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你來我往的說著客氣話,韋氏自己送東西,尤其是送給元千秋的東西她也實在是心裏頭猶豫,若不是今日收了蘇麗言的花茶,她也不會開這個口,就怕惹來懷疑,不過如今蘇麗言自己心頭有數也好,韋氏一點兒也沒有蘇麗言恐怕會檢查她送鞋子而覺得被侮辱的意思,反倒是鬆了一口氣,自己送來的東西蘇麗言若是能檢查一下也好,免得出了事兒自己擔責任。


    兩人說了幾句客套話,韋氏想到丈夫吩咐,也實在焦急,連忙開門見山道:“今日有客人上山,想來夫人這會兒也該有所耳聞了罷!”韋氏說完這話,便下意識的看了蘇麗言一眼,卻見美人兒眉頭微顰,手掌托著精致到令人忍不住側目的下巴,那略寬的衣袖便因手腕向上的動作而滑了一截下來,落在她手肘邊,露出一小段白生生,柔嫩嫩,好似細藕一般的胳膊來,那胳膊隔著屋裏剛打上的燈光,竟然帶著淡淡透明之色,讓人看過去目光便移不開來,縱然她自個兒也同樣是個女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一段腕子,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一般,實在是增一分則嫌太多,減一分則嫌太少,韋氏再看她精致的眉眼兒,下意識的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兩人離得不遠不近的,可是蘇麗言那容貌看上去便如同置身夢中,她便是坐在這點了燈的屋內,卻仍像整個人置身於燦爛之極的玫瑰花叢般,嬌豔無比。


    意識到自己看得有些入了神,韋氏頓時有些狼狽的端了茶碗起來狠狠灌了幾口,臉頰一下子燒得火辣辣的,被茶水一嗆,雖然喉間癢得厲害,她卻是強忍了沒敢咳出聲來。隻是借著小口喘息的功夫,便輕輕拿帕子按了嘴,喉嚨蠕動了兩下。韋氏坐在那兒端莊如最優雅而最知禮的貴婦人般,若不是蘇麗言抬頭看到了她眼裏嗆出來的水意,恐怕也看不出韋氏剛剛難受過一回,這人忍耐力與涵養功夫倒也當真是好。


    蘇麗言微微笑了笑,拿帕子拂了拂自己身上,這才開口道:“是有所耳聞了,來人稱的是老夫人的親戚,這老夫人指的該是郎君母親罷?這來人可是姓徐的?”蘇麗言這才想起自己一聽到老夫人便想到徐氏這個元鳳卿的‘母親’。卻是忘了問有可能是其它人,比如說是與餘氏相關的,甚至或者是與已經被半關押在元家。早已經久不露麵甚至像是沒有這個人般王氏的家人。


    她這頭心中正兀自猜測著,那頭韋氏卻是搖了搖頭,這樣一會兒功夫,她已經緩了自己喉間的不適,又恢複了之前端莊有禮的模樣。隻是表情有些嚴肅,突然間輕聲開口道:“夫人倒是猜得沒錯,來人確實是自稱郎君外祖家的,不過卻並非是徐家的。”


    韋氏這樣輕輕一句話,蘇麗言臉色頓時變了變。她這會兒心裏想到了一個不好的念頭來,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那個不詳的預感卻是怎麽也忍不住,蘇麗言伸出青蔥似的十指狠狠揉了揉腦袋,苦笑了兩聲:“來人可是自稱南陽王府之人?”


    話一說完。原本還一臉鎮定的韋氏剛拿了水杯喝茶,險些便一口水噴了出來。而她這樣外表給人一向優雅的人自然是不會做出這樣失禮的舉動,匆忙說了一聲失禮,連忙便拿了寬大的袖子擋住臉,待半晌之後收拾完再放下袖子時。韋氏又恢複了之前端莊大方的形象,隻是臉頰微微有些漲紅。眼睛裏還看得出之前的一些慌亂,這會兒見蘇麗言雖然沒有嘲笑自己的意思,不過韋氏自己卻是極不好意思,掩飾似的笑了兩聲:“夫人如何知道的?”


    蘇麗言之前一聽元大郎外祖家來人,便一直以為是徐氏的家人,因此心裏也以為來人是男的,並沒怎麽去招呼,畢竟能一般犯官女眷幾乎都被賣到了教坊之中,若是能跟著一塊兒發配邊疆,就是能活著去,亦不一定能活著回來,蘇麗言雖然未曾見過那個地方,但也知道一旦落魄的官家人,尤其是婦人,會遭到什麽樣待遇便也清楚了,再加上去年又是亂世的時候,連元家周圍的村莊都鬧得那樣凶,恐怕去了邊疆的婦人不一定活得下來,因此下意識的隻當來人是準備打秋風的男人,未想其他,反倒是一切交給了薑先生去辦,此時聽說來的並不是徐氏娘家,而是南陽王府,頓時心裏有些不爽快,南陽王府聽元鳳卿說起,勢力倒像是挺大的,這樣大的勢力,想來府中應該能護得住女眷,這回不是打了與潯陽王一樣的主意罷?一想到這兒,蘇麗言便有些不痛快,畢竟古人一向有親上加親的想法,總認為這樣的關係是最牢固的,便如同當初蘇麗言原身與那祝大郎一般,南陽王府的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蘇麗言頓時沒了好氣,頗有些不耐煩:“來的不會又是哪個小郡主小祖宗要讓人侍候的吧?”


    她話裏帶了些鬱悶之意,聽得韋氏愣了一下,接著低頭抿了抿嘴,再抬頭時臉上又恢複了之前鎮定的神色,搖了搖頭道:“並非是哪位姑娘,而是一位郎君,自稱是郎君的表哥與美女蛇一起修行。”


    雖然韋氏說這話時並沒有嘲笑她的意思,甚至韋氏的表情端莊到讓人看不出其它情緒來,但蘇麗言想到自己之前說的話,依舊是忍不住臉上一股熱意湧了上來。不過也隻是一瞬間而已,她又將自己心裏的念頭壓了下去,轉而想起另外一件事,盯著韋氏微笑道:“韋家姐姐想必此時也知道了罷,郎君並非是元府骨肉!”


    蘇麗言想跟元府徹底劃清關係,畢竟家裏頭還住著一個不定時的炸彈餘氏,若是哪一日這位鬧了起來,說不定不防之下吃虧的倒要是她與元鳳卿了。畢竟對於現在的餘氏來說,情況已經是最糟,不可能最糟了,她若是還未糊塗透頂,肯定要博一博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餘氏如今剩了一個二兒子,可惜以蘇麗言對她從未有過放鬆的防備來說,二老爺元正斌一家幾乎跟餘氏沒有了來往,兩母子就算是住在一個院子中,平日出門都會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可這樣久時間了,愣是沒有人撞見過這兩母子碰麵!


    若說這兩母子當真是安份守已了,旁人不管信不信,蘇麗言是頭一個不相信的,她知道餘氏德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這會兒便如同一頭伺機而動的母狼般,藏在陰暗處,正等待著機會到來,便要將人一口咬死。而她占了元府太夫人的名頭,元鳳卿就算是與他們分了家,族譜都去了名了,可若到時餘氏不要臉起來,非要讓他養著,恐怕到時一百張嘴都說不清,最好的方法,便是早早的將元鳳卿與餘氏間的關係撇清了,反正南陽王府的人自己找上門兒來,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跟餘氏脫離關係。


    雖然養恩總是脫不了的,不過那也總比生養恩加在一塊兒強!一想到往後餘氏引來的麻煩,蘇麗言便想著心裏有些煩悶了起來。


    “妾身也是今日聽夫君說過而已。”韋氏不知道蘇麗言說這話是個什麽意思,因此回答得極為小心謹慎,一句話在舌尖兒轉了又轉,直到確定自己這話不會惹出麻煩之後,這才輕輕說出口來。見韋氏這鄭重的模樣,蘇麗言笑了笑,也沒有多說什麽,韋氏今日過來要說的便隻是南陽王府來人一事,她這會兒話一帶到,也不便久留,想到剛剛自己來時蘇麗言屋裏擺著飯食,連忙便起身要告辭,一句話在嘴兒邊轉了轉,想想卻是依舊沒有說出口,隻是笑道:“今日妾身貿然過來,倒是打擾了夫人,如今夫君吩咐的事情回與夫人知曉了,也不敢再耽擱,請夫人容妾身告退了。”


    她說完,福了一禮,沒有等到蘇麗言開口時,身形便矮著一截沒有起身。


    這是一個懂規矩的,可惜太過懂規矩了,顯得為人便有些圓滑了,蘇麗言抿了抿嘴笑,也知道韋氏心中的顧忌,無非就是想著元鳳卿如今在起事,往後若是成事了,一個便是君一個是臣了,君臣有別,若是現在她放肆,怕往後自己與她算舊帳罷了。這樣想蘇麗言便認為韋氏有些太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雖然她比不得什麽君子,不過這點兒涵量卻是有的,哪裏會做出那樣的事來,隻是韋氏小心,她也不勉強,因此見韋氏有禮,她便點了點頭:“薑夫人不必客氣,快快起身,我讓人給你包了一袋花茶,拿回去嚐嚐鮮也成。”


    一句話已經分出了親疏,與剛剛喚她韋家姐姐時相比,如今這句薑夫人雖然聽起來鄭重了許多,但也疏遠了不少,雖說這個結果正是韋氏想要的,可此時當真聽蘇麗言這樣喚她了,又讓她心裏覺得有些失落,不過見蘇麗言還記著她的花茶,她臉上也不由一亮,連忙就道:“謝夫人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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