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紀翔又道:“在下年少之時,曾隨家父與白雲先生有一麵之緣。他老人家知曉天地、洞悉往來,真是神仙中人,定然不會冤枉了你的。”


    劉皓南好奇問道:“令尊是何人?”


    郭紀翔麵上掠過一絲黯然,低聲道:“家父單名諱進,十年前便已仙去了……”


    歐陽聞言叫道:“郭進?難道你爹便是大宋開國四大名將之一的郭進?!”


    宋室開國四大名將,指的便是郭進,田欽祚,潘美,曹彬四人。他們當年跟隨太祖皇帝趙匡胤南征北戰,平後蜀,滅南唐,伐北漢,統一中原,都曾立下過赫赫戰功。


    郭紀翔麵有沉痛之色,說道:“不錯,家父是在平定北漢的戰役中,死於白馬嶺對遼之戰……”


    劉皓南聽到此處,麵色微微一變,良久才道:“這麽說,令尊參與過討伐北漢之戰……既是討伐北漢,怎的又跟遼國扯上關係?”他在紫雲洞中雖能遍閱前代史籍,對五代宋初的事情卻知之甚少。


    郭紀翔道:“看來劉兄弟對這段舊事很有興趣,不如到舍下小坐,我細細講給你聽如何?”


    劉皓南急於知道當年北漢亡國之戰的種種細節,便點頭答應。


    郭紀翔看看歐陽,又道:“這位小兄弟若是願意,也可以到舍下暫住養傷,料想寇大人也不敢到我的軍都指揮府隨便抓人。”


    歐陽對官府的人向來沒有好感,但見郭紀翔對劉皓南的態度很是誠懇,隻得忍了,哼道:“若不是你射我那一箭,我也不會失手,更不會被逼得四處逃亡,無家可歸了!”


    郭紀翔不願同他衝突,隻是笑笑,道:“郭某職責所在,得罪了!”隨即命人叫來馬車,將劉皓南,歐陽連同孩子們一起請回自己的軍都指揮府安置。


    軍都指揮府在平晉城內,與廂軍駐地僅一道城牆之隔,郭紀翔平素喜歡住在軍中,很少回指揮府,歐陽刺殺富商那夜,恰值平晉城商會的代表烹羊宰牛、前來勞軍,知府寇準便在廂軍駐地設宴款待他們。郭紀翔向來不喜歡這種場合,酒過三巡便告罪出營,回來時正撞上歐陽殺人後逃離現場,才出箭攔阻,重傷了歐陽。


    當夜郭紀翔備置酒席,同劉皓南把酒細談十年前北漢滅亡的始末。原來英武帝劉繼元果真曾勾結宋帝、弑兄篡位,更向遼國邀寵獻媚,挑撥宋遼兩國大戰於白馬嶺,死傷不計其數。後來遼國知悉劉繼元陰謀,不再出手相援,全靠名將楊業死守都城晉陽,這才支撐了些時日。當時晉陽軍民上下一心,誓與北漢共存亡,英武帝卻貪生怕死,親命楊業棄械投降,無敵楊家軍這才歸了大宋……


    劉皓南不動聲色地聽郭紀翔講完當年之事,心中百感交集,嘴上卻漫不經心地道:“劉繼元既投降了大宋,想必還活在世上吧!”


    郭紀翔對劉繼元的行徑至為不屑,冷哼了一聲道:“那個劉繼元如今還在開封城當他的彭城郡公呢!他的兒子劉星玨倒是還有幾分骨氣,眼見劉繼元開城納降,便帶了幾百名不願投降的禁軍殺出城去,與大宋的軍隊周旋一月,激戰至死……”


    聽到郭紀翔說到自己的父親,劉皓南心中痛楚難當,他直到現在才明白,為什麽七歲時跟著父母四處流亡的那段日子裏,從來沒有人提起祖父的下落。


    是不敢提吧!英武帝為了自己的皇位,勾結宋帝謀殺皇兄,又投靠遼國苟且偷安,太原城破之時竟然主動投降,實在是無恥之極了!幸而還有父親在,他用自己的血捍衛了北漢皇室最後的尊嚴……


    劉皓南永遠記得父親臨終前緊抓著他的手,對他說出那一字一句血淚交融的囑托:“皓南……要複國!要拿回失去的一切!”


    既然祖父的所作所為已經成了整個北漢的恥辱,他該如何麵對這個祖父?父親至死都不肯說出祖父的下落,顯然是不希望自己再去依靠他。既然如此,便當世上已沒有劉繼元這個人吧!


    他要獨自撐起光複北漢的重擔,徹底洗清這亡國之恥!


    劉皓南想到這裏,隻覺全身熱血沸騰,沒有了親情的牽絆,他複國的決心反倒更加堅定了。


    郭紀翔的聲音打斷了他紛亂的思緒:“劉兄弟,不談這些沒意思的往事了。我有一事不明,還請劉兄弟指教。”


    劉皓南回過神來,忙道:“郭將軍隻管問便是了!”


    郭紀翔道:“劉兄弟,你的武功兵法都頗有造詣,為何要流落江湖呢?你若肯投身軍旅,他日定能封侯拜相,建功立業!”


    劉皓南心中暗道:“封侯拜相不過是一身之榮,算得什麽?我要的是整個北漢的天下!”他雖如此想,麵上卻不露痕跡地道:“小弟也有此意,隻是出身低微,無人引薦……”


    郭紀翔聞言大喜道:“這個劉兄弟不必擔心,眼下朝廷正需要你這樣的將才!家父在世時與右衛大將軍曹彬私交深厚,曹世伯待我有如己出。我這就修書一封,你可帶著這封信去開封拜會他。曹世伯仁厚愛才,定會向聖上舉薦你!到時你我同朝為將,聯手肅清邊庭,收複幽雲故地,將遼狗逐出中原,豈不壯哉?”他說到此處豪情頓生,一副神采飛揚,躊躇滿誌的模樣。


    劉皓南聞言不由一怔,他方才不過是隨口敷衍,哪裏真想做宋朝的將官了?卻不料郭紀翔竟認真起來。他心頭生出一絲暖意,不知該如何應答才好,隻得轉移話題,問道:“朝廷為何忽然征兵募將?莫非邊境又有戰事?”


    郭紀翔道:“那倒不是。近日據探子報稱,遼帝身體羸弱、病重難支,全靠皇後蕭綽主持朝政,北院大王耶律李胡對此深懷不滿,正與大光明教勾結,壯大實力、覬覦帝位。遼帝雖知其野心,但北院各部兵強馬壯,大光明教在遼國的根基也甚為牢固,並非輕易可以撼動,目下隻能虛與委蛇,靜待其變……”


    說到這裏,郭紀翔忽然想起這是軍中機密,不可隨便對外人言,連忙打住含混過去,又道:“遼國如今自顧不瑕,便很少騷擾北方邊境了。十年前大宋雖滅了北漢,但河東一直很不太平,太行山兩翼各有不少綠林盜匪占山為王,近年來更是公然襲擊地方州縣,打家劫舍,氣焰囂張得很。聖上對此大為惱火,三個月前調集十萬禁軍陸續進駐河東各地,我也是應召而來的,在這太原府還未住滿三個月呢!”


    宋帝趙光義是滅北漢的元凶,劉皓南聽說他在河東受挫,心中大覺快意,又問道:“那些盜匪都是什麽人?好端端的為何要造反?”


    郭紀翔略一沉吟,道:“劉兄弟請隨我來!”他帶著劉皓南進了一間內室,歐陽百無聊賴,也跟著同去看個熱鬧。


    隻見室內四壁空空,隻在正中設了一副模擬山川地理之勢的沙盤,上麵插了許多五色棋子。


    郭紀翔走近沙盤指點道:“劉兄弟請看,這便是河東之地的地勢圖。河東盜匪號稱有五寨七山,五寨指的是靈空山斷雲寨,勾注山穆柯寨,係舟山渡天寨,中條山下離石寨和蘆芽山的黃崖水寨,七山則是太平嶺,翠屏峰,金龍峽,鳳凰嶺,天柱山,雁門關、白石峽等地的小股盜匪……”


    劉皓南聽到穆柯寨之名心中一動,問道:“穆柯寨的寨主可是叫穆宏舉,是個四十上下的漢子?”


    郭紀翔答道:“不錯,這些盜匪中勢力最大的當屬穆柯寨,寨主穆宏舉曾是北漢大將,亡國後他帥部退至勾注山安營紮寨,那裏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朝廷奈何他不得,他也從不下山擾民,十年來一直如此。劉兄弟怎麽會認識他?”


    劉皓南不便細說,便搖頭道:“我隻是聽說過此人,與他並不相識。”


    郭紀翔卻恍然道:“此人武功高強,為人俠義,在江湖上口碑甚好,難怪劉兄弟有所耳聞。”他又指著沙盤上另一處山寨道:“黃崖水寨中駐紮的是以江洋大盜溫三石為首的馬賊幫,這夥人十分凶殘,時常濫殺無辜,附近百姓都恨透了他們……”


    劉皓南看著沙盤,聽郭紀翔詳細講解各寨地勢兵力情況,頓覺心頭雪亮,腦海中迅速閃過無數攻守之策,真山真水仿佛就在眼前。他越想越是心癢,忍不住插口道:“奇怪!這個渡天寨背山負水,糧道、生路皆絕,明明便是死地一塊,在此築寨乃是兵家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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