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道人這才得著空兒,上前稽首道:“原來是昭遠師兄,小道常聽白雲先生提起,各位請進吧!”


    鍾昭遠連忙搖頭道:“道兄,這個師兄可萬萬叫不得!白雲先生的弟子眾多,若論起輩分來,貧道也不知排行多少,實在麻煩得很!你我還是以道友相稱吧!”


    守門道人聞言諾諾,隻聽那小女孩又笑道:“大胡子真沒出息,為怕麻煩連師父都不認了麽?”


    她話未說完,拉著她手的漢子忙道:“英兒,不要對鍾道長無禮!”


    鍾昭遠被小女孩取笑,卻不以為意,正色道:“你有所不知,白雲先生喜歡終日雲遊,四處收徒,他老人家自己都不記得收過多少弟子了。(.)因此我們這一派雖有師徒之實,卻不副師徒之名,免得麻煩!小丫頭,你就算跟了白雲先生學道,我也不是你的師兄!”


    小女孩衝鍾昭遠做了個鬼臉道:“這麽老的師兄,我才不稀罕呢!”


    鍾昭遠聞言哈哈大笑,向那守門道人道:“請道兄帶路吧!”


    守門道人忙道:“師兄……不,道兄請隨我來!”


    小女孩拽住鍾昭遠的衣襟,邊走邊問道:“大胡子,你的劍法好生厲害,是白雲先生教你的麽?我也要學!”


    鍾昭遠微微一笑道:“先生所知極博,文韜武略,奇門八卦,醫卜星相無不精通。不過他喜歡因材施教,能不能學這天遁劍法就要看你的資質了!”


    三人一邊說著一邊走進觀中,小女孩注意到了站在門邊的劉皓南,微微一怔,悄聲對鍾昭遠道:“大胡子,那個大哥哥也是白雲先生的徒兒麽?他可比你俊多了!”


    姓穆的漢子聞言取笑道:“你這丫頭真是人小鬼大,才十二歲便學的以貌取人,好生沒羞!”


    劉皓南聽那小女孩說他俊俏,臉上頓時一紅,忙低頭進入院中。他在雲台觀呆了五年,相處的都是些粗魯道人,從來沒人對他的相貌加以品評,他也不曾在意,如今聽她這麽說,心裏竟隱約有些歡喜。


    片刻後,劉皓南重新挑起木桶下峰,剛過了地勢絕險的鯉魚背,走入鬆林,忽然腰際一麻,似被什麽東西刺入了元關穴,立時軟倒動彈不得,他驚聲叫道:“是誰?”


    “臭小子別怕……是我!”樹叢中簌簌作響,白衣女子現身出來,她手撫胸口,唇邊還殘留著一絲血跡,勉力走到劉皓南身側,低聲道:“你的元關穴中了我的銀針,若不吸出,一個時辰內便會順著經脈遊走,直到髒腑……哼……那你便死定了……”


    劉皓南心下一驚,正要責問她為何要害自己,轉念一想隨即明白,冷冷地道:“我知道了!你受了重傷,又找不到下山的路了是不是?要我帶你下山也可以,先取出我體內銀針!”


    白衣女子被他說破心中所圖,臉上一紅,仍舊擺出一副疾言厲色的神情,冷冷道:“小子,你的命在我手裏,還敢跟我討價還價?”


    劉皓南暗自鎮定心神,淡然說道:“大家彼此彼此!我若不帶你下山,你必然要困死在這裏!”


    白衣女子微微冷笑:“臭小子,我不信除了你再沒有人走這條路!但你可要想清楚,那銀針走脈之苦隻有我能替你解除!”


    劉皓南忽然覺得元關穴的刺痛之感正順著任脈向上遊走,經氣海,中脘到天突,錐心刺骨之痛從胸腹間猛烈地傳了過來,他麵上仍舊不動聲色,平靜地道:“好啊,這條路上隻有我每天挑水才會經過,雲台觀中其他人每隔七天才會下山一次,采辦蔬菜糧食。很不巧他們昨天剛下過山,你盡管在這裏等好了!”


    白衣女子臉色變了變,道:“臭小子,想嚇唬我麽?”


    痛楚排山蹈海般襲來,劉皓南不禁打了個冷戰,額上汗水涔涔而下,勉強開口道:“信不信……由你!”


    白衣女子受傷頗重,不由焦躁起來,厲聲道:“臭小子盡管嘴硬,我看你捱得了多久?”


    劉皓南已痛得說不出話來,幹脆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疼痛從任脈移至手厥陰心包經,自天突轉向間使,內關穴,他隻覺眼前天旋地轉,幾乎暈倒過去。耳邊聽到白衣女子冷笑不止:“嚐到厲害了麽?讓我在你大錐穴上再刺入一根銀針如何?”


    劉皓南神智一清,怒聲道:“你要殺便殺……休想脅迫我!”


    白衣女子聽得微微一怔,她自幼在大光明教學武,看慣了江湖中人的打打殺殺,同門中人的爾虞我詐,總以為天下人無不趨利避害、怕死貪生,心腸早變得冷硬無情。但她畢竟從未涉足江湖,也未真正殺過一人,心中善念未泯。


    方才她不慎被鍾昭遠重傷,下山心切才對劉皓南下此狠手,其實內心並不十分情願,哪知劉皓南麵對自己的威迫居然絲毫不為所動,她在驚詫之餘也有幾分慚愧,不願再強逼於他,當下冷哼一聲,伸手拍在他的元關穴上,將銀針吸了出來,冷冷道:“白雲先生的弟子果然有幾分骨氣!你是寧死不屈的好漢,難道我蘇如合就是那恃強淩弱的惡人麽?你不說便算了,我偏不信自己走不出去!”說著,也不理劉皓南,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扶著樹幹勉力往山下行去。


    至此,方知白衣女子名叫蘇茹合,在回鶻語中,蘇茹合是“玫瑰”的意思。


    眼看蘇茹合就要消失於密林,這下輪到劉皓南心生詫異,本以為這女子心狠手辣,今日絕無幸理,哪知她說放手便放手,竟是十分灑脫。


    劉皓南見她虛弱疲憊之狀,顯是受傷頗重,一時又有些心軟,暗道:“這妖女雖然言語刻薄、神情凶惡,卻不是真的殺人不眨眼……”


    若是蘇茹合一開始便向劉皓南好言相求,劉皓南倒不介意帶她下山,可是方才白白受了她一頓折磨,若再巴巴地湊上去帶她下山,劉皓南自問可沒有這般以德報怨的度量。


    思慮片刻,劉皓南心中一動,叫道:“喂,讓我帶你下山也可以,你須得如實回答我三個問題!”


    劉皓南本以為蘇茹合定會答應,不料她連頭都不回,冷聲道:“本姑娘可不是隨便受人要挾的,我才沒興趣回答你的問題!”


    劉皓南沒想到她如此孩子氣,一怔之下幾步趕上前去,朗聲道:“你既是大光明教的妙風尊者,可曾聽說過前任尊者陰若嵐?”


    蘇茹合聞言猛然轉身,麵上神色大變,脫口道:“你怎會知道她?”


    劉皓南卻不回答,反問道:“你還沒有回答完我的問題,你與她是什麽關係?”


    蘇茹合全然不顧自己的內傷,掙紮幾步來到劉皓南麵前,急切地道:“她是我的親姐姐!七年前她叛出本教便再無消息……你可是知道她的下落?快告訴我她在哪裏!”


    劉皓南聽聞蘇茹合竟是陰若嵐的妹妹,心中大是感慨,心道:“怪不得我總覺得她好生熟悉,原來竟是陰若嵐的妹妹!”當下再無隱瞞,將當年遇見陰若嵐和李明非夫婦的種種情狀都對她說了。蘇茹合聽得陰若嵐夫婦死於盧善衡之手,不由癱坐在地,淚如雨下,半晌方哽聲道:“我早知她此去必定凶多吉少,卻還是沒想到她和姐夫會一同死在馬賊手中……姐姐她……死得好慘……”話未說完又痛哭失聲。


    劉皓南見她如此傷心,不好相勸,待她情緒稍有緩解,才道:“陰若嵐的女兒名叫鳳兮,今年該有六歲了,已被開封楊家收養。”他說到此處,心中突然生出無限柔情,續道,“你若是念著姐妹之情,便去看看鳳兮,她孤苦伶仃,寄人籬下,也不知過得好不好……”在潛意識裏,他已將那可憐的小女孩當成了童年的自己,絕不願鳳兮受到任何委屈。


    蘇茹合拭淚點頭道:“待我辦完此地之事,即刻前往開封。”她仿佛還沉浸在往事的記憶中,說了這句,便又沉默不言,良久方喃喃自語道:“姐姐,你為那書呆子叛離了大光明教,也撇下了父母兄妹,到頭來卻是這般結局……但我知道你心中必是無悔,無論如何,你和他還是在一起了……”


    因為陰若嵐的關係,此刻兩人都覺得親近許多,劉皓南折下一根鬆枝,遞到蘇茹合麵前,淡淡道:“人已死了,你再傷心也是無用,你若想趕在天黑之前下山,還是快跟我走吧。”


    蘇茹合看看麵前這個麵色沉鬱、喜怒難測的少年,心中暗暗稱奇:“他小小年紀,於生死之事卻好像十分淡漠……”略一猶豫之後,她起身握住了樹枝,低聲道:“多謝你了!”


    劉皓南不想讓蘇茹合覺得自己在施恩於她,邊走邊道:“我方才已問了你兩個問題,還有第三個問題,你來找白雲先生做什麽?”其實他並沒興趣知道大光明教找上陳希夷究竟有什麽事,隻是隨口相問。


    蘇茹合答道:“明尊廣邀中原武林人士齊聚嵩山連天峰參加重陽論武大會,白雲先生乃是一代武林宗師,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劉皓南有些好奇,又問道,“什麽叫論武大會?”


    蘇茹合想了想才道:“既是論武大會,自然少不了比武較量、明辨高下了。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明尊為何會有此舉……”


    劉皓南隻是聽聽而已,並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兩人走走停停,走到山下水潭邊時,已是日薄西山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紫微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時鍾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時鍾鈺並收藏紫微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