛到省城這兒幹活,家裏也沒有親戚在這邊。況且我孤身寡人,沒什麽值得掛念的,對吧?”常浩清笑著說,手裏一邊整理著犯人的文件。盧宏誌走了上前,拍了拍常浩清的肩膀,說:“年輕人,誰說你孤身寡人啦?這不,你不是要結婚了麽?還是我們警花呢!”


    對,常浩清馬上就要結婚。他的左手無名指,已經戴上了一枚戒指。而且,常浩清的老婆,正是警隊裏頭的警花,端木欣。起初,常浩清不論如何都沒有信服這一點,因為端木欣的職位比自己高多了,當時的常浩清又隻是一名掃黑行動的臥底罷了。


    直到後來,雙方都見了父母,在周大福買了結婚戒指,花了常浩清一個萬。他這才信服,確有其事。他甚至連端木欣從哪兒來,年紀多大,還沒有個準確的了解,卻已經要談婚論嫁。這一切來得太快,快到常浩清反映不來。


    “小常呀,我先行一步,我的孫子都要上幼兒園了。那我也祝你,工作順利,早日升職,也早生貴子。我可能明後天要出差一下,培訓一下,監獄大大小小的事兒,就交給你和大同了。好吧?”盧宏誌說。常浩清說,“沒關係,這叫交給我們把。”


    說完,又是一片冷寂。因為這兒是郊區,而且晚上又是南方的濕涼天氣,他決定,要打給衛民。但令他未想到的事兒,衛民的電話居然是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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