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澤沒頭沒腦的話讓秦氏十分費解,隔日如瑾獨自與她在房中時,就悄悄將此事和如瑾稍微透了一些。如瑾頓時一驚。


    “父親最近出去的次數倒是少了,但我覺得更加不安,劉姨娘出了那樣的事他也隻發了兩次火,過後還是興致很高的樣子,像是有天大的喜事似的。”如瑾焦躁地將手中茶碗轉得飛快,蹙眉思慮,“他說等兩個月,到底在等什麽……真是,我們在外院的人手太少了,隻憑幾個人能打探的消息有限,父親做了什麽我們完全不能知道。”


    經過了內宅這麽多的事,每次雖然凶險但也安然度過了,可這回……如瑾第一次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她重生之後的時間還是太短了,沒有容她從內宅騰出手布置外宅的工夫。


    父親到底在等什麽,難道他所做的事情還跟自己親事有關麽?如瑾暗暗心驚。


    猶記前世,她名聲雖然被汙,卻也用不著非上京不可,但父親就是一意孤行地送她去選秀,最後才落得那般光景。這一世,父親又在籌謀什麽?


    似乎這個夏天出奇得熱,剛進七月,大清早也有暑熱漫進屋子來,悶得人再也睡不著。因為擔心著父親,如瑾這些日子一直沒能安睡,常常在半夜被噩夢驚起,然後隻能睜著眼直到天亮。


    這個早晨她難得迷蒙著睡了一會,卻很快就被熱醒。“拿碗蓮子湯來,要冰過的。”她坐起來喚婢女。


    值夜的青蘋已經起了,正在外間收拾,聞聲立刻走了進來,看見如瑾一頭一臉的汗,連忙拿帕子給她擦去。“姑娘,還是別用涼東西了吧,雖然天熱,但您脾胃一向虛弱,奴婢給您拿碗溫的來可好?”


    如瑾隻穿了一件淡月白色薄綢寢衣,雖然極其輕薄,但也被汗水浸透了,黏在身上隻覺難受。“打水給我沐浴。”看了看一臉擔憂的青蘋,最後還是聽了她的勸,“溫的就溫的,去拿吧。”


    青蘋笑著去了,幾個近身伺候的丫鬟打了熱水進來,將水兌好,請如瑾到屏風後去沐浴。待到溫熱的香湯浸潤了身子,如瑾這才感覺到舒坦,將頭靠在浴桶邊沿微閉了眼,任由丫鬟替她輕輕擦洗。


    “姑娘,植造房郭婆子一早遣人悄悄來報,說昨日有幾個婆子到錢嬤嬤跟前告狀去了,無意中被她知道消息,趕緊來告訴姑娘。”碧桃進屋遣退了其他丫鬟,貼在如瑾耳邊道。


    如瑾眉頭一皺,剛剛將夜裏噩夢引起的不快平複下去,泡在水中覺得舒適了些,就又有這種烏七八糟的事情來打擾。“告什麽狀?”語氣中帶了些許不耐煩。


    碧桃拿起澡帕輕輕替如瑾擦洗,一邊小心翼翼說給她聽:“郭婆子隻是聽聞了風聲,但沒打聽出大概,讓您和太太晨起去請安時小心些就是。”


    “有什麽可小心的,不過是些長舌婦罷了,我們行正走直,難道怕她們惡意中傷?”如瑾閉著眼睛靠了一會,水溫有些涼了,索性不再洗,起身穿了衣服,“我倒想知道是什麽人告的什麽狀!”


    梳洗完畢去見秦氏,藍澤在那邊,兩人也是剛起不久。因為劉姨娘之事,藍澤和秦氏之間略有冷淡的關係也就重新恢複他剛回府的狀態,有一半日子都歇在幽玉院正房。給父母請了安之後,如瑾略略思忖,便狀似無意朝秦氏道:“怎麽今日看母親似乎瘦了呢?想是最近管家勞累?”


    藍澤便也端詳了一下秦氏,之後道:“似乎是瘦了些。”


    如瑾笑言:“父親不知道,母親管家以來夙興夜寐,隻為府裏一應事情操心,既要緊趕著熟悉府裏各項事務,又要查補以前因嬸娘事忙而造成的疏忽,這些日子極其辛苦。您也知道,嬸娘以前管著兩個府的事情,難免有精神不濟的時候,底下人就散漫了一些,現如今母親都要一樣一樣管起來。說起來,也難免得罪人。”


    藍澤正用晨起的點心,聞言隨口朝秦氏道:“你注意著身體,有什麽事讓底下人去做。”


    秦氏執起竹林晚照方口壺給他添了茶,謝過他的關心,然後說,“侯爺不知道這些人,似乎偷奸耍滑慣了的,隻要主子不留神就要做些不妥當的事情,妾身怎能事事都交給她們。”


    本是隨口一說,如瑾聽了卻暗道,正合了今日之事了,有了這句話在前,若是父親在聽到什麽不好的言語恐怕就會掂量掂量。


    一時兩人用完點心,董、賀兩位和藍如琦又來請了安,藍澤便帶著妻女朝南山居去。陪著老太太說了一會子閑話,藍老太太便突然提起了話題,朝秦氏看了一眼。


    “這幾日恍惚聽著誰抱怨來著,說是給底下人的吃穿用物都不齊全,且比以往次了一等,你留心著些,若是真有其事,一定要補上。咱們侯府堂堂的名聲在外,若是讓人知道對底下人嚴苛,未免讓人議論,傷了幾代人的體麵。”


    這是很重的話了。


    自從秦氏管家以來,因為錢嬤嬤婆媳幫襯著,也就等於老太太間接掌控侯府,有什麽事秦氏和錢嬤嬤達成一致就等於順了婆婆的意,因此許多天過去了,老太太從沒在家事上親口說過什麽。


    這次當著藍澤的麵提起來,又言及侯府體麵,不得不讓人打起十二分精神。


    秦氏連忙站了起來,行禮告罪:“讓婆婆操心是媳婦辦事不力了,媳婦這就去查問是哪裏短了東西,若是有人故意克扣一定要她們給個交待。”


    藍老太太點了點頭,語重心長:“你前些日子查辦各處采買的商戶,做得很妥當,這次也要好好用心,誰敢中飽私囊或者弄權苛待底下人,我都不能容她。”


    “是。”


    如瑾眉頭一動,這是祖母借著奴才說母親呢。也不知昨日那些告狀的人說了什麽,竟讓祖母疑心是母親在弄權公報私仇。和婉一笑,如瑾朝藍老太太道:“祖母所言極是,您就是不說,母親近日也念叨著要查辦一下這事呢,隻是還沒抽出精神來,所以還沒跟您說起。”


    秦氏看看女兒,雖然不明白如瑾為何這樣說,但知道她所慮必是不錯的,便也跟著點頭:“正是,如今得了婆婆吩咐,媳婦更要用心盡力了。您放心,一定不讓底下人再有怨言的。”


    藍老太太頷首,又閑聊一會別的,遣眾人散去了。


    回去的路上,藍澤走在前頭,如瑾在後麵扶著秦氏閑話:“母親不知道,昨日是有人跟祖母訴苦了去,所以才有了今晨這番話,我也是無意中知道此事,否則還要納悶祖母怎麽突然說起這事來。”


    秦氏愕然:“原來是這樣,怪道你祖母如此言語。隻是日常底下人的吃穿用度都是錢媽媽主管,想必是她事忙忽略了什麽,我去問問便是。”


    如瑾說話未曾刻意壓低聲音,前頭藍澤也聽到了,此時就回頭皺了皺眉:“這些奴才越發不像話,什麽事都去煩擾老太太,難道當你和大管事們都是擺設不成。依我看恐怕訴苦是假,告狀是真。這府裏也真該管管了!”


    如瑾暗自一笑。果然晨起那番話沒有白說,父親向來以洞察世事自詡,此時已經想當然的以為是奴才因不能偷奸耍滑而心生怨憤了。


    輕輕拽了拽母親衣袖,秦氏會意,朝藍澤道:“都是妾身前些年身子弱不能管家的緣故,讓底下奴才們不成體統了,如今侯爺隻管放心,妾身自當盡力。”


    藍澤在幽玉院用了早飯就朝外院去了,今日不用上學,如瑾留在母親房裏。說起晨起之事,如瑾道:“幸是上次賞春廳走水後咱們勸祖母留下了郭婆子,她念著咱們的恩,心就向著咱們,知道通風報信。”


    秦氏歎道:“雖然通了氣給我們,但終究不知道是誰說了什麽話,我們要應對也有些困難。”


    如瑾將垂落的發絲撫到而後,笑道:“郭婆子既然能來通風報信,定是得了確切消息的,否則不敢亂傳話。依我看,她想必知道告狀的人都是誰,之前沒說大概是不想多惹是非。母親若是盯著她問,她大約就不會隱瞞了。”


    想了一想,又道,“而且能在祖母跟前說上話的,肯定不是底下普通的仆婢,都得有些身份臉麵,查起來亦不難。”


    秦氏醒過神來:“對,香綺你這就去問去查。”


    孫媽媽應聲而去,如瑾收了笑,緩緩道:“母親這次一定要拿人立個威,不然以後這種事會沒完沒了。殺一儆百,僭越告狀的風氣絕對不能起來。”


    暑熱難消,未到晌午屋子裏就放了冰。因為秦氏體弱不敢多用,隻在角落置了一塊。如瑾陪著母親做針線閑話家常,實在熱了,就去屋角那裏過過冰氣,然後再回來坐下。這樣幾次之後,孫媽媽去而複返。


    “太太,姑娘,郭婆子果然悄悄說了,是園子裏幾個管事去告的狀,當時要拉她一起,她推說突然中暑回家養病去了,現在還在家裏歇著呢。”


    秦氏問:“園子裏大大小小的管事也多,是哪幾個?”


    孫媽媽到門口看了看,見丫鬟們都在外間遠處立著,這才繼續說:“一共五個,其他幾人也就罷了,一個是針線房曹管事,這是多次明著跟咱們作對的,不用想也少不了她。還有三個原是上次查商戶的時候查出她們勾結虧空的事情,想必私下有怨言。但有一個卻奇怪,不是別人,正是庫房裏剛提上來不久的副管事褚婆子。”


    秦氏疑惑:“她?她平日好好的,做事勤謹人又安分,怎會摻和這事。”


    “是呢,奴婢也想著她平日安分守己的,這次為何突然冒出來,特意去查了查,也沒查出什麽不妥來。”


    如瑾撫摸著長榻上櫻桃木矮桌精致的花紋,沉聲道:“連這種暗棋都啟用了,可見東邊又要蠢蠢欲動。平靜了這麽些日子,算一算,也到了她們耐不住的時候。”


    “瑾兒,這褚婆子是怎麽回事?”


    “母親不用管了,此事我來處理。”


    如瑾下地穿了淡青底初蕊玉蘭繡鞋,向秦氏福身告辭就回了梨雪居,叫來寒芳。“抱著你的牛角梳匣子,帶上一罐梳頭水,隨我去東府。”


    碧桃驚訝:“姑娘,這是要去……不是說要留著梳子和梳頭水麽,以防她們一計不成再生一計。”


    “不耐煩與她們周旋了。一次接一次的實在煩人,索性跟她說個明白,真刀真槍對起來,她又能耐我何。以前算計不了我,難道如今失了勢就能長本事?”如瑾一揮袖子抬腳便走,卻沒有直接去東府,而是到庫房叫了褚婆子一起。


    “三姑娘叫奴婢有何事?”褚婆子滿臉堆笑。


    如瑾叫了內院行走的小車過來,登車坐穩,隻叫褚婆子跟隨。沿著園子邊緣寬闊的車道行不多時,就來到了東西兩府連通的小偏門,再往前不遠就是張氏的院子。


    褚婆子這一路上臉色很是忐忑,討好了幾句未得回應,中間想裝鬧肚子溜走,如瑾直接讓人將她拎了回來。“鬧肚子也得給我忍著,日後有的是時候讓你養病。”


    如瑾臉色清寒,褚婆子不敢再耍花樣,隻得一路跟進了東府。臨到張氏院門口,如瑾下了車回頭瞅她一眼:“你如此提心吊膽,是為昨日的事擔心呢,還是為梳子的事?”


    褚婆子臉色大變,尤其聽見梳子二字之後,上下嘴唇磕碰得直哆嗦,一聲不敢言語。“看來你是知道的。”如瑾麵色更寒。


    張氏已經迎了出來,雖是在家養病,一身衣衫卻都鮮亮,發髻也光滑齊整,不知是整日如此還是聽了她來特意整飾。“三丫頭怎麽突然過來,也不派人說一聲,嬸娘好給你準備點心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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