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千溪小朋友的習性是,不提傷心事的時候生龍活虎,一提傷心事,全身力氣都用來否認自己傷心。


    徐即墨覺得他的“千溪經驗槽”已經差不多涵蓋了她的方方麵麵。


    他伸出手臂向她招一下手:“來,過來。”


    “嗯?”她湊過去。


    “可愛的人得遇上一點悲慘的事,世界才公平。”他勾過手臂,輕輕在她後頸摩挲兩下,語氣認真地計算,“你這樣的,恐怕得倒黴好一陣。”


    “什麽嘛……”千溪蹭著蹭著把自己腦袋蹭出他的魔爪,抽出一個枕頭衝他的臉呼過去:“對你這麽好!你還詛咒我!”


    砸完又有點緊張。他怎麽不出聲了?不會吧,砸個枕頭都能砸暈?


    她悄悄掀開一看,發現徐即墨還保持著剛剛那個姿勢,饒有興味地盯著她看。


    “……看我幹什麽嘛。”


    被盯得臉上發燒的葉千溪小朋友扔下枕頭,落荒而逃了……


    身後傳來徐即墨的聲音討要他的腕表。


    千溪在走廊上惱羞成怒地回敬一聲:“不還給你了!”


    夜裏九點四十分,她又收到徐即墨的訊息,不過不是來討要腕表:“訓練結束會訂宵夜。想吃什麽?”


    “你不會是定了九點四十分的鬧鍾,起床打算去打訓練賽吧?”


    “嗯。”


    “不遵醫囑還機智,討厭程度加200!”


    “恐怕得被你討厭了。”他無奈地問,“用宵夜能賠罪嗎?”


    “不能。不過還是可以來一打海鮮。”


    “知道了。”


    徐即墨走進訓練室,kg眾紛紛上來關懷“老大沒事吧?”“即墨哥你沒事吧?”,他一一點頭,問今天是誰負責定宵夜。李滄舉起爪子:“老大想吃什麽報我這兒就行!”


    徐即墨按照千溪“一打”的要求,差不多定了這裏夜裏全部能獲得的海鮮類食物。


    李滄聽完清單,對自己的世界觀產生了懷疑:我靠,老大不是說他胃疼嗎,胃疼還這麽能吃?


    點完宵夜,kg眾人開始調試機器。


    這場和gas的訓練賽是在來美國前就約好的。kg作為新隊出道,大賽經驗還很少,尤其是和國際職業隊的交手幾乎沒有。gas能主動配合訓練,可謂是一個珍貴的機會。


    kg和對方交手了三場訓練賽,暴露出不少短板和國際賽事的不適應,隊員們一個個表情都很凝重。


    還有兩天就正式比賽了,如果外卡賽失利,等於是連正賽都沒進就回家。無論對哪個成員而言,這樣的結果都無法接受。


    徐即墨顯得格外在意,召集隊員連夜開了一場戰術分析會議,淩晨兩點才散場,放各人回去反思自己的部分。


    連最活潑的李滄走在深夜的走廊,都有點頹靡:“你說照這個情況打下去,我們能走到哪一步?”


    “想那麽多幹什麽,打著看唄。”城陽拍拍他肩膀,“而且事態也沒那麽嚴重。今晚老大不是狀態不好嗎,平時就對麵那個中單,早被殺穿了,後期壓力就不會那麽大……”


    他倆分析著分析著,發現千溪抱著一個熱水袋,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走廊前方:“欸,小老板娘?你還沒睡啊?”


    她往他們身後踮腳張望了下:“你們老大呢?”


    兩人也往身後望了下:“不知道啊。剛還在呢,你等他啊?”


    “嗯,是那一間嗎?”她指指亮著燈的那間房。


    “對,走到底就是了。”


    千溪順著他們的指引往前,留下那兩人在原地發懵:這倆人不是之前在鬧別扭嘛……這麽快就和好了?


    千溪鼓起勇氣走到訓練室門口,卻聽見房間裏的另一副嗓音。


    很甜很溫柔,一聽就是去當女解說會大火的類型:“真的不需要嗎?我每次出差做解說任務的時候都會帶著,身體不舒服的時候都會用……”


    “不必。謝謝。”


    筱月失望道:“那……你好好休息啊。這麽晚了還在訓練,真是太辛苦了。我先走了?”


    “嗯。”


    千溪目睹一個大美人抱著個熱水袋灰溜溜地出門,大約是真心很低落,對方連招呼都沒跟她打,就跑開了。


    她猶豫要不要直接走人。


    結果聽見了訓練室內傳來一陣咳嗽聲。


    真的是病患界的究極不聽話選手啊,讓他不要訓練還來訓練,讓他別熬夜偏偏要熬夜。千溪負手在後,故意咳了一聲以作提醒。


    徐即墨按下暫停鍵,回身看見是她:“還沒睡?”


    “是啊……有人還欠著我的宵夜。餓著肚子怎麽睡得著。”她氣呼呼走進去開始翻袋子,發現都是李滄他們吃完的空殼。


    徐即墨把手邊的那一盒往外推:“在這裏。”


    她去拿,他又說:“不要吃。”


    “剛才顧著開會忘記了這事,都涼了。”也許是對她食言,他的眉頭微微皺著。


    她不是不碰涼的東西嗎?要養胃。


    “餓死的時候不要說涼的海鮮麵了,就算是涼的饅頭我也吃。”千溪把熱水袋順手往桌上一拍,抄起筷子就開始吃,“你幹嘛這麽晚了還在這裏啊,夜會美女解說嗎?”


    “在看錄像。”徐即墨的手越過她胸前,夠到那個熱水袋,放在手上掂了一下,“這個是什麽?”


    “我……”千溪一口海鮮麵噎住,張牙舞爪想去搶那個熱水袋。隻想著吃麵,忘記這茬了!


    她放下筷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腦子到底是什麽做的,居然能想出這麽一個極品的借口:“我就猜到我的宵夜都涼了啊,所以拿來……加熱一下……”


    千溪吞下堵在喉嚨口的半口海鮮麵,緊張地看著徐即墨:什麽嘛,這個表情明顯就是在嘲笑她。


    她有種呂洞賓被狗咬了的悲催感,奪回自己的熱水袋,說:“人生已經這麽的艱難了,這種事你還要拆穿……”


    “這種事,是什麽事?”


    “就是……”千溪立刻意識到了陷阱,鄙視地看著他,“你想聽什麽直說嘛?擔心你?關心你?心疼你?喜歡……”


    “你”字還在喉嚨口,她就及時刹住了車,戒備地盯著他:“最後那個……不可以。排除選項。無效訂單!”


    徐即墨用四倍速重放著比賽錄像:“其他呢?”


    “其他……都有一點,吧。”千溪扒拉著幾個貝殼類生物,“我從小就比較有愛心啊。什麽小貓小狗小鳥小老鼠啊……隻要生了病我都想治。小學老師都說我以後很適合學醫。”


    她眉心擰成一個川字,語氣變得幽怨起來:“也不知道我爸媽為什麽這麽不善於發掘我的天分,偏偏不讓我學。”


    “也許不是沒發現你的天分,是其他的天分更好。”


    “你是說賺錢嗎?”千溪想了想,好像也有一定道理,“但是我不擅長花錢啊。所以對賺錢的興趣也沒那麽濃厚。啊,想想都覺得可惜。”


    她自己也不是沒覺得很遺憾過啊。


    如果她的夢想是當一個富婆或者嫁入豪門,她現在應該每天都沒有煩惱,人生無限完美。


    想想就……有那麽一點小欠打呢。


    她自己想著想著都笑起來。


    徐即墨一邊專心地看錄像,一邊在紙上寫著什麽。千溪瞥過去,都是她半懂不懂的術語:“這個東西要弄很久嗎?”


    “快弄好了。”他把一個錄像關掉,重新打開另一個,“明天要給他們開個會,所以今晚得把這些看完。”


    “很緊急嗎?”


    “嗯。”準確地說,按照今晚上的這個狀態,比賽進行不了幾天就得回家,形勢嚴峻不容人安逸。


    千溪扯扯嘴角,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從前在醫院的時候也會收治vip病人,大多數身體狀況又差又放不下工作,醫生勸再多也當耳旁風。其實她很理解這些人的心態,因為她爸爸就是這種人。


    人啊,有時候會把很多事,看得比生命長短更重要。


    她就地趴下:“那我陪你看吧。”


    “嗯?”


    “我就坐在這裏,不會打擾你。”千溪用學生時代趴在課桌上睡覺的姿勢,偷偷側身瞄他,“這樣你想著,還有一個人在陪你熬夜,就會舍不得熬太晚了。”


    她眨眨眼,拋給他一個自信的wink:“畢竟我這麽可愛嘛~是不是~”


    接著又正襟危坐,表示不滿:“你明明有在笑啊,為什麽你每次笑的時候,都要忍著呢?從來沒見你真的笑過。”


    他終於出聲:“不是說不打擾?”


    “喂……”好凶的說。


    千溪自討沒趣地翻過身,留給他一個背影:“那我不說話啦。你專心做分析。”


    從他的角度,隻能看見她一鼓一鼓的腮幫子。


    讓人忍不住想戳一下。


    徐即墨驀地轉頭,重新去看屏幕,剛剛是看到哪裏?他凝眉看剛才的筆記,調整呼吸的節奏讓自己不要分心。


    漸漸開始忘了周遭的一切,把所有細節標好,已經快天亮了。說要陪他的千溪小朋友早就趴在桌上呼吸均勻。徐即墨關掉電腦,輕輕移動椅子,還沒放過去,她突然睡眼惺忪地醒過來:“你弄好了嗎?幾點了啊……”


    他拿起手機,發現已經沒電了:“我的表在你那裏。”


    “哦……”千溪開始恍恍惚惚地搜自己的身,“我明明帶過來了啊……怎麽不見了。”


    “算了,明天再找。”他發號施令,“先去睡。”


    睡意朦朧的千溪小朋友異常聽話,揉著眼睛往外走,腳下發飄,還撞了一下門框,痛得她不停揉額頭。


    他在後麵像一個掌舵手,替她控製東倒西歪的區域:“這麽困還不去睡?”


    “說過了要陪你。我可是很有信用的那種人……啊。”她崴了一下腳,疼得眼淚汪汪,又頑強地拖著“病軀”,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一邊碎碎念,“我的床……我的床……我不是故意冷落你噠。我這麽可愛,有人都舍得讓我熬通宵……熬通宵……嗷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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