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心置腹的一番話,說得宋王妃差點落下淚來。這樣的話,就算是她娘親也不會說出來。家中父母隻告訴她要賢良恭謹,以夫為天,這樣閨蜜似的貼心的勸解,除了身邊乳母,也隻有媛貴嬪肯和她說了。


    “母妃,兒臣……明白。”宋王妃暗暗咬著嘴唇,垂首看著架子床托繁複精致的花紋,低聲道,“隻是似乎皇後娘娘她……”


    媛貴嬪接口道,“這個我們沒辦法。她要在稷合身邊安自己的人,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年穆氏進府是她的主意,但對她來說那到底是外人,眼看著家中侄女長成,她豈能不換上自己的血親?她要安人,就讓她安,隻是你放心,有我在一天,你這正妃的位置便不會被別人拿了去。”


    媛貴嬪的聲音一直和緩,卻有斬釘截鐵的意思。宋王妃一顆惶惑的心略略有了一些安定,她方才乍聽靜妃言語,一瞬間心中升起的最駭怕的念頭,便是皇後的侄女會取代了她的位置。如今聽了婆婆的保證,她便算是有了些許依靠。


    當年選她為六皇子的正妻,是媛貴嬪一手主導堅持的,這些年來她雖然沒有生下一兒半女,媛貴嬪也並沒有怨怪她,隻一如既往的支持著。她明白婆婆的性子,雖然看著柔弱些,但隻要認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底。媛貴嬪說出這樣的話,那麽,即便皇後娘娘的侄女進了王府,她也不惶恐了。


    心中稍微一定,宋王妃就想起了另外一事,“母妃,皇後要安侄女進王府的事情,是靜妃方才暗示兒臣的,您說她到底是何意呢……”


    媛貴嬪微微思忖一下,笑道:“靜妃的孩子才幾歲,無論她何意現下也成不了氣候,且不必管她。或許她是想挑撥咱們和皇後的關係,但是你要記住,不管別人說什麽做什麽,你都得在皇後跟前恭謹侍奉著,不得有半點不敬。知道麽?”


    “兒臣明白,自會謹記母妃教誨。”


    媛貴嬪母家原隻是一方縣令,在滿宮嬪妃裏身份低微,這些年全靠著皇後才有了如今的地位,不管以後如何,起碼在今時今日,連宋王妃也是明白不能與皇後決裂的。張家的侄女要進王府做側妃就做好了,有什麽大不了!宋王妃暗暗平複心境。


    “母妃,張家小姐兩個待嫁,若必有一個要進永安王府,您看能否讓張六小姐過來?那個張七……”


    媛貴嬪微微搖頭:“你不懂,我們正該要張七。那孩子跋扈囂張一些,言語刻薄,行事莽撞,最沒有富貴之象。”


    宋王妃驟然明白,暗自感佩婆婆的心思。“那麽張六?”


    “太子那邊有慶貴妃擋著,皇後插不進手去,張六麽……”媛貴嬪想了想,繼而道,“大概要去長平府裏了。”


    如瑾到得延壽堂的時候,本要傳見她的藍老太太卻沒醒著,正蓋著厚被沉沉昏睡。實在是如瑾磨蹭得太久,老太太精神又不濟,根本撐不住那麽多時候等人。藍澤歪靠在外間臨窗的圓角鑲螺鈿羅漢**,也因等候而煩躁昏沉。


    一見如瑾終於姍姍而來,藍澤立時皺了眉,“祖母和父親雙雙傳你,竟還要三催四請才能得見,你越發不知道規矩了。”


    如瑾朝裏麵低垂的簾櫳瞟了一眼,徑自走去椅邊坐了,身後碧桃忙忙地給她墊靠背軟枕,又給手爐添炭。忙了一會如瑾方才安頓好,見那邊藍澤臉色越來越沉,這才笑道,“您說話聲音太大了,吵醒了祖母可不好。”


    藍澤聞言果然忍著沒再高聲,板著臉咳了兩聲,盤坐在羅漢**,端正了身子擺出威嚴架勢,“且不與你計較這個,隻是昨日回來既然遇見了劉家侄女,你怎地不將她帶回家來,忒不知禮數。而且你劉家姐姐跟你說了什麽,怎地昨夜不知道稟告我?”


    當時劉雯距離如瑾很近,說話聲音又低,跟前的碧桃吳竹春都不一定能聽見兩人言語,何況是跟車的那四個婆子,是以藍澤隻知道劉家小姐前來攔車說話,卻並不知道她說了什麽,抓心撓肝的想要了解,偏生如瑾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讓他著急。


    如瑾自然知道父親的焦急,因為礙著藍老太太的麵子,上京之後藍澤並沒有去劉家拜訪走動,然而對於這樣一門長居京城的親戚,藍澤私下裏定是有結交之意的,如今聽了表侄女和自家女兒親近,怎能不窺探究竟,以圖尋機。


    但如瑾並不理會他的想法,延壽堂的丫鬟上了茶,如瑾還和那丫鬟含笑言語幾句,拿起茶抿了一口,方才笑著看向藍澤:“您真想知道劉姐姐說了什麽?”


    “別磨蹭了,快些說,你這丫頭總是不知輕重緩急。”


    “父親還是冷靜些吧,劉姐姐說的話您也未必願意聽。”如瑾不顧藍澤鐵青的臉色,慢悠悠道,“沒想到奉旨閉門好些天了,您急於攀附的心思仍舊這麽熱絡。”


    “你……你這不孝之女!”藍澤一激動臉色便漲得通紅,順手就要扔出矮幾上的茶盞,猛然想起母親在裏頭沉睡,這才住了手,瞪眼怒視女兒。


    如瑾抱著手爐捂熱肚腹,身上難受也沒那麽多精力兜圈子,見著父親已經被磨盡了耐性,勾動了怒火,知道時候差不多了,便揮手遣退了屋中不相幹的丫鬟,將劉雯的話說出來,“劉姐姐是替家裏長輩跟您傳話,告誡您威遠伯府居心叵測,讓您小心結交,京中各家您都不熟悉,劉家人提醒您要睜眼看清了,免得被人趁機利用。”


    “什麽?”藍澤果然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劉家侄女跟你初次見麵怎會說這種事,而且劉家人也不可能……這是你自己編出來的?”


    如瑾懶得跟他解釋,不過是借劉雯將威遠伯提出來讓他警惕罷了,為著增加可信度,還違背了劉雯的意思拉扯上劉家長輩。之所以耗光藍澤的耐性才提起此事,也是如瑾早知他唯有情緒激動時才會認真琢磨事情。


    她能做到的就是這些,至於信不信聽不聽那隻看藍澤造化了,希望經了閉門思過一事,這位熱衷門楣光耀的父親能多少清醒一點。


    說話間裏間微有響動,門扇啟開,新晉升的一等丫鬟金鸚出來稟報說老太太醒了,藍澤連忙下地,帶著女兒進去看望老太太。


    雖是白日小憩,但老太太如今睡相十分不好,一沾枕頭就要流口水,因此每次睡醒都要重新淨麵漱口一番。兩個大丫鬟金鸚銀鸚帶著兩個小丫鬟服侍著,如瑾靜靜坐在一邊觀瞧,發現跪下端臉盆的竟是金鸚,站著拿巾帕的反而是二等丫鬟鈴鐺。這順序完全顛倒了,以前吉祥如意在的時候,可從沒被人這樣僭越過。


    金鸚銀鸚以前是吉祥親自帶管的二等丫鬟,吉祥帶人規矩嚴,管得兩人服服帖帖,已經養成了沉默順從的性子,因此近日升了大丫鬟之後也沒改了以前的脾氣,服侍主子倒是極其悉心妥貼,但在下麵丫鬟跟前就沒什麽威嚴體麵。


    吉祥如意走後,金銀二人按著資曆升補上去,她們的空缺就由下頭丫鬟填補。三等丫鬟人多,一群人暗暗爭了許久,最後確定的兩個人中一個是某位管事嬤嬤的侄女,另一個便是鈴鐺,都是老太太親口定下的。


    鈴鐺本不是家生子,府裏也沒有親眷幹娘扶持,能爭上二等的位置自然不合情理,如瑾曾經留意過,知道她跟走了的如意有牽扯,老太太送了如意去跟藍如璿,自然是將如意當做心腹了,鈴鐺受提拔的事情說不定有如意的意思在裏頭。


    如意和鈴鐺怎樣,如瑾並不管,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和盤算,她不能要求每個人都順著她的心思行事,隻要鈴鐺好好服侍老太太的就夠了,至於吳竹春說過的鈴鐺背地裏說她壞話的事,如瑾甚至都懶得搭理,因為此時的祖母已經沒有了左右人生死的精力和能力。


    然而鈴鐺此時對於一等丫鬟的蔑視和公然僭越,讓如瑾心中不悅。鑽營的奴才沒什麽,但一心鑽營又張揚愚蠢的奴才就不能留了,這樣的人最容易壞事。


    此時老太太淨麵已畢,鈴鐺捧了柔軟的巾帕遞上去,輕聲笑道:“老太太且試試這帕子,之前浸過香露了,擦臉的時候聞了那香氣,可提神著呢。”


    丫鬟在主子跟前開口,一是回稟,二是在主子們說笑時跟著湊趣,如今屋裏靜悄悄的隻聞水聲,藍澤又一臉陰沉坐在那邊,鈴鐺冒然開口顯得十分不合時宜。藍老太太似乎正在思索什麽,聞言也沒在意,任由她拿帕子拭麵。


    鈴鐺卻又說:“這帕子味道淡,原是昨日被吩咐浸香露的竹春一整日沒影,晚間回來才開始動手,下次讓她早早浸著才是。不過竹春倒也不是偷懶,昨日跟著三姑娘去威遠伯府做客來著,事先也沒來告訴一聲,不然奴婢早就替她把帕子浸上了。”


    這話說得隨意,似是在閑聊家常,然而告狀的意圖太明顯了,如瑾聽了之後心裏的那一點不悅已經消散,剩下的隻是好笑。這等冒進蠢笨的人,真是不值得她動手。但見一旁的金鸚銀鸚悄悄對視一眼,都有不忿之色,隻不過都沒敢說什麽。


    藍老太太洗了臉精神稍微好些,靠坐在床邊抬眼看如瑾,“怎麽,你身邊丫鬟不夠麽?那丫頭進府不久,樣子也妖俏了些,下次若是要我的人記得提前說一聲,我給你挑好的,譬如鈴鐺就很伶俐。”


    如瑾昨日帶了吳竹春出門時,老太太一直昏睡著,因此隻打發個小丫鬟知會了金鸚,不料今日鈴鐺卻借機挑撥起來。藍老太太素來不喜模樣太豔麗的丫鬟,因此碧桃在受如瑾重用之前從來不敢在南山居多露臉,那日買了吳竹春進來,老太太見了之後還責怪管事不會辦事,今日再聽鈴鐺一番言語,定然以為吳竹春是那種妖挑又不守規矩的輕浮之輩了。


    “祖母容秉,孫女帶竹春出門可不是因為人手不夠,就算我身邊騰不出人,母親那裏還有體麵丫鬟呢,也不至於占了您的人去。隻是竹春本人在京中時候長,以前在富戶人家服侍過,因此稍微了解一些貴門之間的關係,孫女初次去外頭做客,兩眼一抹黑,帶上她總算能得些提點,免得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或者犯了誰家的忌諱,自己還不知道呢。”


    如瑾不慌不忙的解釋著,看了一眼鈴鐺,又道,“因為昨日是臨時起意,您當時又睡著,孫女便和您跟前的金鸚姐姐稟告的。孫女不知道鈴鐺也管著延壽堂的大事小情,要是知道調撥人手要知會她,總也會告訴一聲。”


    這分明是說鈴鐺僭越了,鈴鐺聞言立刻飛快掃了一眼如瑾,眼中閃過怨恨,剛要開口辯解,碧桃站在如瑾身後說道:“姑娘誤會了,鈴鐺不是管事丫鬟,您這樣說讓金鸚銀鸚沒臉了。”


    碧桃彎腰附耳說話,做出暗地提醒的姿勢,聲音卻不低,讓屋中人都聽得分明,那邊金鸚銀鸚臉上一陣尷尬,都咬唇低了頭。


    “老太太恕罪,奴婢沒有要摻和管事的意思,隻是提起帕子隨口聊幾句閑話給您解悶罷了。奴婢是如意姐姐盡心教導出來的,怎會不知規矩。”鈴鐺委屈的扁著嘴,略有撒嬌的跟老太太求告,還點出了如意。


    這副做派隻能讓如瑾暗自搖頭了,隨便亮底牌給別人看,這種沒深淺的東西不值得她關注。


    藍澤一心記掛著威遠伯府和劉家的事,在一邊坐著早已不耐煩了,老太太說話時他不能插嘴,如瑾說話時他也勉強忍著,到了鈴鐺一個小丫鬟還在這裏絮絮叨叨,他哪還有耐性,立時虎著臉喝罵道:“主子們有事要談,你喋喋不休的說甚東西,還不退下!”


    鈴鐺正跟老太太撒嬌,哪提防一直不聲不響的藍澤突然發難,嚇得身子一抖差點沒順勢跪下。見藍澤臉色陰得跟夜空烏雲似的,哪裏還敢挑唆什麽,呆愣愣站著,下意識去看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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