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訓斥嚇的幾個孩子都不敢做聲,又知道爹爹不會死。心中的擔憂放下,到底是孩童,愁事不放在心頭上,互相牽著手悄悄出去,一時間秋霞拿了幾張方子進來,說是禦醫給開的藥。江婉瑩看了一遍,又交給秋霞,慎重道:“讓金明按照方子抓了藥來,就在這裏,我親自熬煎。”


    秋霞明白這種時候奶奶是絕不可能放小侯爺去別人屋裏的,尤其是那晚風軒,因此點頭會意,揣著方子出去了。前腳剛走,後腳老侯爺和金鵬展還有江夫人便過來了,都是至親之人,江婉瑩也不避嫌,將太醫的話和幾人說了,又說金鳳舉回來便睡下,老侯爺點點頭,去房間裏看了兒子一回,見他睡得沉,呼吸也十分平穩,就是麵色難看些,想必日後也能補的回來,當下稍稍放了心,便離開了。


    這一天來探望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都是江婉瑩接待的,外麵那些來探病的王孫公子自有金鵬展代為接待,因此忙了個腳打後腦勺。及至晚間,金鳳舉終於悠悠醒來,見江婉瑩正坐在床前,輕輕吹著藥湯,他便勉強支起身子笑道:“這是方禦醫的藥方嗎?”


    “可不就是他的。”江婉瑩將碗遞到金鳳舉嘴邊,親自用勺子舀藥湯喂他,一邊笑道:“你醒的真巧,我在這裏吹藥湯,隻是不忍心叫醒你,若不是自己醒了,這藥就涼了。”


    金鳳舉笑道:“給我自己喝吧,一勺勺的喂也麻煩。”


    江婉瑩聲音就哽咽了,搖頭道:“偏要喂你,如今這是上天保估,有這個機會,表哥,我我真不敢想,若是你在江南真的回不來,讓我連喂藥的機會也沒有,我,……簡直不敢想下去……”


    “好了,這不是回來了嗎?”金鳳舉隻好將那藥湯喝下去,一邊笑著安慰道:“也罷,你喂就你喂吧,恰好我這右手也十分不方便。


    ”因將一碗湯慢慢喝完,抬眼見江婉瑩的發髻亂了,不由得苦笑道:“今日想來探病的人不少,你接待了這些人,定是累了吧?”


    江婉瑩道:“這算什麽?那些公侯奶奶是萬萬怠慢不得的,就連幾位姨娘妾氏跑來好幾遍,我念著她們心裏也是牽掛你,尚要陪著笑容呢。隻是有一樣,我心裏就奇怪,爺這樣喜歡姐姐,怎的她倒是不肯來探你?論理這怎麽也不應該啊。”


    金鳳舉知道她指的是傅秋寧,微笑道:“秋寧是個最謹慎的人,想必知道你這裏忙碌著,如何肯來給你添亂?更何況,她不來不是更好?


    省的你心裏更不自在。”


    這話倒是對了江婉瑩的心思,隻是麵上卻佯怒道:“這說的什麽話?我這一天望眼欲穿,隻想著姐姐來幫我招待下,卻怎麽也等不到人影,我這裏人手又不夠,連找個去晚風軒請她的人都沒有。”


    金鳳舉淡淡道:“你這裏的丫鬟仆婦是不多,既如此,哪天就多買些回來,也給晚風軒添些,秋寧養著兩個孩子,身邊隻有那兩個得力人,玉娘想來也要出嫁,雨階也大了,該配人家,她那裏也該添些人手了。”


    江婉瑩心裏發堵,將碗放到桌上,冷笑道:“好了好了,這些事情就不要你操心了,不然倒是要我做什麽?傷成這麽個樣兒,倒還是沒忘了替人家籌劃,也不想想人家稀罕不稀罕。”


    金鳳舉就又躺下去,笑道:“明明是你先起的話頭兒,這會子又怨上我了,罷罷罷,讓我再好好睡一覺,等有了精神,再和你打這些機鋒。”說完果然閉上眼睛。江婉瑩到底心疼他,收拾了碗就悄悄退出去。


    正睡得迷迷糊糊間,忽聽外麵似乎有紛雜的腳步聲,接著門開了,好像有人在小聲說著話走進來,金鳳舉也不睜眼,隻含含混混的道:“婉瑩,是誰來了?”


    “爺,快醒醒,是榮親王爺和王妃過來了。”


    卻聽江婉瑩急切道,金鳳舉一下子睜了眼睛,豁然坐起身,卻不料牽動了傷口,痛的險些又躺下去,更是不住聲的咳嗽起來。


    “坐起來幹什麽?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傷成什麽樣子嗎?”卻見榮親王妃走過來,按著他躺下,金鳳舉怎麽肯,最後半倚在**,苦笑道:“怎麽這時候兒來了?也不知道避避嫌疑,我這會兒是實在撐不住,恕我不行大禮了。”


    “你還有心思說這些俏皮話。”卻見榮親王妃使勁兒跺腳,一邊恨恨道:“避什麽嫌疑?你是我弟弟,受了這樣重的傷,做姐姐姐夫的就來探探又怎麽了?我們行事光明正大,怕那起小人胡說呢更何況,你姐夫和你厚密又不是一天兩天,誰心裏不清楚。隻怕不過來才惹嫌疑。”榮親王和榮親王妃這是事急從權,也沒驚動其他人,親眼見了金鳳舉,知道傷雖重,於性命無礙,也就放心了,當下又趁著夜色離去,府裏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便連江夫人都被蒙在鼓裏,還是得第二天江婉瑩告知,才知道昨夜女兒和女婿過來了一趟。


    臘月二十七,已經是年根上了,不管怎麽樣,金鳳舉總算是保了性命回來。於是老侯爺下令,要好好過年,熱熱鬧鬧的過這個年。於是侯府上下都忙碌起來。


    後門送菜送肉的車如流水般川流不息,廚房一整天都是煎炒烹炸的聲音。


    到臘月二十八早上,傅秋寧一早起來,和玉娘雨階等剪窗huā,又準備炸各式點心的麵,糖,huā生碎等物,見兩個孩子起來沒什麽精神,傅秋寧便道:“我知道你們心裏擔心父親,這樣吧,實在擔憂的話,今兒你們就去清婉閣,見到大娘,問問他爺的傷勢。”


    兩個孩子起先高興,接著又局促起來,搖頭道:“大娘不喜歡我們,沒的去了也是聽風涼話,罷了,還是留在這裏靜靜等爹的消息就好。”傅秋寧笑道:“放心,這個時候兒,她沒理由阻擋你們去見爺的,你們就過去,乖巧一點兒,定然能見到你們爹爹,也不用說是我叫你們過去探他,隻說自己心裏擔憂,忍不住就去了便好,順便兒問問他想吃什麽。”兩個孩子聽她這樣說,才高興起來,換了衣裳直往清婉閣而去。雨階和玉娘便都笑道:“奶奶自己怎麽不過去?倒打發兩個孩子去了。他們懂計麽?”


    傅秋寧笑道:“他們去了,效果比我去還好呢。不然就算我過去了,也見不到小侯爺,何苦去受婉二奶奶的風涼話。實話說,這一次小


    侯爺能夠死裏逃生,已經實在難得了,也不看看他辦了多少官員,人家能不和他拚命嗎?”


    幾個人說著話,不一會兒,兩個孩子就回來了,喜笑顏開道:“爹爹很好,現如今都在地上的椅子裏坐著,還是他在屋裏聽見我們在院中說話,叫我們過去的呢。還問了我們幾句功課,說不想吃別的,


    倒是想著在我們這兒吃的那肉渣兒菜盒子,說若是有,給他送些去。”“我的天爺,難為爺怎麽還記著那東西。”秋寧還不等說話,玉、


    娘就先合掌念了聲佛,一邊笑道:“這正好,既是爺惦記著這個,恰好前些日子那些五huā肉我煉了好多肉渣子,就剁些酸菜,弄一頓菜餃子送去,我隻怕讓人笑話死,什麽好東西?也敢送過去給小侯爺吃。”


    傅秋寧笑道:“無妨,今兒不是要炸點心麽?也順便送些點心過去,就遮掩了。”說完,幾人便一齊動手,到傍晚讓雨階將東西送了過去,江婉瑩雖然心裏生氣,奈何這是金鳳舉親自要的,也不能攔著。


    轉眼便到了除夕,一大早,候府中下人便忙活起來,貼春聯剪窗huā掛燈籠,忙了個不亦樂乎。傅秋寧剛忙活完,把晚風軒裏外都貼好了春聯,就被落翠叫去康壽院,說是要吃團圓飯,一直鬧到晚間,闔府各處都放起了煙huā,至半夜方散,是夜就在康壽院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又各處拜年,金鳳舉往年這時候是最忙碌的,今年卻因為這身傷,倒落了個清閑。在康壽院坐到傍晚,見傅秋寧領著孩子辭別老太君,他便也忙道:“孫兒也不擾老太君休息了,這些日子覺著身上好了些,想著晚風軒裏那些好吃的,倒不能讓秋寧獨吞了去,也順便看看有什麽好東西,好叫她拿來孝敬老祖宗。”


    一番話說得老太君忍不住笑了,搖頭道:“何苦嘔秋寧?她這些日子也擔心你呢。”說完就聽江婉瑩笑道:“老祖宗可別再攔著爺了,這些日子,人雖然在清婉閣中,心早就飛去了晚風軒裏,這會子你若還不讓他親近親近姐姐,隻怕是要從那心裏長出幾隻小手來。”


    眾人又大笑起來,老太君也笑個不住,不停搖頭道:“婉丫頭這張嘴啊,真真是不饒人。”一邊又對金鳳舉道:“罷了,你就去晚風軒歇幾日,往後幾天這府裏還能少了熱鬧嗎?你又需要靜養,在晚風軒中倒是合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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