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滾過一道雷霆。


    雷電撕裂黑雲,好像銀白的巨蟒一樣直貫而下。純正宏大的能量打在燃燒的大地上,沒有無與倫比的爆發力,反而像個磁石似的把周圍的一切往落點一吸——蒸汽、煙雲、火焰、偶然還沒燒盡的石塊,全都被吸了過去,連火焰君主的龐大身形都搖撼了一下,在四麵八方滾滾而集的風暴中,火焰君主撇開在他眼裏已經是甕中之鱉的四十七,衝著那道聖潔的光芒彎下身子。


    灼熱的黑色火雲好像山崩一樣傾向安東。火焰君主雖然不懂得千裏之堤潰於蟻穴的道理,但是從深淵通道迅速加劇的不穩定感來看,這窩他一直沒有放在心上的螞蟻中的一個似乎已經造成了不容忽視的麻煩。


    火焰君主完全不屑於和這些人講話。身為僅次於統禦九獄的魔鬼大公和八魔將的強力大魔鬼之一,他長久以來一直謹慎的遠離地獄中那些陰謀詭計,遠離那些不懷好意的虎視眈眈,在血戰中徘徊著操縱一些中小型戰役,從而得到樂趣和尋求實力的提升,在他看來,沒有什麽比提升力量更重要,也沒有什麽比壓倒性的實力更讓人尊敬——如果不是這個構裝體身上擁有的東西實在讓他不能自已的垂涎,又比他預料之中快得多的離開深淵,他根本不會屈尊降臨到主物質界這種一灘爛泥臭氣熏天似的地方,又怎麽能容許自己被這些渺小的臭蟲算計!


    “快逃——”伊爾德麗斯倉皇後退,秀美無雙的臉上已經被燎出許多血泡,她無力的環顧四周,企圖憑借最後一點力量掩護其他的精靈。


    一個火流星穿出煙雲,朝她飛去。這不是火焰君主在刻意攻擊她,隻不過是這種隨著火焰君主而降的燃燒隕石數量繁多,隨意飛舞——但是等伊爾德麗斯回頭看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避讓了。


    卡斯特像豹子一樣跳過來,猛然將她推開。隨即而至的流星正砸在他身上,推壓著他在地上犁出一道煙塵滾滾的深溝。


    “卡斯特!”伊爾德麗斯滿麵塵灰的從地上爬起來,衝到卡斯特旁邊。


    精靈戰士的整個身體都已經血肉模糊,好像一團被用力絞過的破抹布,散發著駭人的焦臭味道。他隻是微微抬了下頭,就無力的軟垂下去。


    紮爾伊丹隻是回頭看了一眼伊爾德麗斯顫抖的肩膀,她會為發生的一切而感到愧疚和後悔麽?也許會就此改正錯誤吧,或者會或者不會,天曉得,她的聰明敏銳讓她無比高貴也讓她傲慢任性,不管可以活多久,成長就是不斷的犯錯誤,但起碼得給她改正的機會。


    卡斯特,我的戰友,我以你之名起誓,我將不愧於精靈的榮耀,不負於戰士之名!


    紮爾伊丹把視線落到火焰君主身上。他倔強的站直身子,迎著熏人的熱風往前走——直到站在安東麵前。而此時,米利亞已經扔下劍,近乎無意識的蜷縮在安東的身後。


    我來了,你這發火的混球。


    “戰士長……”安東擎著劍,沙啞的喊了一聲。


    紮爾伊丹沒有回頭。


    “我為不能用雙手保護我族而悔恨……但是我更不能接受屈膝在惡魔麵前的命運。”他用古老的精靈語吟誦著:“既然注定毀滅,那麽我至少要證明……不是你們人類才有勇氣在邪惡和恐懼麵前以崇高的姿態而立。”


    他一步步迎向火焰君主,高大的身軀上開始著了火——但是紮爾伊丹仍然蹣跚向前,步履堅定。他伸出左手試圖阻擋眼前的火焰主宰者,為安東提供一些屏障,直到被徹底吞沒。


    安東看著紮爾伊丹最終燃盡的背影,似乎得到了某種力量。好像紮爾伊丹堅韌頑固的意誌與他倔強不屈的靈魂一起融入安東的聖力之內,光芒大作,風似乎有意在避讓,火也稍稍稀薄,安東朗聲詠誦,開始更加急迫的瓦解火焰君主維持的深淵縫隙,力圖將他驅逐回去。


    但是火焰君主還是毫無阻礙的降臨。他在安東麵前停了一下,即使以他的威能,也不能完全無視一個聖武士用生命燃燒的光芒——該死的主物質界!如果是在深淵……無論在哪!火焰君主好像巨蟒般昂起,準備發出致命一擊。


    另一條惡蟒從天而落。


    四十七拖著火焰的尾跡,狠狠砸在火焰君主身上,讓他發出一聲意外的嘶叫。


    比太陽還要熾烈的光輝已經流瀉遍布四十七全身,火焰君主用以束縛他的灰燼硬殼完全從身體上燃化脫落,那光輝和火焰君主的黑炎截然不同卻又好像殊途同歸,它們互相交織著彼此吞吃,但是不管怎樣看似乎都是四十七在不斷噬咬火焰君主的身軀……


    一波波的火焰風暴向外擴散,那是火焰君主的怒吼,這樣的情況顯然已經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來隻要穩下陣腳,這個構裝體釋放出來的法厄同真火算不了什麽,它可以憑借自己充沛的火焰能量搶回上風,可是關鍵在於還有一個該死的聖武士在不停的試圖封閉空間通道來驅逐自己,就好像一個脖子上套著絞索的人,雖然隻要伸手把繩子從脖頸上拿下來就好,但是架不住下麵有人在用力踢凳子!


    這樣下去得不償失——主物質界本來就是個沒有補充隻能不斷損耗的混蛋地方!權衡利弊,火焰君主決定主動撤退。


    但並不是毫無條件的妥協。


    黑雲風暴急速旋轉起來,他在盡最後一點努力試圖帶走這個擁有珍貴之血的構裝機體——在深淵鐵堡的時候他因為震驚和意外還有惡魔們的騷擾而錯過了一次,這回可沒那麽簡單了!


    四十七一時間身不由己的飄飛,點點白光變得雜亂無章卻又不依不饒的照射著他,力量空前的瘋狂凶狠,他的身體竟因為無法承受而逐漸熔化,就像在鐵湖時那樣,鐵水像汗漿泉湧,形體隨之不斷的消熔,用盡氣力也無法擺脫。


    好吧,你最好一口氣殺了我,否則哪怕撕碎煉獄我也會再爬回來!四十七舉起左臂,把全部的真火能量集中在構裝炮口,就算是死也不能讓這個混帳稱心如意。不就是死麽,星際戰場上自己早就死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防禦魔法?一道綠色的遮罩把四十七從黑雲裏抽離出片刻,隨即消失。伊爾德麗斯的雙眼如繁星閃耀出奪目的光彩,兩行淚水滑過曾經美麗的臉龐,轉眼幹涸。


    安東大吼著,聖力的光芒直通天際,地麵也劇烈的動搖不停。


    “滾回地獄去吧!”四十七手上的構裝炮噴射出白色的炙熱光線,衝破黑雲徹底打散了火焰君主的身體,連煙塵都扯的七零八落。


    行將崩潰的風暴中,火焰君主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的雷霆:“——別得意!這算不了什麽!我們再見的時刻不會很久!我會等著你,我會等到你的!法厄同之血必然屬於我!”


    “慢慢等吧,你這混蛋。”吹了下炮口的硝煙,四十七像是贏了決鬥的西部槍客。


    飛行器上的紅袍女法師漠然的看著上下左右的煙雲漩渦,似乎完全失去了興趣。


    “結束了?”達古拉絲還在一個勁的巴望著下麵,她渾身都被汗濕透了,假如沒有強大的魔法防禦,身處戰鬥上空的她們早就被燒死了


    女法師回過頭,看到達古拉絲同時收回視線,正在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還沒有,不過對我們來說已經結束了。”


    “真的好驚險,多虧了那個構裝體……不過剛才是怎麽回事,他好像被人做了什麽手腳——是某種咒語的共鳴嗎?是的!一定是!不過究竟是什麽咒語讓那個構裝體怎麽好象吃了**一樣?”她就像個不可救藥的科學家。


    “我才不關心,數據都收集起來了,我們該回去了吧,這地方實在是太熱了。”法師難得的放下自己的連衣兜帽,她也已經大汗淋漓。


    達古拉絲興奮的叫嚷著:“真是太熱了,衣服都黏在身上,我想念浴缸和溫泉浴——返航!”她揮舞著手臂,法師袍緊貼在身上讓她曲線畢露,如果不是劫後餘生,控製室裏肯定早就血流成河。


    “對哦,親愛的,我剛剛有聽到你在吟唱,好像是很稀有的魔法……是什麽?”


    “那種緊要的關頭當然是防禦魔法。”


    “恩?你似乎在說謊喔……說嘛,不要這麽小氣。”達古拉絲撒嬌的聲音恐怕少有幾個男人能抗拒,不過對於女法師收效甚微,好在她並不介意。


    “你肯定聽錯了。”女法師不耐煩的從她身邊走過,似乎已經厭倦了達古拉絲的胡言亂語。


    “那種唱法,好像是……是那些野蠻人部落自遠古以來就秘密流傳的原始法術麽?或許可能是矮人?……等等!”達古拉絲用手指點著下巴,好像醒悟了什麽事情。


    “呀?”石化長劍刺中了她的身體,引發了達古拉絲的防禦,雪白的魔法符文在周身閃動。


    “你想幹什麽?!”她驚訝的看著身後的紅袍法師,難以置信,又隨即了然真相。


    “殺你呀。”女法師凝聚著力量。


    “果然是這樣……你這個婊子,下手真是狠毒,不過你以為石化咒語對我會起作用?”達古拉絲一改嬌弱可人的模樣,滿臉凶相。


    “……”女法師彈出幾發魔法飛彈,被達古拉絲的護盾輕鬆攔下,但是她顯然不指望用這個對付達古拉絲,也沒打算親手對付她。


    飛行器上的觸須突然扭動起來,眼球晶體迸發出魔法的閃光。雖然這不可能用來對付達古拉絲,甚至在達古拉絲製止她之前都來不及瞄準一下,但是這已經足夠發射了。


    各種各樣的魔法射線漫無目的的發射出去,但是都打在火焰君主形成的火焰漩渦上。


    “你——”達古拉絲尖叫起來,但是魔利爾在跳出飛行器的同時已經施放了一發次元錨擊中了她。


    被驚擾的火雲好像大章魚伸出觸手一樣卷住飛行器,把它連同上麵的所有人一起拖進漩渦之中,連同達古拉絲歇斯底裏的尖叫一起吞沒。


    雲層爆炸了,把煙塵拋向更高的天空——那是不再需要媒介的火焰君主拋棄在主物質界形成的形體。


    僥幸還活著的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飛舞著淹沒了他們的灰燼變得沒有一絲溫度,火焰君主帶走了曾經帶來的一切熱量,返回地獄。


    安東仍然擎劍堅持著,好像一盞明燈。


    伊爾德麗絲呆呆的看著他,連在天空盤旋的四十七都不去理會——這個老聖武士真的封閉了深淵縫隙!


    米利亞醒來的時候,驚訝的發現除了衣服被燒的不成樣子之外竟然毫發無傷。她爬起來尋找安東——最後,她發現老聖武士還站在前方不遠處,幾乎被掩埋了。


    她把安東從厚厚的灰燼中拉出來。老聖武士很輕,好像一片羽毛。


    安東閉著眼睛,好像隻是睡著了一樣。但是米利亞的淚水止不住的湧出。他開始一點一點化作與灰塵無異的粉末——隻是嘴角還帶著勝利的微笑。


    一道微弱的波動傳到米利亞身上。她張開淚眼,發現安東樸素無奇的長劍此刻流動著一種生命般的色彩——她伸出手,撫摩著劍上剛剛出現的銘文。


    “我們用生命捍衛的,不是信仰,而是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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