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心壞嘴也壞,他自己無法坐懷不亂,就去惡意揣測別人。


    長平王出了被窩,又從床櫃裏拿了一張被子出來,然後推了推如瑾,“你往那邊躺躺,離我這麽近,害我沒法睡了。”


    如瑾咬著牙挪開了身子,躺到床的最裏麵去,用被子將自己包成一個蠶繭。明明是他拽她過來的,現在卻來怪罪她。


    不過羞恨之中,心裏還是有一絲暖意的,他畢竟沒有用強,說了不勉強她,真就沒動。


    長平王蓋了另一床被子躺下。


    窗外有風,有花香,有月,有蟲鳴,一齊湧進紅燭跳動的寢房裏來。花鳥連枝四扇屏擋不住晚風,拔步床的帳子微微鼓動。


    如瑾睡不著,她聽見身邊的人呼吸也很安靜,沒有熟睡的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身子躺得酸痛,稍微挪了挪姿勢。身邊的男人就問:“你沒睡著嗎?”


    “嗯。”當然沒睡著,她不信他聽不出來。


    “快要天亮了。”他的聲音像是風入竹林。


    “嗯。”


    “早晨進宮你會見到皇後,母妃,那個時辰是娘娘們去鳳音宮點卯的時候,大概還會見到其他人,父皇不一定會見你,他下朝的時候沒準。”他停了一停,又說,“也不一定,你帶上上回那個很俗氣的香囊吧。”


    他在擔心嗎,這是提點和叮囑?


    如瑾點頭應著:“我會記得帶。若是有機會,還會放出正在用偏方調理的消息。”


    她選秀時弄得自己體有異味,再進宮依然要維持那個謊言,讓人知道她在治療,以後也好順其自然的揭過這檔子事。


    “你很聰明,遇到事自己掂量著就是,有什麽為難的回來和我說。”


    “嗯。當著眾位嬪妃的麵,皇後應該不會為難我。”


    “那是自然。”長平王笑笑,“她可賞了你大穿衣鏡的。”


    作為嫁妝,那鏡子就在寢房裏放著呢,不過如瑾沒讓人摘鏡套子,那麽明晃晃的東西放在睡房,她覺得心慌,打算抽時間讓人搬到外間去。


    因為這簡短的對話,如瑾的緊張漸漸消解,心思放在了別處,就不為和男人同床共枕而不自在了。


    “王爺和我說說府裏的人吧?”她睡不著,索性準備長談。


    “嗯?你想聽哪個。”他轉臉戲謔的看她,“男人還是女人?”


    如瑾忍住了沒啐他。剛說幾句正經的,他又這個樣子。“王爺,我總得知道找誰領東西,要出門的話該找誰備車吧?”


    長平王盯著她微惱的臉龐看了一瞬,眸光一動,“你不想問問這府裏有多少女人,哪個最得寵,哪些被本王放在心上?領東西,備車,這微末小事還用你親自操心?”


    “王爺……”如瑾盯著帳頂子,“這府裏有多少女人,誰得寵,在我進來之前就是那樣,我蒙您看重進得府來,難道會和她們去爭去鬧嗎,您願意喜歡誰是您的事情,我不是妒婦。”


    長平王做沉吟狀,“你真的這麽寬懷?”


    “您覺得我不應該寬懷麽?”


    “我隻是覺得有點遺憾。”


    “遺憾什麽?”如瑾不明白,側臉瞅他。


    “遺憾你似乎不太將我放在心上啊。”他理所當然的說。


    如瑾覺得他很奇怪,簡直難以理解,“那麽,如果我拿出渾身的本事來收拾那些女人,也被她們收拾,彼此爭鬥得你死我活,您就會高興了?”


    莫非他在享受看女人們爭來鬥去的樂趣?


    如瑾想起皇帝遇到嬪妃們拌嘴鬧別扭時一臉淡漠的模樣,難道男人們的內心裏,都有這樣的惡劣趣味嗎。


    長平王悶聲發笑:“你在生氣?”


    “沒有。”如瑾是真的沒生氣,隻是覺得無法理解,僅此而已。


    “好吧,看來是我福氣好,娶了這麽胸懷寬廣的閑妻,那麽日後再怎麽花天胡地亦不用擔心後院起火了。”


    如瑾轉過臉,微微撇嘴,“您還是問問王妃的意見再開懷吧。”


    “她啊。”長平王一副無所謂的語氣,轉而聊起了別的,“對了,你有小字麽。”


    “沒有。”


    “那我該叫你什麽好呢?瑾兒,你家人似乎是這麽稱呼你的,不是我的專屬。瑾妹妹?小瑾?”


    如瑾聽得後背發麻。“王爺叫我名字就好。”什麽妹妹小瑾的,太起膩了。想了想,她又說,“我還不知道王爺的名字呢。”


    “怎麽會,我的名字許多女孩子都知道。”他撩起她披在枕畔的青絲把玩,放在鼻端輕嗅上麵的香氣,“我叫玄宙,玄元的玄,古往今來之宙。你竟然不知道?宮裏和禮部的人去議親時怎會不提男方的名字,你是真不將我放在心上啊。”


    玄宙?如瑾隱約想起來,好像以前是聽過這麽一個名字,原來是他的。


    可他的口氣是怎麽回事,什麽叫他的名字“許多女孩子都知道”,恐怕應該倒過來說,他知道人家女孩子的閨名不假,人家怕是躲他如蛇蠍吧。


    不過說實話,她還真沒注意聖旨後的規程中有沒有人說起他的名諱,可巧家裏也沒人說起,謹慎的給皇子避諱。嫁進來還不知道夫君的名字,說起來終究有點過分了,她於是轉移他的注意。


    “你們父皇倒是頂喜歡宏大磅礴,給兒子起名也要如此,十皇子叫明微,我之前還懷疑是不是有意傳他為儲。”她忍不住露了嘲諷的語氣,不知怎地,兩個人靜靜的躺在燭光月輝裏,她很容易泄露內心的真實,當著兒子議論老子,也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


    長平王倒是也沒介意,還附和的笑笑,“你說的不錯,太子叫勳宗,六哥叫稷合,連帶著不在了的那幾個兄弟,我們的名字個個都是這樣。不過,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怎麽反而知道老十的?”


    如瑾滯了一下。一時口快,倒是忘了這茬。十皇子常在靜妃身邊,她當然知道他的名字,可這要怎麽解釋。“……上次進宮好像聽誰說起過,一時忘了是誰。”她隻好搪塞。


    好在長平王隻是一說,沒有特意追問,又繼續起方才的話題,“你以後叫我名字就好,但是我叫你什麽呢?”


    “王爺隨意。”如瑾覺得這種事無關緊要,而且她也不可能直呼他的名字,如何叫的出口。


    “要麽你叫我哥哥?我比你大了八歲,叫哥哥正好,聽人說民間許多互有情意的男女都以兄妹相稱。”他突然湊近了低聲。


    如瑾趕忙縮了縮頭,躲開他呼吸的熱氣,臉上又燒了起來。互有情意的男女?虧他想得出來,難道他說的是無媒無聘私定終身的荒唐人嗎,還要借那種人的互稱?她寧願指著鼻子連名帶姓的叫他。


    “王爺還是說說府裏的人吧。”她轉開話頭,覺得這場談話糟糕透了。


    長平王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女像隻受驚的小兔子,象牙淨瓷一般的肌膚籠上潮色,明明忐忑不安卻要強自鎮定,就覺得好笑。他索性躺在了她的枕頭上,和她肩並著肩。


    “府裏的人啊……”他有一搭沒一搭的數著,“你院子裏這些都是好的,放心用,後頭小廚房那幾個也妥當。其他的麽,我跟前幾個人改天讓你見見,另外花盞是皇後賞的,隨便用用便可,家裏有事讓胡嬤嬤給你辦,需要用外頭的人就找賀蘭去。”


    如瑾聽出來了,原來他對滿府裏的人也不是完全信任,就像以前的藍家,要做事,先得分清親疏,存著防備心。這也難怪,如瑾在宮裏待過,很明白皇子府裏為何不清淨。


    “西芙院裏住著一些人,包括你認識的那個佟氏,算是有些頭臉的,你要是想見她們,改日叫來就是。”


    如瑾記住了西芙院這個名字,想來就是姬妾們的住所了。“佟姐姐最近好嗎?”她問。


    “新婚夜你怎麽說起別的女人,不吃味?”


    “……”


    如瑾暗恨。明明是他自己先說的。


    這情形好像不能從他嘴裏得到什麽了,總之就住在一起,改日去見麵就是,她於是按下不提,“王爺,崔吉和楊三刀留在我娘家,能讓他們一直在那裏嗎?”她想留下人保護家裏。


    “隨你,他們跟了你,盡都由你安排。不過你以後出門也要有人跟著,我已經安排了,叫關亥,明日跟你一起進宮。”


    “進宮?”護衛怎麽可以進宮。


    長平王笑笑:“他是內侍。這年頭不養些能近身服侍的好手,怎麽能安心。”


    如瑾深以為然,就問:“像我娘家遇到的那幾次血光,王爺以前遭遇過多少次?”她直接就問次數,而不是問有沒有。


    “血光啊,那可說不好,不見血的時候更多。”他將手伸進了她裹成一團的被子裏,準確的找到了她的手,然後握住,“還記不記得咱們初次見麵,我是從邊地追著刺客一路過去的,才會路過青州。”


    “刺客?那次不是您和六王爺一起巡邊麽。”奉旨巡邊,跟前都是禁軍護衛,到了邊地還有駐軍,怎麽會有刺客愚蠢到挑這種時候行刺。


    長平王將如瑾的手包在掌心裏捏著,輕輕摩挲,“巡邊時才方便,整日在皇城裏的皇子出了京,山高路遠,最適宜下手了。出了什麽事,上上下下也好推諉。”


    “那,刺客追到沒有,是誰?”


    長平王就笑:“自然追不到,刺客跑到晉城附近失了蹤跡。說起來這事還跟你有關,襄國侯檢舉晉王謀反,正是在那不久之後。”


    如瑾吃了一驚。她到底沒打聽出藍澤因何得功,隻道是佟太守的慫恿著編了莫須有的事,恰好敲中了皇帝心思而已。誰料居然牽涉到行刺皇子,這事太大了,不是小小一個太守可以籌謀或承受的吧?


    她默默無語,不知道該從何問起,一時覺得千頭萬緒,深知涉及皇家的許多事,並不是表麵看起來那樣簡單的呀。長平王揉捏她的指頭,她都沒顧得抽手。


    “你別害怕。”長平王聲音裏一直帶著笑意,“刺客是衝著六哥去的,你夫君我毫發無傷,就是六哥也不過摔了一跤丟丟臉而已。”


    她害怕的才不是這個。


    “佟太守在其中是什麽分量?”她問。這關係到藍澤的處境。


    長平王很細致的揉捏她的手,低低說著青州時的情況,每個細節都說得很周詳,仿佛為了故意拖延時間,好盡情的感受她手掌的纖細柔軟。而如瑾的確也沒在意自己的手如何,一門心思全都掉進了他的講述。


    佟太守有親戚在邊軍任職,因而得到了皇子遇刺的機密消息,恰好又在治下一個小村子裏發現了欲往晉城的可疑之人,沒憑沒據的兩相聯係外加揣摩上意,竟然就起了慫恿藍澤的心。如瑾突然想起佟秋雁被帶走之後,他將她請到書房的時候,麵色鄭重的說,“別無選擇”。


    這人真大膽,敢這樣豪賭。


    藍澤這是成功了,若是失敗,上頭降罪下來難免牽連到他。如瑾感到心裏發堵,佟太守如何行事她管不著,但這人不該瞄上藍澤。她真為有一個耳根軟又心比天高的父親感到羞恥。


    感慨之餘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佟太守的事,王爺是如何知道的?”


    長平王語氣曖昧,“我不但知道他的秘事,還知道你家內宅的,你閨閣的。”


    “王爺……”如瑾現在真沒心情開玩笑,她不由蹙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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