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父親的嗬斥,藍如璿隻是慢慢抬起了眼睛,朝他笑了一下,那笑裏是帶著濃重的輕蔑和諷刺的。


    “父親,您的火氣這樣大,似乎比昨夜還厲害一些,可是又有什麽用呢,也隻不過在女兒身上發發罷了。”


    她的寢衣是柔軟的暗花水綢,服帖覆在身上,已經發育飽滿的身體曲線畢露,這個樣子實在是不宜見人,然而藍泯怒氣衝衝站在那裏,也不知道避諱。藍如璿自己亦是不在意,突遭變故,她沒有心思去理會這些。


    她這裏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又激起了藍泯的怒火,冷笑道,“你們母女兩個平日行的那些事,找了多少麻煩給我,如今出事了就知道自暴自棄,真是無用至極!”


    藍如璿隻是用了更加輕蔑的語氣,“母親不在這裏,您拿西邊一點辦法都沒有,被人家說攆就攆了,好意思責怪我們麽?我們行的哪件事不是為了咱們家,若沒有我們,就您那樣大手大腳揮霍的習慣,能維持多久好日子。”


    藍泯怒火上頭,上前幾步揚起了巴掌。


    “怎麽,要打?父親盡管下手。”藍如璿抬頭將臉湊了上去。如瑾打了她左臉,她就伸了右臉給藍泯,“您往這半邊打,那半邊剛挨了三妹妹一掌,還腫著呢,好歹您是當父親的,就當疼我。”


    藍泯聞言,眼看就要揮下去的手臂硬生生停住,站在那裏舉著巴掌瞪眼許久,終於是將手慢慢放了下去。


    “窩囊透頂!”他重重歎了一口氣,回身坐到一邊。見著手邊幾案上擺著一盞茶水,也不管是已經冷透了的,拿起來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藍如璿沒理他,又轉回頭呆坐。


    品霜跪在地上,盡量將身子往後縮,不想引起主子的注意。藍泯回頭間卻看見了她,眉頭一皺,在女兒那裏憋的火就撒了出來,“出去!主子說話你在旁邊聽什麽,不知道避諱?”


    方才明明是他一巴掌把人家打進來的,如今卻是忘了,又吼人家出去。品霜委屈的磕個頭匆忙退出,也不敢分辯什麽。屋裏一時沒了別人,藍泯又坐了一會才慢慢壓了火氣,放緩了語氣跟女兒說話。


    “你直跟我說,昨日西邊指證的那些事,到底是不是你們娘兒兩個做出來的?”


    藍如璿道:“是有怎樣,不是又怎樣?”


    她這態度讓藍泯又是冒火,勉強忍著說道:“若真是你們做過,咱們就想做過的法子,若是他故意害咱們,咱們自然也不能善罷甘休。”


    “不能善罷甘休,父親您又能怎樣?眼見著讓人攆出來了。”


    “你好好跟我說話!”藍泯皺起眉頭,“看你這樣子,難道那些事是真的了?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做出這等事來,讓我以後怎麽立足?!連老太太你都敢下手,你是不是還要詛咒我?”


    “老太太的布偶可不是我做的。”藍如璿臉上閃過一絲陰冷,“什麽墮胎藥也不是我,父親不用跟我發火。”


    “那帶麝香的衣料又是怎麽回事?”


    “好幾年的事情了,我那時候才多大,您問的著我麽?”


    藍泯這一聽,還得找張氏去質問,大老遠的又去哪裏找人,頓時來氣,想了想道,“恐怕你母親也做不出這事,大概是藍澤找茬攆我,真是晦氣!我不能與他甘休!”說著卻又有些不確定,又問了一遍,“你再說一次,那些事真跟你無關?”


    藍泯的一通質問,讓原本有些頹喪的藍如璿漸漸生出怒氣,冷笑道:“我看您跟侯爺真是一家子兄弟,都是出了事就找人亂罵的性子,不知道想辦法解決事情,隻管在家裏逞能。無論是不是我做的如今都這樣了,難道您還要帶我去負荊請罪麽?恐怕人家伯父看不上你的求告呢,有質問我的工夫,您不如好好想想以後怎麽辦。”


    “我這不是找你商量呢麽!”藍泯這才想起自己過來是要做什麽,幾乎被女兒氣忘了,“那你說,你隻管說,我們該怎麽辦?”


    藍如璿輕蔑嗤笑,卻也被父親勾起了一些精神,看向銅鏡的渙散目光漸漸收攏,停在左臉掌印之上盯了一會,唇角小小扯了一下。


    “伯父那裏的牆想必也壘的差不多了,他們那邊人多,您派人去攔著也是不抵事的。”


    提起這個,藍泯深感窩囊,沒說話。


    藍如璿又道:“壘牆怕什麽,這麽小的院子,這麽矮的牆,放個梯子一跳就過去了,想見祖母有什麽難的。”


    藍泯眼睛微亮,“那倒也是,你說的不錯。”


    藍如璿卻是瞅著他:“您高興什麽,難道您還真要跳牆過去?昨夜還不嫌丟臉麽。”


    “……”藍泯被她堵的無話可說。昨夜他去老太太跟前哭鬧,的確也沒頂用。


    藍如璿伸出手,將銅鏡啪的一下扣在了妝台案上,語氣裏帶了戾氣,“說來說去,伯父到底是襄國侯爺的身份,他要攆人,咱們就算死賴在這裏不走,再也借不了他的名頭了。祖母那裏渾渾噩噩的不能給咱們做主,說句不好聽的,要是她一直到死就這麽糊塗著,咱們家再也沒有指望。”


    她嗓子啞著,這番話說的陰測測的,藍泯聽著都有些發毛,頓了一下才道,“……我怎地不知這個,往日也是仗著老太太偏疼,如今藍澤成了當家的,上麵再沒人能說他,我們要想再如往日那樣恐怕是難了。”


    “作甚要如往日那樣,那樣難道就好麽?借著人家侯爵的風光,事事靠著人家,您自己心裏不窩囊?”


    藍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你要我怎樣!”


    “自己過自己的日子,不與他們摻和便罷。”藍如璿道,“這次不管是伯父自己想攆您,還是三丫頭害我們,結果都是一樣,總之我們是被趕出來了。”她冷哼一聲,“趕出來就趕出來,有什麽大不了的,和他們在一塊時也沒得什麽好。”


    藍泯氣道:“說來說去,這不跟沒說一樣麽。你倒想的輕巧,須不知以後沒了他的名頭,我們各處產業都要受挫。”


    藍如璿卻說:“有什麽受挫的?不過就是官麵上少了倚靠,生意咱還照做,賺的銀錢足夠一家子開銷了。沒了侯府名頭,您若是怕有人下絆子找麻煩,花銀子給當官的送禮拉關係就是,平頭百姓經商不都是這麽做。”


    藍泯當然也能想到這點,但是終究覺得不甘心,好好的侯府不能倚靠,偏將他正統嫡子踢了出去,讓他跟平頭百姓一樣在官麵上求告,多丟臉,他怎麽想都覺得氣悶。


    藍如璿看他臉色,就知道他心裏在猶豫什麽,藍泯在意的臉麵她又何嚐不在意?昨夜被如瑾那樣羞辱,她隻覺得天翻地覆,恨不得也拎了刀過去西院鬧上一通,在如瑾身上戳十個八個窟窿才解氣。然而她哪有這種機會,自己心裏也明白不過是平白想想,於是這一夜輾轉反側,翻腸倒肚,根本就沒睡著過,氣憤和怨恨越多,心裏頭越是絕望頹喪,到了早晨就成了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然而,藍泯過來跟她嗆了這半日,惹她生了氣發了火,反而漸漸消散了心中的頹廢情緒,慢慢恢複了以往清晰的頭腦。


    看住父親,她冷笑道:“您也不用灰心,咱們是什麽樣的人,怎會真和平頭百姓一樣做生意,隻要穩住一段時日,先將眼前度過去。”


    藍泯一愣:“度過了眼前又能怎地,難道你是說……找別的靠山?”


    “總算您心裏還明白。”藍如璿點點頭,“找到靠山之前,該花的錢花著,該送的禮也送著,暫時維護著各處產業。等日後有了倚仗,自讓那些收了咱們禮的人都把錢吐出來。”


    藍泯仔細琢磨起來,要想好好的維持住各處的鋪子莊子,自然必須要找官麵上的靠山,不然今日這個來白吃白拿,那個來查驗貨物,誰再下個黑手,生意怎麽做得下去。然而找誰呢?以往官麵上那些關係都是人家看在侯府的麵子上,如今鬧成這樣,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哪個當官的還會把他一個被踢出來的人當回事。若說新近結識的關係,也是一路上跟著王爺們和藍澤巴結上的,亦不牢靠。


    他突然想起臨行前張氏的囑咐,心中一亮,眼睛不由自主往女兒身上瞟。


    藍如璿見了,微微笑起來,“父親也想到了?”


    藍泯一合掌,就要起身,“我去找人。”


    “等等。”藍如璿叫住他,問道,“父親是去宮裏找,還是去王府找?”


    “自然是先去王府。長平王是現成的,選秀可要等著明年開春,太久了。”藍泯對於利用女兒找靠山的事情毫無羞恥感,隻覺得大有希望,十分有興致,當著女兒的麵也並不忌諱。


    藍如璿點頭,“父親說的是。隻是還要叮囑您一句,宮裏關係也不要斷了,去王府的事情隱蔽些,別被人知道了,否則萬一不成的話,以後別的路也不好走了。”


    藍泯道:“我知道。”他也算腦子轉的快,一旦有了出路,從氣憤絕望的情緒之中走出來,想事情就有了機變靈巧之處。


    藍如璿抬起手,輕輕撫上左臉紅腫的地方,“一切就看您的了。待事成之後,昨夜之仇,定要好好回報他們。三妹妹賞給我的這一掌,我自當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藍泯深以為然:“那是自然。藍侯爺怎麽踩的我,日後我怎麽踩回去。因為小了他幾歲而吃過的虧,咱們都得討回來。”


    他掀簾子離開女兒房間,自回房中將渾身上下都收拾了一番,袖了幾張銀票在身,又在匣子裏翻出一些金貴的小物件,準備用作拜門通融的禮金,然後帶上長隨們,從東院昨夜連夜開出的邊門往外去了。


    藍如璿獨自在屋裏頭默坐了一會,臉上戾氣越來越重,最終冷冷一笑,揚聲叫了丫鬟進來。“去著人盡快回青州送信,讓母親安置好家裏事情之後早點來京城相聚,日後,恐怕咱們就要在這裏安頓下了。”


    丫鬟品霜聽了就是一愣,心裏想著,怎麽昨夜侯爺攆了這邊,今日主子不說收拾東西回青州,反而還要接家裏二太太過來。然而她也不敢問什麽,隻連忙答應了。


    藍如璿又道:“讓傳信的人不必隱瞞,京裏的事情盡都告訴母親,讓她去信跟外祖父那邊討個主意,特意囑咐著她點,別不把娘家當回事。隻跟她說,如今我們不同往常了,日後靠不著侯府的話,一切助力都得用起來,外祖父官職雖不高,但官場上待了大半輩子,總能有些心明眼亮的地方。”


    品霜一一聽了記下,自去外頭吩咐妥當人快馬回青州傳信。藍如璿這才端坐在錦凳上,將銅鏡重新扶了起來,細細對鏡看了一會,然後吩咐丫鬟們進來給她梳洗。


    丫鬟們都是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端水,持帕,準備簪環,收拾床鋪,每個人輕手輕腳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藍如璿用泡了花汁子的清水淨手淨麵,拿蘸了香露的牙粉擦牙,然後對著銅鏡,不用丫鬟經手,自己拿起脂粉膏黛細細描畫容妝。一筆一筆的,將眉畫得翠如遠山,一點一點的,在唇瓣塗上凝香的紅胭。雪脂勻麵,香粉染頰,腮上淡淡掃了似有似無的淺暈,鏡中人影漸漸明麗起來。


    幾個丫鬟見了,各自默不作聲,不敢多看。隻因那左臉上紅腫的五個指痕實在破壞美感,配了藍如璿唇角盈出的詭異的笑,每看一眼,都讓人心裏發顫。


    如瑾許多日沒歇過午覺了,一來天氣轉涼,沒有了讓人昏昏欲睡的暑熱,二來亦是因為家中事務繁雜,到底讓人無法安枕。然而這一日用過午飯之後,她卻不得不去**歇著,隻因身上實在酸痛,腹間發涼不說,一陣陣的還覺得頭暈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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