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李清明也無意再與周城廢話,當場便收起了球棍,挎上背包,雙手插兜,邁著一貫的步伐朝外走去。


    周城卻像沒看到一樣,忙指著屏幕朝小眼鏡兒道:「哎,那個誰,這條線是什麽意思啊?」


    「周局,現在不是線的問題吧……」小眼鏡兒神色一緊,想來想去最終還是忍不住扭頭喊道,「李清明!這是救援任務,請嚴肅一些,沒有明確允許你離場之前,你都要在這裏待命,否則……」


    「否則?」李清明麵無表情地回過了頭。


    小眼鏡兒隻好望向周城。


    周城卻撓了撓頭,直接抬手把小眼鏡兒扭了過來:「哎呀,算了算了,就讓他走吧,反正還有幾個救援尖兵馬上就位了,待命的不隻他一個。」


    「周局……你這麽搞要是傳出去了……今後救援任務的紀律……」


    「哎你今天怎麽這麽多廢話!」周城說著回頭撇了眼帳簾,見李清明已經出去了,這才鬆了口氣道,「還什麽救援紀律,這種情況硬壓著他待命,隻會導致他犯更嚴重的紀律。」


    「算了,我不管了。」小眼鏡兒也隻好搖了搖頭,轉望監控屏,「不過,我還是有點好奇……」


    「什麽?」


    「如果是李清明單獨清理,成功率是多少?這您看過麽?」


    「當然。」周城苦笑一聲,點了點平板,亮給了小眼鏡兒。


    上麵清晰地顯示著——99.2%】。


    原來隻差千分之五。


    可惜了。


    ……


    與此同時,護理中心樓內,4人小隊也順著樓梯,行進到了三層的走廊入口,流轉的黑色光暈近在眼前。


    隊長孫牧晨就此聲色一肅:「最後一次檢查寶具。」


    「就位。」


    「就位……」


    「就位!」


    三人依次應答後,孫牧晨當即讓開身位:「老隊形,李陽在最前麵,唐糖在最後麵,我和小芸居中,爭取15分鍾內完成清理。


    「那麽,從李陽開始。


    「入場!」


    李陽這便提了口氣,抬手觸向入口,下一瞬已原地消失。


    孫牧晨和戴小芸隨後點了個頭,先後觸向入口。


    也就在他們入場的同時,一陣暖風從側窗吹來,唐糖眯眼望去,正看見了那個插兜走遠的黑色身影。


    好吧。


    這下交集真沒了。


    懷著既放鬆又複雜的心情,唐糖就此抬手,擁向秘境。


    ……


    12:09,新海市機場高速。


    那輛習慣在應急車道狂飆的機關suv難得地進入了自動駕駛模式,非常和緩地與其它車輛一道駛向機場。


    坐在主駕上的白晝顯然還不適應這種節奏,一邊抱怨慢死了,一邊閱覽起剛剛向她公開不久的熊軒案細節。


    時雨則在旁大開了車窗,甚至幹脆把頭探了出去,一邊兜風一邊對旁邊呆瞪她的司機怒目相視。


    「你瞅啥!」


    「機關辦事呢!」


    「這裏是安全局白科長的座駕!給我交通管製!!」


    「讓道讓道!拖拉機麽?慢死了!」


    「科長咱們不能上應急車道嗎?」


    耳邊如此吵吵許久後,白晝終是放下了手上的平板,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要麽,時雨,你還是回去蹲著吧,這事怪我沒想好。」


    「哎哎歇會兒歇會兒。」時雨忙縮回身子,關上車窗,抬起兩腿往前麵一蹬,四仰八叉地靠在椅背上笑道,「以前坐這種車都是


    被關在後麵的,難得坐在前麵,稍微牛逼一下嘛哈哈!不過話說科長,咱這車就不能開快點?」


    「自動駕駛隻允許這個速度。」


    「那你不會自己開啊?」


    白晝低頭看了看左手的石膏,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哦哦對,科長有殘疾。」時雨也自知失言,趕緊又笑道,「那回頭拿公費給我考個駕照,我開公車帶科長在公路超速!哈哈哈,公家的用起來就是爽!」


    「我謝謝你的心了。」白晝搖頭一歎。


    「所以中午吃什麽啊科長?餓了餓了!!」


    「……你這話題轉得是不是太過生硬了。」


    「啊?轉啥?啥話題?」


    「……算了。」白晝再次舒了口氣,生無可戀地靠回了椅背上,「機場吃吧,兩小時後就起飛了,先去安檢什麽的,我怕你身份有問題耽誤事兒。」


    「機場有什麽好吃的嗎?」


    「你小朋友麽,沒坐過飛機?」


    「嗯呐!」


    「那你怎麽來的新海?」


    「大!卡!車!」


    「………………」


    「偷偷找貨車司機載我們,從北境到這裏100一個人,中間還能蹭司機的零食飲料,不劃算嗎?!」


    「還挺會過……」


    「所以機場有什麽好吃的?」


    「有……漢堡包和拉麵。」


    「啊,都很想吃啊。」時雨眉色一緊,原地展開了莫名的心理鬥爭,片刻後突然一個抬頭,「科長,我們為什麽這麽急著去北境啊?3號病棟是那麽多年前的事了,現在趕時間有用嗎?」


    白晝也不知道她這該叫跳躍思維還是間歇性失憶,但考慮到她要深度介入調查,這裏還是把事情說清楚為妙,不然她將來怕是還要千萬次地問。


    白晝就此身形一展,盡量用小學生都能理解的語言說道:


    「3號病棟的主謀,是森林裏最大的獵物。


    「現在有至少兩批人都在想辦法獵殺他。


    「對麵那批人,喜歡勘察地上的腳印和排泄物什麽的,順著蹤跡一點點找到他。


    「但我認為獵物很狡猾,他有的是辦法掩蓋痕跡,誤導追獵者。


    「所以我決定換個角度,直接去他曾經的老巢,徹底收集那裏的線索,從而對他的行為、心理、動機和習慣進行分析,進而推測出現在他可能的藏身地點,搶在對麵那批人之前抓到獵物。」


    「!!!」時雨當場瞪目,「不愧是科長!!我完全聽不懂!」


    「………


    …」


    「決定了,吃拉麵!因為拉麵有燒烤!!!」


    「啊……可是……」白晝痛苦地捂住了額頭,「機場的拉麵沒有燒烤。」


    「??不可能!沒有燒烤開什麽拉麵?」


    「夠了,現在開始給我閉嘴,不然中午沒飯吃!」


    「……嗚嗚嗚。」時雨悶聲扭頭,再次打開了窗戶,「算了……沒燒烤也吃拉麵……這句不算,現在開始閉嘴。」


    白晝呆看著她堅持不開口的倔強神色,突然有那麽一瞬間,就覺得她有點可愛。


    可就在下一瞬。


    「想尿尿。」時雨猛然轉回了頭,「科長,能邊上停一下麽?」


    終於,白晝到達了她的極限。


    「滾!!給我跳車!!!!」


    ……


    12:22。


    靜安老年護理中心,完備的警戒線已經拉起,更多的特勤也已就位。


    考慮到這裏是人員密集的市區,他們


    不得不圍著整個院子反複巡邏,生怕有秘境狂人翻越圍欄偷渡入場。


    自然而然地,在這段時間內圍觀人士也是越聚越多,不僅是路人,更有一些問詢而來的秘境愛好者。


    這無疑讓現場愈發混亂,安全局也不得不調集更多的特勤前來維持。


    此時,老人們的家屬也稀稀落落來了一些,被安置在了單獨的營帳內,由安全局的事務員與院方人員共同安撫。


    相比於北嶼中學門前的那些家長,這些家屬無疑冷靜了許多,雖然也難免露出傷感,但更怕的是老人在遇難前吃苦受罪。


    如此的情緒下,最後還是一位同樣也是滿頭白發的老頭,幹脆地一拍大腿。


    「哎,也算是好事吧,多少絕症患者想‘秘境葬"呢,都沒機會。」


    順著他的話,旁人也是一歎,一位同樣年近古稀的女士擦著眼睛哽咽道:「確實有種說法,死在秘境內會靈魂不散……」


    「這個還是別了吧。」又一人抬手道,「該去的,還是讓他安心的去吧。」


    「誰說不是啊,少受罪就好。」


    「哎,話說回來,住在3層的,哪個不是在受罪?」


    「是啊,都是失能多少年了,隻能送來這裏照顧……」


    「我母親是阿爾茲海默,從現在往回遺忘,最近一次見麵的時候,她隻記得中學以前的事情了……大夫說什麽時候忘到記憶的了……這人也就差不多了……哎……」


    「我爸也差不多,總念叨他當年在大廠賺大錢的事情,多少年了還是那幾句。」


    「哎,我這邊最近幾次來看我媽,她已經完全不認識我了,連她小孫女都不認識了,還以為是她同學呢。」


    「行了,都別說了……反正我是受不了這個的,哪天但凡我走不了路了,或者腦子不清醒了,立刻申請安樂。」


    「嗯?已經可以申請安樂死了?」


    「放寬了,早放寬了,一開始是半島和素晴,現在我們這邊也在放,你也不看看現在有多少老人,再不放社會就完蛋了。」


    「可是……如果放寬的話……肯定會有人給自己父母甩臉子……甚至虐待父母吧?隻為了逼他們自己去申請安樂……」


    「不排除有少部分這種人,但社會總要前進啊!」


    「倒也不一定是少部分……就我父親同屋那個室友,一年了也沒見他兒子來過,以前偶爾來一次也是罵罵咧咧的,那話我都聽不下去……那老頭兒前兩天還偷偷問我怎麽申請安樂呢……他就怕我爸聽到了不高興,還特意把我爸支走了問的。」


    「哎,不說了不說了,無論怎麽樣,還是希望咱們的父母平安吧!」


    「嗯!」


    「不過這都多久了……感覺越來越不樂觀了啊……」


    「是啊,進去救援的不是職業小隊麽,這都快一個小時了吧?怎麽還沒完……」


    就在家屬們閑聊的同時,小院的指揮營帳內,周城一次又一次地看向手表,他的表情同樣不太樂觀。


    無論是ai的推測還是他的經驗判斷,20分鍾怎麽都該完成清理了。


    然而此時此刻,距離小隊入場,已經過去整整63分鍾了,秘境卻不見一絲波瀾。


    是的,秘境輻射沒有一絲變化,平靜得嚇人。


    沒有戰鬥的振幅,沒有主宰的動怒,沒有死亡的縮減。


    無論是那些遭遇秘境的老人,還是入場救援的尖兵,好像通通都成為了坐禪的老僧,彼此間沒有產生任何的情緒,像石頭一樣一動不動。


    難耐之下,周城突然想起了什麽,拍了拍旁邊的小眼鏡兒問道:「對了,那個數字呢,就


    是顯示生還者的那個,北嶼中學的那個?」


    「您說的是生命輻射收集器吧?」小眼鏡兒搖頭道,「那套設備很稀有,還在試驗階段,新海也隻配了一套,南嶼醫院秘境後就出問題了,送回原廠維修了。」


    周城隻好又指向那些監控屏問道:「……那眼前的這些能說明什麽嗎?」


    「隻能說……救援小隊潛伏得很成功,暫時還未與主宰展開戰鬥,甚至都還沒展開戰鬥……」


    「這什麽意思?玩呢?躲貓貓?」


    「嗯……那幾位尖兵也算訓練有素了,應該不會這麽沒輕沒重吧。」小眼鏡兒撓頭道,「而且他們的隊長剛剛不是說,正在去往4級秘境清理的路上麽?他們應該希望快速完成清理的對吧?」


    「是啊……」周城也愁眉不展道,「他們肯定不會耽誤時間的,而且這種2級秘境對他們來說也沒有探索價值,怎麽想都該三下五除二幹掉主宰才對,怎麽可能拖這麽久?」


    小眼鏡兒聞言頓了頓,回頭看了眼帳篷的另一側。


    有4位收到救援任務,前來待命的尖兵正在那裏等候,強度從19到58不等,即便58的那位現在已經明顯超過了秘境的容納空間,但安全局卻仍然按住了他,以備萬一出現秘境突變的情況。


    而此時,這4位的表情也不太樂觀,正交頭接耳彼此小聲交流著什麽。


    小眼鏡兒見狀也有些擔憂,忙咽了口吐沫,拉了拉周城道:「所以……周局,要追加救援嗎?」


    「再等等。」周城直直搖頭道,「等到90分鍾再說。」


    「不隻是時間的問題,周局。」小眼鏡兒悄聲道,「那麽一個平均強度接近50的隊伍都被困在了裏麵,而現在隻剩下了35的強度空間,增援進去這樣一個強度30出頭的尖兵有什麽用麽……」


    「強度30出頭怎麽了?分是誰。」


    「是這樣,所以,周局,咱們是不是……」


    「知道了知道了,煩死了!」周城一個咬牙抓出了電話,按了好久才終於接通。


    他也是瞬間收起了燥怒的口氣,小心翼翼說道:「哎呀,小李啊……這邊可能有點小意外……你要不先……?!敢掛我電話?!!」


    周城一邊罵,一邊又麵目猙獰地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哎呀,白晝啊,這邊有點情況,就是本來李清明是第一個來救援的,然後我讓別人進去了,李清明就走了,可現在好像又需要李清明……要不你幫我……?!又被掛了!!」


    「等等啊周局,不要這麽自降身份啊!」小眼鏡兒連忙上前道,「我們通過係統派發救援任務就可以了,可以強製召集李清明過來的,您這麽客氣幹什麽?」


    「你懂個屁!」周城當場一個擺手,「跟李清明,絕不能用強,我這裏強製召集他一次,他這輩子都會與我為敵,以後什麽事情都不能指望他幫忙了。」


    「那現在……」


    「準備交給那幾位吧。」周城說著嗽了嗽嗓子,穩穩回身與另一側的4位尖兵道,「可能要追加救援人員,你們隨時做好準備。」


    然而這幾人卻麵麵相覷,不約而同地退了一步,低下了頭。


    周城的神色瞬間精彩起來。


    你們也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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