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林中，周亞軒看到這樣一個溫柔大方的李清明，反是麵色大駭。
不可能……不可能這麽簡單，一定還有更多的埋伏。
哲布也馬上就要追上來了，還有那群人……
聽著遠處若有若無的聲響，周亞軒毫不自知地搖了搖頭，接著再度一步躥出朝西南奔去。
李清明也隻好歎了口氣，抓起水晶球繼續追擊。
對待重傷的周亞軒，一個腎上腺素解決問題並非難事，但現在的重點不是解決掉他，而是挖出更多的信息。
為什麽要謀害程星海？“藥”從哪裏來？背後老板是誰？目的是什麽？這每一件事都比周亞軒這條賤命要值錢得多。
這也正是李清明特意為周亞軒留下了一條逃生通道的原因，如果哲布和殷璃在場，恐怕根本沒心情管這些事，直接毫不留情地將他撕成碎片。
但好在，李清明是個能忍受延遲滿足的人。
何況，夜還長。
……
另一邊，哲布一行的追擊遠沒有李清明這麽順暢，由於沒有準備照明藏品，他們隻能根據聲音摸黑硬衝，中間幾次撞到樹幹摔倒後，再起身，前方已聽不到任何聲響，若不是還能看到營地的些許火光，大概連東南西北也已經完全認不清了。
但哲布仍未放棄，隻衝著身後趕來的人喊道：“有哨衛麽？告訴我林沅芷的方位！”
“障礙太多……”渡邊惠匆匆趕來，喘著粗氣道，“已失去……鎖定……”
“可以了，哲布……”巴迪亞也緊跟著追上來說道，“再追下去你會先把自己腦袋撞暈的。”
“那也要追！”哲布急得原地跺起腳來，“既沒伏擊到周亞軒，又追丟了林沅芷，我要這身強度有何用！！”
哲布感覺無能狂怒間，k終於也拎著提燈氣喘籲籲追了上來，眼見哲布渾身刮傷腦門紅腫的樣子，隻扶著膝蓋粗喘道：“喊半天……別追了……就追……強度那麽有用還要向導幹嘛？真不知道當年程星海怎麽哄你們的……”
“…………”哲布麵色一沉，“你追上來就是為了嘲笑我的？”
“又來是吧？”k舒了口氣直起身道，“李清明吩咐過，我是對付林沅芷這邊的指揮，怎麽，再來一次瞧不起新人然後一意孤行？”
“……對不起。”哲布當場低頭，“請下令吧。”
k這便放下提燈，自己也盤腿坐到了地上，接著煞有介事地摸出了一塊能量餅幹。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哲布懷疑自己聽錯了。
巴迪亞和渡邊惠卻一點也不含糊，當場便坐到提燈旁也取出餅幹啃了起來。
“你們……認真的？”哲布不可思議道。
k看著哲布反問道：“如果我是程星海，你還會有這個問題麽？”
“……”哲布再次沉默。
“這就是你，哲布，在失去程星海後，伱會拿每個遇到的領隊和她比較，一旦覺得不如她，就會開始抗拒命令，一意孤行，除非像李清明那樣征服了你。”k拍了拍身旁的空地道，“至於我，我承認我大概率不如程星海，但無論如何比你這樣沒頭蒼蠅亂撞要強，試著相信別人一次，哲布。”
一陣凝滯後，哲布終是舒了口氣，無力地坐到了k的身側，取出了自己的餅幹，呆看著說道：“是的，你至少比我強，我什麽都沒做到。”
“可以了，這次秘境我做到的也不多，作為出道戰可以說是相當拉了。”k拍著哲布的肩膀輕聲笑道，“但越是這種時候越要積極麵對，在最後的空間內做到力所能及的一切。”
“嗯。”哲布狠狠點了點頭，拿起餅幹啃了起來，“你很厲害，k，有點星海的意思了。”
“都說了別跟她比！”
“對不起……忍不住……”
“嗨，算了，畢竟誰見過好的都沒法將就……”k擺了擺手道，“下個命令，即便發現了林沅芷，隻要她不襲擊我們，我們絕不率先攻擊。”
幾人齊齊應了，這次並沒有太多異議。
畢竟林沅芷剛剛明顯已經手下留情，外加此前救過哲布，這個命令並沒有那麽難接受。
眼見進展順利，k這便抬頭四望道：“那麽，林沅芷，如果你還在的話，可以給我們點回應，我猜你也很想把事情搞清楚。”
k話音落下不久，便聽“嚓”地一聲，什麽東西被丟到了周圍的枯葉上。
幾人同時一驚，這便要放下餅幹拿起寶具。
“停，放鬆。”k忙抬手道，“這是個不錯的開始，保持戒備就好，不要去試圖鎖定她的位置。”
接著，k又繼續抬頭朗然道：“從之前的情況來看，我猜你大概率是失憶了，是的話就給我個回應。”
嚓。
再次傳來了響動。
“那你現在的認知又是什麽呢？為什麽要跟著周亞軒襲擊我們？”
這一次，並沒有什麽響動，而是直接傳來了林沅芷的聲音。
“周亞軒……父親的名字是周亞軒麽……”
“呃……”k當即一個獰目捂頭，“求求你，別叫他父親，我想吐……”
“可……是他創造了我。”
“他創造？”k托腮沉吟片刻後，黯然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林沅芷，你本來已經要死了，是他汙染了你，將你變成了秘境生物。”
“不對，你們才是汙染……”林沅芷有些惶恐地說道，“是你們要殺死我們，摧毀森林……”
“…………”又是一段漫長的沉默後，k再次點了點頭，“是這樣的，在現在的你眼裏，是該這樣的。”
“感謝你的誠實。”林沅芷恍惚著問道，“所以……我們真的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關係對麽？”
“是的。”k硬咽了口餅幹沉聲道，“在我的知識範疇內，我們注定無法共存。”
“哎……”林沅芷長長一歎，過後問道，“最後的問題，你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你曾是我們。”k喃喃道，“說真的，我討厭你，一開始就討厭你，現在也討厭你，但也不知道為什麽，還願意和你說這些廢話……”
“……我不理解……也很難相信……頭好疼……你的話讓我頭好疼……”
“那就輕鬆點吧。”k望向四周道，“來，我們一個個說出心中林沅芷的樣子，誰都不許隱瞞，小巴，從你開始。”
“嗯……”巴迪亞微微沉吟後說道，“最初我很欣賞林沅芷的善良和責任感，甚至有點崇拜，但在隨後的一係列災難事件中，我確信這種沒有原則的善意無法拯救任何人，隻會毀滅一切，我開始恨她，恨她無端的善意。但在這個夜晚，隨著情緒像潮汐一樣落去，我卻又重新萌生了希望，或許錯的並非是善意，而是愚蠢，嗯……想過一圈後，我對林沅芷的最終印象就是單純的笨。”
“噗……”旁邊的渡邊惠直接笑出了聲。
便是遠處的林沅芷也有些尷尬：“總覺得有點傷人……”
“嗬，這剛哪到哪。”k一笑，轉而衝渡邊惠努了努嘴，“惠，該你了。”
“一個無關緊要情緒化的笨蛋。”渡邊惠說話更直一些，甚至十分認真地衝著林沅芷聲音的方向點頭道，“但我的判斷是錯誤的，事實上，林醬你是一個災難性的情緒化的笨蛋。”
“…………”林沅芷更加欲哭無淚，“笨這件事已經說過了……不用再這麽強調。”
k這邊則點了點哲布：“來吧。”
“嗯……大概和我差不多笨吧……但這倒也無所謂。”哲布揉腮道，“瘦瘦小小的，看到就惡心下頭，一臉營養不良的樣子，耳朵還很大，腦袋尖尖的。”
“等等，你這已經是人身攻擊了吧！”k趕忙抬手道，“再說瘦瘦小小的，你給我說話小心點！”
“你沒有啊。”哲布撓頭道，“你隻是小，並不瘦，而且腦袋圓圓的，鼻子扁扁的，非常上頭。”
“你這什麽評價體係？還有幹嘛強調鼻子！”
“我呢？”渡邊惠忍不住問道。
“哨衛……都有點可怕，不敢多看……”哲布忙避開渡邊惠的目光比劃道，“總之如果程星海是100分的話，那惠和k就是70分，林沅芷30分左右的樣子，再往下就是老家的羊了。”
聽到這樣的評價，林沅芷難免也有點繃不住道：“還是著重說笨這件事吧……”
“這可說來話長了。”k連聲接過話茬，嗽了嗽嗓子道，“從森林奇跡小隊說起吧。”
“森林奇跡……”林沅芷瞬間一個恍神，“我喜歡這個名字……”
……
01：29：36。
南側林中。
扛著傷勢經過十幾分鍾的逃竄過後，周亞軒已明確地感受到了能量的散溢，繼續這樣跑下去隻會越來越弱。
可李清明卻依舊咬死追在後麵，沒有任何體力不支的跡象，中間甚至還喝了一袋水吃了幾口餅幹。
就連黑夜似乎也沒對他造成多大的阻礙，他簡直比秘境生物還要秘境生物，根本說不清是誰在消磨誰的理智了……
更誇張的是，無論周亞軒放慢速度還是突然加速，無論轉彎還是直行，李清明都始終保持著10米左右的追擊距離，似乎一點也不急。
又或者說，這根本就是他的策略？
像那些遠古智人一樣，追著獵物不出手也不放棄，直至獵物體力被消磨殆盡？
想至此，周亞軒逐漸放慢了步速。
果然，李清明也慢下來了。
繼續放慢。
李清明也繼續放慢。
直至周亞軒止步，李清明竟也止步了。
“你……到底……在想什麽……”周亞軒顫顫地轉回身，一臉驚疑與絕望，“身上有什麽秘密武器麽……還是要把我追到下一個埋伏地點……”
“倒是我要問問你在想什麽。”李清明輕舒了口氣，再次放下了水晶球，“強度是我的兩倍以上，你在怕什麽？”
“……”周亞軒顫栗無聲。
“這表情，是在自卑麽？”李清明微微眯眼道，“明確意識到自己是個廢物，根本不配擁有現在的成績，所以在麵對我這種人時明明恨得牙癢癢，卻又自卑到不敢直視？”
“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這樣的……”周亞軒狠狠抽出了隱刀吼道，“來啊！你過來啊！”
“好了，別那麽害怕，你或許無法理解，我其實沒那麽急著殺你。”李清明說著盤腿坐下，抽出棒球棍放到了身側，不緊不慢道：
“我從不相信世上有純粹的惡人，因為連我自己都做不到。
“相應地，我對待惡行也持開放態度，隻根據心情決定是否要處置，而你的所作所為還不至於觸動我的太多情緒。
“偷走補給雖然有點麻煩，但也側麵幫我團結了隊伍。
“至於謀害程星海，關我屁事。
“然後是汙染林沅芷，從你的角度我完全理解，隻是不理解為什麽要找這麽一個不靠譜的幫手。
“之後是伏擊哲布，我隻恨你心慈手軟沒處理掉那個離隊的叛兵。
“最後，還要謝謝你幫我除掉了許美佳，如果換做是她變異了，會比你難處理得多。
“事實就是這樣，周亞軒，你我之間從沒什麽深仇大恨，我為了保護你甚至留出了這條逃生路線，以防哲布和殷璃不問青紅皂白就要你的命。
“理解這些後，也請你仔細想想，你又能找到多少恨我的原因？”
聽到這樣一段話，周亞軒難免有些始料不及。
好像……是這麽個道理啊……
真仔細想想，又哪有什麽恨李清明的原因……
“想到什麽了？”李清明問道，“我可是坦誠相待的，事到如今也請你別再那麽矜持了。”
“嫉……嫉妒……”周亞軒呆呆道，“你輕而易舉……就做到我這種人怎麽努力都得不到的成績……”
“那現在呢，依然在嫉妒麽？”
“……已經，嫉妒不起來了……”周亞軒莫名泄了口氣，甚至有點想笑，“5000塊工資的人會嫉妒8000塊工資的同事，但現在發現你是一個資產幾百億的遠方老板，根本不在一個世界……那還怎麽嫉妒……”
“別，還早。”李清明笑著搖了搖頭，非常自然地從兜裏摸出了一個飯盒，“介意我邊吃邊說麽，有點餓了。”
“隨……隨你……”周亞軒愕然應了。
李清明這便兩眼一閉，浮想聯翩著將濃情便當打開。
看看你今晚準備了什麽，小雪見。
嚓！他滿懷期待地睜開了眼。
冰鎮果盤！
五顏六色的冰鎮水果！
西瓜，車厘子，藍莓，葡萄，西柚。
原來現在自己最想吃的是這個。
李清明就此抓出一塊西瓜大口啃了起來，冰冰涼涼的搞得他還爽得打了個寒戰。
這一幕更是看呆了周亞軒。
真……真就開吃了？
他就不怕這會兒自己突然襲擊麽？
決不能貿然出擊！
一定……一定還有什麽秘密武器……
當然，比這更可怕的還是他此時的氣場……
換做任何人，這種時候都不可能坐下來吃他媽的果盤的！
這就是個頂級的神經病，頂級的怪物，比我更像秘境生物的東西，比主宰更主宰的主宰！
在周亞軒一臉震驚甚至有些崇拜的目光下，李清明啃過了兩塊冰西瓜，如此解暑潤喉過後，才想起來周亞軒還在，連忙壓了壓手道：“坐，可以坐。”
“站著就好……”周亞軒自然是不敢坐的，必須保持狀態隨時可以逃跑，“你差不多也玩夠了吧……有什麽目的就直接說……”
“藥。”李清明抓了顆葡萄扔進嘴裏。
“什麽？”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周亞軒默聲一滯，“這個不能說的……”
李清明啼笑皆非：“你都這樣了還有什麽不能說？”
“父母還在外麵……”
“哦對了，你這種人也有父母。”李清明調笑道，“那你在怕什麽，把事情告訴我後，幕後的人報複你的父母？”
“是的……”
“為什麽怕這個？”李清明點了點腦袋道，“動動你剩下不多的腦子，我們之間的利益交互遠比仇恨要多得多。現在，繼續給我仔細想，我得知真相是個很災難的結果麽？”
“是的，你會上報給機……機……”周亞軒說著說著自己就說不下去了。
的確，看著李清明那張臉，他實在很難相信這個人會找機關上報。
“那麽實際上我會？”李清明眯眼笑道。
周亞軒一點點張開了嘴巴：“……加……入？”
“這就對了！瞧瞧，多跟我交流會變聰明是不是？”李清明恣意一笑道，“我對‘藥’很感興趣，你背後的那個組織對我的吸引力比機關和企業要大得多，把事情告訴我非但不會讓你惹禍上身，反而我和那個組織都會感謝你，相反，如果拒絕的話……”
說至此，李清明笑得更燦爛了些許。
“你的父母還在，對吧。”
“…………”周亞軒再次受到了徹底的震撼。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是邪惡的一方，正在被正義之士追殺……
搞錯了……完全搞錯了……真正邪惡的怎麽都該是這位才對。
幕後的人再邪惡，大概率也根本沒心情跟一位已死之人年邁的父母較勁，但這個人，這個人怎麽看都會說到做到。
媽的……怎麽就那麽順理成章地……把唯一的軟肋透露給他了……
眼見周亞軒又開始發抖，李清明忙又緩聲一笑，抓起柚子一邊咯吱咯吱啃一邊說道：“來吧，別矜持了，拷問那套我有點膩了，這次想用真心換真心，你可是頭一個讓我付出這種級別耐心的人。”
“可……可……”周亞軒顫聲道，“我現在是秘境生物……而你是尖兵，就算你不殺我，一旦你殺死主宰，我也將失去生存空間隨之湮滅……而你不殺死主宰，很快就會彈盡糧絕……所以我們之間，注定會死一個……”
“那不是湮滅，是重生，你和林沅芷都會在kadath重生。”李清明又抓起幾顆藍莓道。
“kadath！”周亞軒瞪目道，“你連這個都知道？他們也隻是告訴過我有這麽一個詞……”
“我可是可以隨便罵周城，又剛剛處理完7級秘境和秦清風老東西拉上線的人物，不然你以為這個秘境名單憑什麽會這麽安排？怕我們不血流成河麽？”
“！怪不得……”周亞軒如夢初醒，“秦清風都在配合你……憑什麽……他憑什麽為了你做這些……”
“這就說來話長了，還是那個7級秘境，你記得吧，唐糖也是遭遇者之一。”李清明隨口道，“我為什麽這次要帶上她？因為她父親是東洲聯盟的第三號人物，一旦這裏出現問題，他就會像重金邀請我營救她的女兒一樣，花更大的價錢和資源來營救我們，所以唐糖根本就是我場外的保命金牌。至於她父親為我授權的情報渠道，以及我和安全局特別秘境攻堅組白晝、中田秀夫這些人的交易，已經多到我懶得說了。”
“……你果然是嫉妒不來的。”周亞軒已不覺有些肅然起敬，繼而小心問道，“我的確也聽說過，隨主宰離去的秘境生物會重生……如果那是在kadath的話，kadath又是個什麽地方？”
“一個秘境中樞，類似於轉世投胎的中心，重生過去的生命會被分配到新誕生的秘境，運氣好的還會成為主宰。”李清明信口開河道出了自己拉屎發呆時胡亂想出的猜測，不等周亞軒問更多問題，便又費解地反問道，“這在機關8級以上基本是公開的事了，他們連這個都沒告訴你？”
“…………”周亞軒低頭道，“我跟他們的接觸……其實很少……”
“從頭說。”李清明再次拿起了瓜。
周亞軒就此沉吟片刻，又下了一番決心後才說道：“我要退到30米外再開始說，我們說完後就放我走，然後你們自求多福清理主宰，我不會幹擾，反正我留在這裏也大概率會迎來實力恐怖的救援尖兵，不如去kadath碰碰運氣。”
“好的，又變聰明了一些。”李清明指了指遠處道，“20米，再遠的話你突然逃跑我會比較難追。”
“行吧……20就20……”周亞軒就此小心翼翼地向後退去，“林沅芷那邊，你們也不必趕緊殺絕，她其實始終抱有善意……”
“這就不好說了，那邊的負責人是k，看她心情了。”李清明調笑道，“倒是你，怎麽這種時候還掛念著她，未免太……善良了？”
“其一，我和她現在是同類，她是我生命的延伸，其二……”周亞軒呆呆點頭道，“和你麵對麵，任何人，都會不自覺地成為善良的一方……”
“多謝，這話我愛聽。”李清明說著又提醒道，“注意好距離，多走一米我保證會出手。”
“嗯……”
最終，退出18米後周亞軒便不敢再多走，就此止步道：“那我開始說了……”
“快些，我瓜都熱了。”
“嗯。”周亞軒終是長舒一口氣，緩緩說道：
“你知道，有些角色是存在反外套的，眾所周知的就是精靈和黑暗精靈，還有比較隱秘的，比如工匠和笑匠。
“此外，其實信徒和囚徒也是一對相反的外套，隻是信徒身披外套的原理未知。
“而對於這些相反的角色，他們的風格和功能往往也是兩個極端，正如囚徒的第三職階‘貪婪’，對應著信徒第三職階‘慷慨’，而精靈的第四職階‘靈愈者’對應著黑暗精靈的‘汙染者’。
“很神奇吧，隻要把外套翻轉就能開發出全然不同的角色，而且這樣的反角色往往會強上許多，更加極致，也更加有趣……
“你所知道的是，一些工匠琢磨出了翻轉的配方，成功翻轉了精靈的外套。
“但他們不會告訴你。
“這個配方並不是憑空發明出來的，而是基於第一個翻轉的精靈外套反向研製出來的。
“而我們都知道，翻轉的外套不會以任何方式掉落……是完全人為的產物。
“所以……你不好奇麽？”
周亞軒突然呆瞪著雙眼，幽幽問道：“第一個翻轉的精靈外套是哪裏來的？”
李清明一直想催促“快些”或者“說重點”。
直到此時，他才終於理解了這段鋪墊。
“……剝下來的？”他有些發顫地問道。
“對的，不愧是你。”周亞軒再問道，“第二個問題，第一件翻轉的外套，又是如何翻轉的呢？”
“……變異。”李清明瞪大了眼睛道，“尖兵理智淪陷後的變異。”
“非常優秀……你天生就是幹這行的……他們會很歡迎你……”周亞軒擦了把並不存在的汗說道，“但並非每個變異的尖兵身上的外套都會隨之翻轉，這是個小概率事件，潛質越優秀，變異越激烈、越突然、越徹底的尖兵外套翻轉的機會也就越大。據我所知，那第一件黑暗精靈外套，就源於一位像你一樣堪稱天之驕子的精靈……”
“是那個出道戰隕落的年度狀元麽？”李清明聽得連瓜都忘了吃了。
“我猜是她……但也沒有肯定的答案……畢竟這些事隻是他們偶爾開心的時候透露的，根本不敢多問。”周亞軒接著說道：
“笑匠也正誕生於此，他們的誕生遠比黑暗精靈要早得多。
“大概就在秘境爆發後沒幾年，某個雕製器皿的匠人，變異後反轉成為了戲耍人心的怪物，最終被剝去了外套，身披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當時人們還並不清楚這個外套的威力，隻有那個人自己清楚……這一刻他有多歡愉，又有多饑渴……
“他想要更多，更有趣，更驚奇，更未知的東西……
“相對而言。
“向導，哨衛，精靈，這些正麵的東西，太刻板，太無聊了，通通都該被刪掉，整個秘境旅程都變成了刷怪遊戲的副本。
“對笑匠來說，這太無聊了，實在是太無聊了。
“要將，一切都，翻轉！
“黑暗精靈正是他們的第一個傑作。
“從我所知的信息來看，信徒似乎也出自他們的手筆，隻是中間出現了一些意外，第一位信徒死後的外套並未成功剝下，反而四溢向空間，導致那個外套成為了無形的，有些玄學的存在，會莫名其妙地以神跡的方式降臨。
“我相信，笑匠同時也瞄向了偶像、學者、哨衛這些角色，隻是還未有成功的例子……
“畢竟，變異後外套隨之翻轉的概率極低，而且必須是非常非常優秀的潛力人選……最好強度還別太高，資格別太老，越年輕越氣盛越好，不然很難過激崩潰成那樣子。
“與此同時，無論秘境內外，笑匠們當時也在幹別的‘開心’的事，如此各種各樣的怪事過後，各聯盟終究也達到了容忍的極限，通過國際尖兵組織頒布法案，開始剿滅笑匠。
“但你知道的，既然有我們這段對話，就說明剿滅並不徹底。
“笑匠們依然在笑著，隻是從大笑變成了竊笑，將一切藏在了麵具後，這場翻轉外套的變異狂歡仍在繼續，隻是礙於人數的驟減和行動的不便，他們做事的頻率變得很低，但眼光和目標卻變得更加毒辣。
“李清明，說到這裏，你大概已經猜到了。
“程星海，正身披他們最渴望翻轉的那個外套——
“向導。
“是的，他們瘋狂地渴望著，渴望著一個翻轉的向導，一個與向導完全相反，背向而行的角色。
“向導安撫人心，他則製造恐懼。
“向導指引隊伍走出秘境，他則誤導世人墜入深淵。
“向導有他忠心耿耿麵麵俱到的哨衛，他也該有一個同等邪惡無可匹敵的幫凶。
“沒人比笑匠們更期待著這位魔王的降臨！
“沒人比笑匠們更期待著他將世界引入秘境的狂歡！”
沒人？誰說沒人？
即便是李清明，此時也已經汗毛直立了。
一個反轉的向導……
怎麽會有……
這麽棒的東西！
單是概念就已經令人頭皮發麻了。
隻是逼迫無辜人士變異的實現途徑太過粗暴了。
這麽優秀的事業，有的是人願意自願獻身的，實在找不到拿罪犯做實驗就是了。
不行，不能再耽誤了，不能再任由“藥”這麽關鍵的資源被笑匠們糟蹋了，被機關先攏到手可就麻煩了。
得趕緊把技術搶過來。
不可能……不可能這麽簡單，一定還有更多的埋伏。
哲布也馬上就要追上來了，還有那群人……
聽著遠處若有若無的聲響，周亞軒毫不自知地搖了搖頭，接著再度一步躥出朝西南奔去。
李清明也隻好歎了口氣，抓起水晶球繼續追擊。
對待重傷的周亞軒，一個腎上腺素解決問題並非難事，但現在的重點不是解決掉他，而是挖出更多的信息。
為什麽要謀害程星海？“藥”從哪裏來？背後老板是誰？目的是什麽？這每一件事都比周亞軒這條賤命要值錢得多。
這也正是李清明特意為周亞軒留下了一條逃生通道的原因，如果哲布和殷璃在場，恐怕根本沒心情管這些事，直接毫不留情地將他撕成碎片。
但好在，李清明是個能忍受延遲滿足的人。
何況，夜還長。
……
另一邊，哲布一行的追擊遠沒有李清明這麽順暢，由於沒有準備照明藏品，他們隻能根據聲音摸黑硬衝，中間幾次撞到樹幹摔倒後，再起身，前方已聽不到任何聲響，若不是還能看到營地的些許火光，大概連東南西北也已經完全認不清了。
但哲布仍未放棄，隻衝著身後趕來的人喊道：“有哨衛麽？告訴我林沅芷的方位！”
“障礙太多……”渡邊惠匆匆趕來，喘著粗氣道，“已失去……鎖定……”
“可以了，哲布……”巴迪亞也緊跟著追上來說道，“再追下去你會先把自己腦袋撞暈的。”
“那也要追！”哲布急得原地跺起腳來，“既沒伏擊到周亞軒，又追丟了林沅芷，我要這身強度有何用！！”
哲布感覺無能狂怒間，k終於也拎著提燈氣喘籲籲追了上來，眼見哲布渾身刮傷腦門紅腫的樣子，隻扶著膝蓋粗喘道：“喊半天……別追了……就追……強度那麽有用還要向導幹嘛？真不知道當年程星海怎麽哄你們的……”
“…………”哲布麵色一沉，“你追上來就是為了嘲笑我的？”
“又來是吧？”k舒了口氣直起身道，“李清明吩咐過，我是對付林沅芷這邊的指揮，怎麽，再來一次瞧不起新人然後一意孤行？”
“……對不起。”哲布當場低頭，“請下令吧。”
k這便放下提燈，自己也盤腿坐到了地上，接著煞有介事地摸出了一塊能量餅幹。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哲布懷疑自己聽錯了。
巴迪亞和渡邊惠卻一點也不含糊，當場便坐到提燈旁也取出餅幹啃了起來。
“你們……認真的？”哲布不可思議道。
k看著哲布反問道：“如果我是程星海，你還會有這個問題麽？”
“……”哲布再次沉默。
“這就是你，哲布，在失去程星海後，伱會拿每個遇到的領隊和她比較，一旦覺得不如她，就會開始抗拒命令，一意孤行，除非像李清明那樣征服了你。”k拍了拍身旁的空地道，“至於我，我承認我大概率不如程星海，但無論如何比你這樣沒頭蒼蠅亂撞要強，試著相信別人一次，哲布。”
一陣凝滯後，哲布終是舒了口氣，無力地坐到了k的身側，取出了自己的餅幹，呆看著說道：“是的，你至少比我強，我什麽都沒做到。”
“可以了，這次秘境我做到的也不多，作為出道戰可以說是相當拉了。”k拍著哲布的肩膀輕聲笑道，“但越是這種時候越要積極麵對，在最後的空間內做到力所能及的一切。”
“嗯。”哲布狠狠點了點頭，拿起餅幹啃了起來，“你很厲害，k，有點星海的意思了。”
“都說了別跟她比！”
“對不起……忍不住……”
“嗨，算了，畢竟誰見過好的都沒法將就……”k擺了擺手道，“下個命令，即便發現了林沅芷，隻要她不襲擊我們，我們絕不率先攻擊。”
幾人齊齊應了，這次並沒有太多異議。
畢竟林沅芷剛剛明顯已經手下留情，外加此前救過哲布，這個命令並沒有那麽難接受。
眼見進展順利，k這便抬頭四望道：“那麽，林沅芷，如果你還在的話，可以給我們點回應，我猜你也很想把事情搞清楚。”
k話音落下不久，便聽“嚓”地一聲，什麽東西被丟到了周圍的枯葉上。
幾人同時一驚，這便要放下餅幹拿起寶具。
“停，放鬆。”k忙抬手道，“這是個不錯的開始，保持戒備就好，不要去試圖鎖定她的位置。”
接著，k又繼續抬頭朗然道：“從之前的情況來看，我猜你大概率是失憶了，是的話就給我個回應。”
嚓。
再次傳來了響動。
“那你現在的認知又是什麽呢？為什麽要跟著周亞軒襲擊我們？”
這一次，並沒有什麽響動，而是直接傳來了林沅芷的聲音。
“周亞軒……父親的名字是周亞軒麽……”
“呃……”k當即一個獰目捂頭，“求求你，別叫他父親，我想吐……”
“可……是他創造了我。”
“他創造？”k托腮沉吟片刻後，黯然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林沅芷，你本來已經要死了，是他汙染了你，將你變成了秘境生物。”
“不對，你們才是汙染……”林沅芷有些惶恐地說道，“是你們要殺死我們，摧毀森林……”
“…………”又是一段漫長的沉默後，k再次點了點頭，“是這樣的，在現在的你眼裏，是該這樣的。”
“感謝你的誠實。”林沅芷恍惚著問道，“所以……我們真的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關係對麽？”
“是的。”k硬咽了口餅幹沉聲道，“在我的知識範疇內，我們注定無法共存。”
“哎……”林沅芷長長一歎，過後問道，“最後的問題，你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你曾是我們。”k喃喃道，“說真的，我討厭你，一開始就討厭你，現在也討厭你，但也不知道為什麽，還願意和你說這些廢話……”
“……我不理解……也很難相信……頭好疼……你的話讓我頭好疼……”
“那就輕鬆點吧。”k望向四周道，“來，我們一個個說出心中林沅芷的樣子，誰都不許隱瞞，小巴，從你開始。”
“嗯……”巴迪亞微微沉吟後說道，“最初我很欣賞林沅芷的善良和責任感，甚至有點崇拜，但在隨後的一係列災難事件中，我確信這種沒有原則的善意無法拯救任何人，隻會毀滅一切，我開始恨她，恨她無端的善意。但在這個夜晚，隨著情緒像潮汐一樣落去，我卻又重新萌生了希望，或許錯的並非是善意，而是愚蠢，嗯……想過一圈後，我對林沅芷的最終印象就是單純的笨。”
“噗……”旁邊的渡邊惠直接笑出了聲。
便是遠處的林沅芷也有些尷尬：“總覺得有點傷人……”
“嗬，這剛哪到哪。”k一笑，轉而衝渡邊惠努了努嘴，“惠，該你了。”
“一個無關緊要情緒化的笨蛋。”渡邊惠說話更直一些，甚至十分認真地衝著林沅芷聲音的方向點頭道，“但我的判斷是錯誤的，事實上，林醬你是一個災難性的情緒化的笨蛋。”
“…………”林沅芷更加欲哭無淚，“笨這件事已經說過了……不用再這麽強調。”
k這邊則點了點哲布：“來吧。”
“嗯……大概和我差不多笨吧……但這倒也無所謂。”哲布揉腮道，“瘦瘦小小的，看到就惡心下頭，一臉營養不良的樣子，耳朵還很大，腦袋尖尖的。”
“等等，你這已經是人身攻擊了吧！”k趕忙抬手道，“再說瘦瘦小小的，你給我說話小心點！”
“你沒有啊。”哲布撓頭道，“你隻是小，並不瘦，而且腦袋圓圓的，鼻子扁扁的，非常上頭。”
“你這什麽評價體係？還有幹嘛強調鼻子！”
“我呢？”渡邊惠忍不住問道。
“哨衛……都有點可怕，不敢多看……”哲布忙避開渡邊惠的目光比劃道，“總之如果程星海是100分的話，那惠和k就是70分，林沅芷30分左右的樣子，再往下就是老家的羊了。”
聽到這樣的評價，林沅芷難免也有點繃不住道：“還是著重說笨這件事吧……”
“這可說來話長了。”k連聲接過話茬，嗽了嗽嗓子道，“從森林奇跡小隊說起吧。”
“森林奇跡……”林沅芷瞬間一個恍神，“我喜歡這個名字……”
……
01：29：36。
南側林中。
扛著傷勢經過十幾分鍾的逃竄過後，周亞軒已明確地感受到了能量的散溢，繼續這樣跑下去隻會越來越弱。
可李清明卻依舊咬死追在後麵，沒有任何體力不支的跡象，中間甚至還喝了一袋水吃了幾口餅幹。
就連黑夜似乎也沒對他造成多大的阻礙，他簡直比秘境生物還要秘境生物，根本說不清是誰在消磨誰的理智了……
更誇張的是，無論周亞軒放慢速度還是突然加速，無論轉彎還是直行，李清明都始終保持著10米左右的追擊距離，似乎一點也不急。
又或者說，這根本就是他的策略？
像那些遠古智人一樣，追著獵物不出手也不放棄，直至獵物體力被消磨殆盡？
想至此，周亞軒逐漸放慢了步速。
果然，李清明也慢下來了。
繼續放慢。
李清明也繼續放慢。
直至周亞軒止步，李清明竟也止步了。
“你……到底……在想什麽……”周亞軒顫顫地轉回身，一臉驚疑與絕望，“身上有什麽秘密武器麽……還是要把我追到下一個埋伏地點……”
“倒是我要問問你在想什麽。”李清明輕舒了口氣，再次放下了水晶球，“強度是我的兩倍以上，你在怕什麽？”
“……”周亞軒顫栗無聲。
“這表情，是在自卑麽？”李清明微微眯眼道，“明確意識到自己是個廢物，根本不配擁有現在的成績，所以在麵對我這種人時明明恨得牙癢癢，卻又自卑到不敢直視？”
“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這樣的……”周亞軒狠狠抽出了隱刀吼道，“來啊！你過來啊！”
“好了，別那麽害怕，你或許無法理解，我其實沒那麽急著殺你。”李清明說著盤腿坐下，抽出棒球棍放到了身側，不緊不慢道：
“我從不相信世上有純粹的惡人，因為連我自己都做不到。
“相應地，我對待惡行也持開放態度，隻根據心情決定是否要處置，而你的所作所為還不至於觸動我的太多情緒。
“偷走補給雖然有點麻煩，但也側麵幫我團結了隊伍。
“至於謀害程星海，關我屁事。
“然後是汙染林沅芷，從你的角度我完全理解，隻是不理解為什麽要找這麽一個不靠譜的幫手。
“之後是伏擊哲布，我隻恨你心慈手軟沒處理掉那個離隊的叛兵。
“最後，還要謝謝你幫我除掉了許美佳，如果換做是她變異了，會比你難處理得多。
“事實就是這樣，周亞軒，你我之間從沒什麽深仇大恨，我為了保護你甚至留出了這條逃生路線，以防哲布和殷璃不問青紅皂白就要你的命。
“理解這些後，也請你仔細想想，你又能找到多少恨我的原因？”
聽到這樣一段話，周亞軒難免有些始料不及。
好像……是這麽個道理啊……
真仔細想想，又哪有什麽恨李清明的原因……
“想到什麽了？”李清明問道，“我可是坦誠相待的，事到如今也請你別再那麽矜持了。”
“嫉……嫉妒……”周亞軒呆呆道，“你輕而易舉……就做到我這種人怎麽努力都得不到的成績……”
“那現在呢，依然在嫉妒麽？”
“……已經，嫉妒不起來了……”周亞軒莫名泄了口氣，甚至有點想笑，“5000塊工資的人會嫉妒8000塊工資的同事，但現在發現你是一個資產幾百億的遠方老板，根本不在一個世界……那還怎麽嫉妒……”
“別，還早。”李清明笑著搖了搖頭，非常自然地從兜裏摸出了一個飯盒，“介意我邊吃邊說麽，有點餓了。”
“隨……隨你……”周亞軒愕然應了。
李清明這便兩眼一閉，浮想聯翩著將濃情便當打開。
看看你今晚準備了什麽，小雪見。
嚓！他滿懷期待地睜開了眼。
冰鎮果盤！
五顏六色的冰鎮水果！
西瓜，車厘子，藍莓，葡萄，西柚。
原來現在自己最想吃的是這個。
李清明就此抓出一塊西瓜大口啃了起來，冰冰涼涼的搞得他還爽得打了個寒戰。
這一幕更是看呆了周亞軒。
真……真就開吃了？
他就不怕這會兒自己突然襲擊麽？
決不能貿然出擊！
一定……一定還有什麽秘密武器……
當然，比這更可怕的還是他此時的氣場……
換做任何人，這種時候都不可能坐下來吃他媽的果盤的！
這就是個頂級的神經病，頂級的怪物，比我更像秘境生物的東西，比主宰更主宰的主宰！
在周亞軒一臉震驚甚至有些崇拜的目光下，李清明啃過了兩塊冰西瓜，如此解暑潤喉過後，才想起來周亞軒還在，連忙壓了壓手道：“坐，可以坐。”
“站著就好……”周亞軒自然是不敢坐的，必須保持狀態隨時可以逃跑，“你差不多也玩夠了吧……有什麽目的就直接說……”
“藥。”李清明抓了顆葡萄扔進嘴裏。
“什麽？”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周亞軒默聲一滯，“這個不能說的……”
李清明啼笑皆非：“你都這樣了還有什麽不能說？”
“父母還在外麵……”
“哦對了，你這種人也有父母。”李清明調笑道，“那你在怕什麽，把事情告訴我後，幕後的人報複你的父母？”
“是的……”
“為什麽怕這個？”李清明點了點腦袋道，“動動你剩下不多的腦子，我們之間的利益交互遠比仇恨要多得多。現在，繼續給我仔細想，我得知真相是個很災難的結果麽？”
“是的，你會上報給機……機……”周亞軒說著說著自己就說不下去了。
的確，看著李清明那張臉，他實在很難相信這個人會找機關上報。
“那麽實際上我會？”李清明眯眼笑道。
周亞軒一點點張開了嘴巴：“……加……入？”
“這就對了！瞧瞧，多跟我交流會變聰明是不是？”李清明恣意一笑道，“我對‘藥’很感興趣，你背後的那個組織對我的吸引力比機關和企業要大得多，把事情告訴我非但不會讓你惹禍上身，反而我和那個組織都會感謝你，相反，如果拒絕的話……”
說至此，李清明笑得更燦爛了些許。
“你的父母還在，對吧。”
“…………”周亞軒再次受到了徹底的震撼。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是邪惡的一方，正在被正義之士追殺……
搞錯了……完全搞錯了……真正邪惡的怎麽都該是這位才對。
幕後的人再邪惡，大概率也根本沒心情跟一位已死之人年邁的父母較勁，但這個人，這個人怎麽看都會說到做到。
媽的……怎麽就那麽順理成章地……把唯一的軟肋透露給他了……
眼見周亞軒又開始發抖，李清明忙又緩聲一笑，抓起柚子一邊咯吱咯吱啃一邊說道：“來吧，別矜持了，拷問那套我有點膩了，這次想用真心換真心，你可是頭一個讓我付出這種級別耐心的人。”
“可……可……”周亞軒顫聲道，“我現在是秘境生物……而你是尖兵，就算你不殺我，一旦你殺死主宰，我也將失去生存空間隨之湮滅……而你不殺死主宰，很快就會彈盡糧絕……所以我們之間，注定會死一個……”
“那不是湮滅，是重生，你和林沅芷都會在kadath重生。”李清明又抓起幾顆藍莓道。
“kadath！”周亞軒瞪目道，“你連這個都知道？他們也隻是告訴過我有這麽一個詞……”
“我可是可以隨便罵周城，又剛剛處理完7級秘境和秦清風老東西拉上線的人物，不然你以為這個秘境名單憑什麽會這麽安排？怕我們不血流成河麽？”
“！怪不得……”周亞軒如夢初醒，“秦清風都在配合你……憑什麽……他憑什麽為了你做這些……”
“這就說來話長了，還是那個7級秘境，你記得吧，唐糖也是遭遇者之一。”李清明隨口道，“我為什麽這次要帶上她？因為她父親是東洲聯盟的第三號人物，一旦這裏出現問題，他就會像重金邀請我營救她的女兒一樣，花更大的價錢和資源來營救我們，所以唐糖根本就是我場外的保命金牌。至於她父親為我授權的情報渠道，以及我和安全局特別秘境攻堅組白晝、中田秀夫這些人的交易，已經多到我懶得說了。”
“……你果然是嫉妒不來的。”周亞軒已不覺有些肅然起敬，繼而小心問道，“我的確也聽說過，隨主宰離去的秘境生物會重生……如果那是在kadath的話，kadath又是個什麽地方？”
“一個秘境中樞，類似於轉世投胎的中心，重生過去的生命會被分配到新誕生的秘境，運氣好的還會成為主宰。”李清明信口開河道出了自己拉屎發呆時胡亂想出的猜測，不等周亞軒問更多問題，便又費解地反問道，“這在機關8級以上基本是公開的事了，他們連這個都沒告訴你？”
“…………”周亞軒低頭道，“我跟他們的接觸……其實很少……”
“從頭說。”李清明再次拿起了瓜。
周亞軒就此沉吟片刻，又下了一番決心後才說道：“我要退到30米外再開始說，我們說完後就放我走，然後你們自求多福清理主宰，我不會幹擾，反正我留在這裏也大概率會迎來實力恐怖的救援尖兵，不如去kadath碰碰運氣。”
“好的，又變聰明了一些。”李清明指了指遠處道，“20米，再遠的話你突然逃跑我會比較難追。”
“行吧……20就20……”周亞軒就此小心翼翼地向後退去，“林沅芷那邊，你們也不必趕緊殺絕，她其實始終抱有善意……”
“這就不好說了，那邊的負責人是k，看她心情了。”李清明調笑道，“倒是你，怎麽這種時候還掛念著她，未免太……善良了？”
“其一，我和她現在是同類，她是我生命的延伸，其二……”周亞軒呆呆點頭道，“和你麵對麵，任何人，都會不自覺地成為善良的一方……”
“多謝，這話我愛聽。”李清明說著又提醒道，“注意好距離，多走一米我保證會出手。”
“嗯……”
最終，退出18米後周亞軒便不敢再多走，就此止步道：“那我開始說了……”
“快些，我瓜都熱了。”
“嗯。”周亞軒終是長舒一口氣，緩緩說道：
“你知道，有些角色是存在反外套的，眾所周知的就是精靈和黑暗精靈，還有比較隱秘的，比如工匠和笑匠。
“此外，其實信徒和囚徒也是一對相反的外套，隻是信徒身披外套的原理未知。
“而對於這些相反的角色，他們的風格和功能往往也是兩個極端，正如囚徒的第三職階‘貪婪’，對應著信徒第三職階‘慷慨’，而精靈的第四職階‘靈愈者’對應著黑暗精靈的‘汙染者’。
“很神奇吧，隻要把外套翻轉就能開發出全然不同的角色，而且這樣的反角色往往會強上許多，更加極致，也更加有趣……
“你所知道的是，一些工匠琢磨出了翻轉的配方，成功翻轉了精靈的外套。
“但他們不會告訴你。
“這個配方並不是憑空發明出來的，而是基於第一個翻轉的精靈外套反向研製出來的。
“而我們都知道，翻轉的外套不會以任何方式掉落……是完全人為的產物。
“所以……你不好奇麽？”
周亞軒突然呆瞪著雙眼，幽幽問道：“第一個翻轉的精靈外套是哪裏來的？”
李清明一直想催促“快些”或者“說重點”。
直到此時，他才終於理解了這段鋪墊。
“……剝下來的？”他有些發顫地問道。
“對的，不愧是你。”周亞軒再問道，“第二個問題，第一件翻轉的外套，又是如何翻轉的呢？”
“……變異。”李清明瞪大了眼睛道，“尖兵理智淪陷後的變異。”
“非常優秀……你天生就是幹這行的……他們會很歡迎你……”周亞軒擦了把並不存在的汗說道，“但並非每個變異的尖兵身上的外套都會隨之翻轉，這是個小概率事件，潛質越優秀，變異越激烈、越突然、越徹底的尖兵外套翻轉的機會也就越大。據我所知，那第一件黑暗精靈外套，就源於一位像你一樣堪稱天之驕子的精靈……”
“是那個出道戰隕落的年度狀元麽？”李清明聽得連瓜都忘了吃了。
“我猜是她……但也沒有肯定的答案……畢竟這些事隻是他們偶爾開心的時候透露的，根本不敢多問。”周亞軒接著說道：
“笑匠也正誕生於此，他們的誕生遠比黑暗精靈要早得多。
“大概就在秘境爆發後沒幾年，某個雕製器皿的匠人，變異後反轉成為了戲耍人心的怪物，最終被剝去了外套，身披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當時人們還並不清楚這個外套的威力，隻有那個人自己清楚……這一刻他有多歡愉，又有多饑渴……
“他想要更多，更有趣，更驚奇，更未知的東西……
“相對而言。
“向導，哨衛，精靈，這些正麵的東西，太刻板，太無聊了，通通都該被刪掉，整個秘境旅程都變成了刷怪遊戲的副本。
“對笑匠來說，這太無聊了，實在是太無聊了。
“要將，一切都，翻轉！
“黑暗精靈正是他們的第一個傑作。
“從我所知的信息來看，信徒似乎也出自他們的手筆，隻是中間出現了一些意外，第一位信徒死後的外套並未成功剝下，反而四溢向空間，導致那個外套成為了無形的，有些玄學的存在，會莫名其妙地以神跡的方式降臨。
“我相信，笑匠同時也瞄向了偶像、學者、哨衛這些角色，隻是還未有成功的例子……
“畢竟，變異後外套隨之翻轉的概率極低，而且必須是非常非常優秀的潛力人選……最好強度還別太高，資格別太老，越年輕越氣盛越好，不然很難過激崩潰成那樣子。
“與此同時，無論秘境內外，笑匠們當時也在幹別的‘開心’的事，如此各種各樣的怪事過後，各聯盟終究也達到了容忍的極限，通過國際尖兵組織頒布法案，開始剿滅笑匠。
“但你知道的，既然有我們這段對話，就說明剿滅並不徹底。
“笑匠們依然在笑著，隻是從大笑變成了竊笑，將一切藏在了麵具後，這場翻轉外套的變異狂歡仍在繼續，隻是礙於人數的驟減和行動的不便，他們做事的頻率變得很低，但眼光和目標卻變得更加毒辣。
“李清明，說到這裏，你大概已經猜到了。
“程星海，正身披他們最渴望翻轉的那個外套——
“向導。
“是的，他們瘋狂地渴望著，渴望著一個翻轉的向導，一個與向導完全相反，背向而行的角色。
“向導安撫人心，他則製造恐懼。
“向導指引隊伍走出秘境，他則誤導世人墜入深淵。
“向導有他忠心耿耿麵麵俱到的哨衛，他也該有一個同等邪惡無可匹敵的幫凶。
“沒人比笑匠們更期待著這位魔王的降臨！
“沒人比笑匠們更期待著他將世界引入秘境的狂歡！”
沒人？誰說沒人？
即便是李清明，此時也已經汗毛直立了。
一個反轉的向導……
怎麽會有……
這麽棒的東西！
單是概念就已經令人頭皮發麻了。
隻是逼迫無辜人士變異的實現途徑太過粗暴了。
這麽優秀的事業，有的是人願意自願獻身的，實在找不到拿罪犯做實驗就是了。
不行，不能再耽誤了，不能再任由“藥”這麽關鍵的資源被笑匠們糟蹋了，被機關先攏到手可就麻煩了。
得趕緊把技術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